一莲一世。万千众世,有人彷徨,孤立。
浑身湿透的顾三,垂头耷脑,往莲池后的玉山行去。
玉山,冰晶雪蕊幽绽。一有动响,便警觉收合。
不知九溱在否。
这样的无措,总望有个可倾吐的友。
“九溱?”
向着月华流转的玉山,顾三试探轻唤。
一如既往,无人应答。狐,天生骄矜,傲世。索性矮身探入,山阜内,无须灯烛。
冰晶般的雪蕊散着静谧的微芒。
星星点点,正堪照见四壁。
磐石上,空荡一片。九溱并不在内。
腹中饥肠辘辘,响在玉山内,空落落的怅惘。
“跑到哪去了!”
嘟囔着,将腰囊诸物悉数倒出。赤红通亮的血菩提,珠光璀璨的珍贝,浸水无用的干粮,另有颗一颗拳大的夜光珠,奕奕流辉。
若是能吃,该多好。
菩提子,顾三是不敢再食,没味儿不说,还易噎到昏迷几日。
满目珠贝,抵不过一餐淡饭。
叹息,肚腹不识趣地再度叫嚣,不依不饶,誓不罢休。
陡然,身后脚步轻缓,伴着不咸不淡地奚落。
“怎么,还没饿死吗?”
回视,九溱扬着灿金狐尾,骄慢行来。
“就差一口气了。”xǐυmь.℃òm
如遇救星,顾三燃起希冀。不知为何,九溱惯来冷漠,却总于紧要关心拉她一把。
一条刀子嘴,豆腐心的狐。比那面瘫大神好缠。
狐眸瞥过磐石上的珠贝,一丝鄙夷挂在嘴角,正待嘲她两句,某人饥肠适时擂鼓。
饿,是罪是罚。因着饿欲,杀戮,争伐,从未休止。
风雪天地,有狐饿得几要食人。
一旦食人,前功尽弃,损了精纯元丹,只能彻底堕为恶妖。
“你随我来。”
狐口慢启,九溱向山外行去。顾三匆忙团拢珠贝,囫囵收入腰囊。
“去哪?”
“不想饿死就跟好了。”
矮身出山,狐狸身形几晃,已跃到莲池对岸。诺大的接天莲池,云霭迷蒙,月露缥缈。有狐一跃,立在兰亭之上。
迎着月,妖冶得不可言喻。
“你等等我呀!”
笨手慢脚的人,老半天还未撵至。
等得不耐的九溱,蓦地,回身跃下。像自月轮里投下的一道芒,直扑顾三。
待反应过来,顾三已伏在狐背。
耳际,有风飕飕擦过,重阁琼宇在眼下一过即逝。
一狐驮着凡灵,纵跳飞奔,往月径去。
回首,巍峨的太和宫,凌空悬浮。渐行渐远,遥在身后。
眼下是无尽虚空,极目也无法探底。顾三紧张地揪着狐毛,身怕一个不测,坠身直下。
况且,这样的事也曾发生。
出荒境时,狐狸犹自跃得欢快,她顾三险些丧命蠕虫昏旽。
“你跑慢些。”
“你再揪我,便将你摔下去。”
横在狐背的人立即松了指,可虚空高远,唯紧闭双目,才多少捺住心头忧惧。
不时启眼,寥廓无际的太何天,夜色清明,有悬山遥挂天边。
与凡世的山,大势相同。只不过两山合一,上下皆峰。一样的树藤葱郁,花木扶疏,若长于向下的山头,林木便倒悬而生,仿佛天地颠转般。
又像映湖的山影。但,眼前一切,是真是实,非梦非画。
山泉淙淙,有鹿饮水。见来人,不躲不避。
九溱将顾三丢在地上,噌,跃上山巅。
山巅,半出的月,皎白如冰。
玄天的夜,明净清朗。山风轻软,像一双柔胰,撩拨顾三零乱的发。
落花入领,兰芝牵裾。
仙山之上,人烟绝无。无径的山原,幽花奇草丛生。
月露集成的灵星,漂游身侧,像凡世的萤虫。
直到了山巅,见狐狸端坐树下。
一蓬葳蕤的树,冠若屋宇,临着清潭一汪。
树上,满是蓝紫的花,簇簇密密,结成串。一吊吊,压得枝条低垂。
夜风过,馨香满面。
树下,潭水泛出圈圈的涟漪,湖绸鲛纱般,漾得款款。
涟漪将蓝紫的落花,推向岸旁。
“好美。”
伸手,顾三接取飘落的花絮,蓝紫碎絮,黯香一手。
似曾相识的黯香,仔细搜寻过往,仿佛曾闻过。
“阿,是婆陀蓝果。”
此前,画鸾见她心情郁塞,曾采来婆陀蓝果。
婆陀蓝果,生太和仙山,食之已郁。
旋身,仰望。漫天飘絮,如一场蓝紫的雪,下进眼底,落入心池。
莫名的安宁。
忽地,池中一尾银鱼跃出,通体银鳞,曜着月辉,煞是灵觉。
“九溱,我们吃鱼可好。”
有人笑得灿烂,湛湛的眸子清亮。
狐狸踞坐潭旁高石,细长斜挑的狐眸睨过欣喜若狂的人。
“你要抓得住的话,随你。”
“抓鱼而已,有何难的。”
说时,顾三已下潭入水。左右在莲池里摸了半夜腰囊,衣衫尽湿。再摸几条银鱼,一饱馋欲才好。
月下,蓝紫花絮纷飞,落得水潭中的人一头一肩。
顾三将前裾张起,用以捕鱼,只敢在浅水逡巡。她身侧,是随波的落花。
时而,有鱼跃起,待人省觉,已纵身入水。好几番,差点儿就能抓到。
肚腹空响,张起的衣裾也是空荡。
捕鱼,谈何容易,何况是太和天的鱼。
丧气地坐回潭岸,顾三满面失落。
早将一切收在眼底的狐,伸足懒腰,敛神。但有银鱼跃起,狐爪一扬,一爪一条,堪堪飞撞顾三怀里。
“九溱,有你一手啊!”
重整旗鼓,赶忙爬起身来。顾三兜开前裾,左奔右闪。
一条,两条,九溱爪风送来的鱼儿或掉岸旁,或落在兜开的前裾里。
不多时,已接了十来条鱼儿,翻腾,跳跃。
抵不住馋虫啮肠,有人忙忙地捡拾薪柴,敲石燃火。
还好,敲火石未被池水湿透,砸作两半,内里干爽的石芯仍可取火。
未几,丝丝烤鱼香得顾三垂涎。
想着皆是九溱功劳,顾三忍住馋,先将熟的那条递与狐狸。
“你先吃。多亏了你。”
不期,狐狸不为所动。
金色的狐眸,映着突突的焰火,妖异冷傲。
“你自己吃。”
说时,狐狸跃上婆陀蓝树,抓爬乱跳。蓝雪紫花狂落,伴着砸人的果儿。
幽蓝的,婆陀蓝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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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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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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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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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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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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