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监的老榆树下,顾三已蹲望着两头镇门石狮许久,所谓的熟识之人通传良久还是不肯相见。果真世态炎凉,平日里喝酒称兄,落魄时节却都躲避不及。腹中怒火烧肝,顾三便欲闯监,左右不过是被关押起来,跟二娘一同拘禁倒省去许多担忧。
抬脚间却被人猛然拽回。蓝袍浩瀚,眸如曜石,拉回顾三的人依旧是卓茔的气度。原来赫连祯回宫后未在落花轩找到雪兔,得知太子妃曾闹过一场,料想依着顾三的脾性定然是往钧天监来的,便在监外布守起来。卫民通报时才急忙赶到,正撞着顾三不知死活准备硬闯钧天监。
“你别冲动,我已安排好了,二娘在内不会有刑拷之忧,你且随我回去。”此刻若是暴露顾三逃脱之事,龙颜难免震怒,到时更是罪加一等。
“可有解救之法,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天日?”顾三也明白硬闯无义,可还有三日醉春坊众人就要动用火刑,难道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你既能回复身形,他们也能,届时孰是真妖还能不知?”此话说来不过是赫连祯的缓兵之计,总要先劝住眼前莽撞之人才好。
顾三无法只得听从赫连祯回到东宫计议救人,为避耳目也换了身女装住在后殿偏僻的棋院内,对外只称是太子新寻了位侍棋的佳人。
这棋院较之落花轩要敞亮许多,正首堂下乃是棋室,箭竹幽幽并未被严寒摧折,只可惜顾三心系众人无暇细品棋院的雅趣。
“即是苏俊帮你恢复人形,便于其他人也是同法,不知他人在何处?”赫连祯沏了竹叶清茶一壶,茶汤澄澈,香气袅袅。
“他给了我一包符粉,只要化水给众人饮了便可解除咒术。”顾三从腰挂上解下荷包,里面是张素绸包裹着细白粉末,看来像极刷墙的垩土。
“这管用吗?”赫连祯有些怀疑。
“苏俊的符最是灵验的,好歹花了三十万银子…”
“你哪来这么多银两?”
“咳..咳…不提也罢…救人要紧钱财都是身外物。”顾三虽说心疼难免还得装出大度。二人在棋室中彻夜商议不提。
天已透亮,顾三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匆匆爬起身来,换了男装出门而去。赫连祯给了一张东宫令牌,前殿后堂都不曾有人敢拦,却不料身后始终有一双眼注视追随。
金瓦画栋,红阑雕牖,美人塌上的太子妃眉心拧结,劈手将茶碗拂碎在地。
“你说什么?那醉什么坊的班头竟住在棋院内?昨夜殿下可是歇在那?”太子妃语气透着难以抑制的怒气。
“娘娘,奴婢看得一清二楚,正是那人从棋院中出来,手上还有殿下的腰牌可自由出入东宫。”婢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此婢女时刻追随太子妃,自然见过夜宴之上的顾三。
“好啊,他连腰牌都给了她,将我这太子妃置于何地…”锦帕在手中绞得死死,勒得削葱般的指节泛起红痕,腮边已滑落泪珠几滴。
“你等都下去,此事勿要宣扬,若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绝不是打发变卖能了的!”乳娘刘氏见太子妃有些失态,忙喝退殿上婢子,婢女们躬身退下后又将软语来劝慰。
“娘娘何必动气,且不论那人出生教坊,就是妾室也须合乎礼法正经抬入东宫,如此私会无廉无耻全没体统。”乳娘将顾三狠厉贬斥一番,饶是如此也难消太子妃心头不快。
“可太子全不顾东宫上下死活,将那戴罪之人接在殿中,若是父皇知晓,岂非都是死罪?还将腰牌给那贱人,一个教坊班头也配自由出入东宫…”太子妃越说越气,鬓间步摇碎响不止。
“我听闻那班头原是个妖物,被国师收去了的,想必是迷惑了殿下也未可知!”乳娘心疼自家看着长成的太子妃,不免心中有些惊恸。
“不是妖又是何物,宫中传言广晨殿上显出元身来的。乳娘你快快求告国师,勿要走漏风声,只求将这妖拿去。”太子妃究竟害怕圣上恼怒太子,坏了赫连祯稳重自持的储君名望,再怒也得吞忍下来,交代心中最可信赖的乳娘去寻国师解救。乳娘刘氏领命,急急点了两个机灵的宦侍跟班就往旌宏观启程而去。
顾三何曾知晓太子妃整日严密探查赫连祯的行踪与交往之人,自己早已成为他人眼中钉肉中刺。再过两日日便是国师焚妖的仪式,昨夜与赫连祯星夜计议,实在无十成把握一举戳破妖道行径,未求万全只得以救人为重。可醉春坊上下即是被救出也只能各自奔逃,独领风骚的教坊行院终败在自家手头,顾三心内悔恨无边。
拉低狐裘帽及皮颈围,不畏风雪侵体,只不能让路人识破罢了。转过巷口,顾三来到醉春坊的后门,左右观望无人后,开锁侧身闪入。
苏俊依旧不知去向,两日后如计成,众人也需迅速改扮离城。此番顾三乃是亲身为大家整理乔扮的行装,再将二娘房中已被官兵搜过的物事清理一遍,好在挂壁画后的暗格不曾被官兵发现,是以醉春坊保留下部分资财。Χiυmъ.cοΜ
整完各人行囊,顾三气喘不迭靠坐在足承上。二娘平素总凭着软靠,斜倚在床榻花罩旁绣花,如今却因自己莽撞而身陷囹圄。众人虽是能救,二娘如何得脱全看皇帝心情,生死不过都是别人的一句话罢了。
思及此顾三郁忿难平,只得下楼去庖厨寻来壶还未窖好的烈酒消愁。酒很辣喉,空着肚皮入得愁肠,两壶便有些上头。夜已深沉,四周隐隐传来别坊的伶人唱曲。当时明月照水袖,目下楼空独黯然,此景此情顾三忍不住将酒壶狠命掼在地上以求些许消解。却不知酒壶刚好砸在来人脚边,碎瓷溅了一地,顾三抬眼正对上苏俊的冷眉。
“都是你害了他们,捉什么妖除什么魔!好好地吃酒唱歌看舞听曲不行吗?”顾三醉意七分一脚踏上碎瓷便扑揪住苏俊领襟。
“我的出现你的存在,生死有数在劫难逃。我也曾将辟妖镜给过你们,却还是让你们陷入妖斗。”苏俊面色凛然,顾三的手仍旧死揪着自己的衣襟,他知道她是醉了。
“要错都是我的错,我娘有何错,莫颜她们又何辜?离开醉春坊她们能去哪里?那妖道却还是逍遥当他的国师,王法在哪?”顾三一口气说了许多,越说越气,伸臂就扑打在苏俊身上,究竟醉软无力,撼不动其人一毫。
“你醉了…”苏俊敛眉,袖袂挥来顾三旋即醉倒,眼见就要跌在碎瓷地上,只得勉强伸手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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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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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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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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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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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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