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落睁开眼时,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还活着。
她落在深涧中,又被水流推到涧边,竟侥幸捡回一条命。
许落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顾骁野,这才发现,她就趴在他怀里。
许落喊他,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坠下山崖的时候,凸出的山崖和树枝撞在顾骁野身上,他却始终紧紧地护着她,没让她受半点伤。
许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半扶半拖地将顾骁野带到了山崖边一处可容身的山洞里。
她握着顾骁野的手,心里滋味莫名。
然而,却也并不害怕,只是,没想到,这一场和亲,最后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局。
邵骞的那个叔父邵赢,他不仅是要篡位,更是要吞并大周,所以才想要不择手段,杀了顾宗起与顾骁野。
若他真的篡位成功,大周就不会有安宁之日了。
也不知道远在王城的邵骞,有没有察觉他叔父的野心,若邵赢的人马假借送亲为由抵达王城时,邵骞没有半分防备,那他怕是也危险了。
但这些事,暂时都还离着许落太远。
眼下最让她忧虑的,是顾骁野。
他的手冰凉,气息也有些微弱,该是伤得不轻。
天光稍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许落这才发现,顾骁野后背的伤,有多严重。
除了各种撞伤的青紫於痕外,还有一道刀剑伤,深可见骨,被雨水泡得血肉狼藉。
好在,他怀里有外伤药,许落撕破裙角,轻轻将他伤口擦洗干净,上好药后,又将伤口包扎好。
等她弄完,山洞外,太阳已然出来了,霞光斜斜照进来,倒是给他们增添了些许暖意。
许落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他们被困在一道狭窄的山涧里。
这山涧上窄下宽,抬头望去,竟是只能见到一线天空,阳光甚是刺眼。
如此,他们暂时躲在这里,倒是不用怕被人发现。
可也意味着,许落不可能找到人,找到食物。
在顾骁野醒来前,她必须要设法让他们活下去。
许落捡了好些树枝和枯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生了一堆火,将她和顾骁野的衣服都烤干了。
给顾骁野脱衣服的时候,她犹豫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生死关头,还在乎那些男女之防做什么。
话虽如此,目光不经意落在少年紧实的胸膛上时,许落还是飞快移开了目光,脸上都红了一片。
脱衣服相对还算容易,难的是穿衣服。
她还要小心不碰到顾骁野背上的伤,不得不让顾骁野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替他穿衣。
饶是许落的动作很轻,顾骁野还是醒了。
他几乎是半躺在许落怀里,睁眼时,便正对上了许落的眼眸,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俱都呆了片刻。
许落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不意顾骁野的半截衣袍还在许落手上,自己被这力道一带,往前扑去,正正跌在他身上。
顾骁野后背着地,伤口剧痛,不由闷哼一声,而许落,好死不死地,嘴唇堵到了顾骁野的唇上。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一瞬间,许落的脸颊爆红,慌忙丢下衣袍,窘迫至极地爬起来:“你,你先穿衣服,我去找点吃的东西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骁野漆黑的眸望着女孩兔子般逃走的身影,眼底看不出情绪。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无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被她不小心亲过的地方,只觉手指上,都沾染了甜香,连背上伤口的疼痛,都仿佛淡了许多。
许落跑出老远,脸上的滚烫才消了些,想起方才一幕,真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
把别人衣服都脱光了,给别人穿的时候,被发现了,还不小心亲了对方一下。
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要不是在这山涧里,她出不去,避不开,她真不想再回去了,因为根本不知怎么见顾骁野了。
她有些懊恼地往前走,想要找些吃的。
有野兔从她眼前窜过,她追得满头是汗也没追上,扶着树干直喘气。
兔子是抓不到了,但这山涧里树不少,倒是有些野果子,能暂时果腹。
许落垫着脚去够野果,不提防脚下一滑,“哧溜”一下,摔个屁墩儿,疼得她龇牙咧嘴。
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在她面前,顾骁野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我拉你。”
许落讪讪地握住他的手,就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简直不敢看他。
余光瞥见他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貌似,就是刚才从许落跟前逃掉的那只?
许落惊喜,“你抓的?”
顾骁野“嗯”了一声,“兔子不是你那么抓的。你不可能跑过它。”
他不放心许落,跟出来时,却不意正撞见她正跟在兔子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不由失笑。
便干脆先去见兔子抓了回来,没成想,又恰好看见她摘果子摔了。
许落:“……”
所以她今天是有多倒霉,就不停地在顾骁野跟前出糗,脸都要丢尽了。
望着女孩垂眸无措的模样,顾骁野唇角弯了弯,“想吃果子,我给你摘。”
许落不自在地说,“你伤得那么重,还是别去了……”
“无妨。”顾骁野说,“就在这等我。”
许落于是只能乖乖站在树下等着他。
顾骁野摘了好些野果,回到山洞。
他将那野兔处理干净了,坐在火堆边熟练地烤着。
“你想吃点野果,待会就好了。”
许落答应着,坐在山洞外边一块干净石头上,一边吃野果,一边看他烤兔肉。
野果酸酸甜甜,许落吃了些,心情都好了许多,她抬头去望那一线天,“那你说这个地方,我们能出去么?”
顾骁野先前已经观察过这山涧的地形,“不是特别好出去,但我们必须得出去。”
邵赢有反意,西戎国必定有变。
可大周边境一线因为和亲一事,对西戎国的戒备不如从前。
一旦西戎国借着互市之机,突然对边境发起攻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父亲重病缠身,势必会难以脱身。
他必须得尽快出去才行。
昨夜邵赢的人并未查找到这山涧中来,很显然,怕是以为他们早已性命不存,大队人马早已走了。
毕竟,邵赢还要尽快护送“和亲队伍”去王城见邵骞,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
顾骁野原本是打算,今夜先暂时休息两日,便寻找离开山涧的办法,尽早赶回大周境内,至少,将西戎国有变的消息,尽快送达,好让边境驻军有个准备。
“那你说邵赢会不会真的篡位成功?邵骞不会那么没警觉吧?”许落问。
顾骁野淡淡道:“他该不至于那么差劲。”
“可是他好像还挺信任他这个王叔的,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接亲。”
许落叹了口气,“希望他不会有事。”
顾骁野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关心他。”
“当然啊。他要是有事,西戎国不就乱了,西戎国乱了,大周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个邵赢,对大周可没安好心。”
许落咬着红浆果,“要是邵骞能挫败他王叔的阴谋,这和亲怕是还得继续,我估计还得去当他的王妃。”
顾骁野翻转兔肉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兔肉慢慢变得焦黄,香味四溢,许落愈发饥肠辘辘,手里的果子都不香了。
顾骁野将烤好的一半兔肉递给她时,她迫不及待就尝了一口,“好香呀。”
顾骁野微微笑了笑,“你喜欢吃的话,以后再给你烤。”Χiυmъ.cοΜ
“好啊。”许落边吃边开心地回。
可能是因为太饿,许落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半只兔子只吃了一半,她就已然饱了。
剩下的兔肉,扔了又可惜,可不扔,她又实在吃不下了。
正在暗自纠结,顾骁野已然开口,“吃不了,给我吧。”
许落怔了怔:“可这是我,是我咬过的呀……”
“不要紧。”顾骁野平静地说:“我不介意。”
许落:“……”
他不介意,她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接连在这山洞里休息了几日,顾骁野感觉伤好了些,便开始试着寻找出去的路。
这山涧太高也太险,想要出去,只能攀着石壁上的藤蔓往上走。
若是顾骁野一个人,想要上去,虽然费劲了些,但并非不可以。
可眼下还有许落,他得带着许落一起往上走,难度就愈发大了些。
“实在不行,你先出去吧,我就在这里待着,等你带人来救我。”
许落瞅着那高耸的峭壁就一阵头晕,她清楚自己是绝无可能爬上去的,所以干脆放弃。
然而顾骁野直接拒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想要带许落一起走,他就必须得养精蓄锐。
半个多月后,待背上伤口康复些了,顾骁野用树皮和藤蔓编就了一条甚是结实的绳索,决意背着许落离开。
许落拒绝无效,一动都不敢动,提心吊胆地趴在顾骁野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一点点往上爬。
初时顾骁野还算从容,可越往上,他的体力就越有些不支,速度也越来越慢,脚下没踩稳,身体骤然往下滑落。
万幸,他反应极快,及时拽住了藤蔓,稳住了身形。
松动的石块坠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回音,许落惊出一身冷汗。
她望了望还不能看见顶的山崖,心绪复杂。
顾骁野要是再这么背着他,说不好两人都会掉下去。
这一次他们可能不会有上次的好运气,恰好掉在那汪潭水里,但凡偏一点,都可能摔在石头上,粉身碎骨。
她悄悄想要去解开身上的绳索,奈何,顾骁野系的结太紧,且,她稍一动作,顾骁野就察觉了。
“你要真想我们没事,就别乱动。这绳子,你解不开的。”
顾骁野微微喘着气,语气不容置喙:“我说了能带你上去,就一定能。”
许落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听你的,不乱动了。你,小心些。”
顾骁野“嗯”了一声,稍稍歇了片刻,再度往上。
他的衣袍早已被汗水湿透,后背上的伤口该是崩开了,沁出血迹,连许落衣裙都被染上了点点红色。
许落抬袖轻轻帮他擦去额角的汗水,她能帮他做的,也只有这么点小事了。
山崖太陡峭,好几次许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觉得他们可能会葬身于此。
然而,顾骁野以惊人的毅力与敏捷的动作,竟然,跨过了最危险的地方。
终于爬到山崖上时,顾骁野已然近乎脱力。
好在,四周并无西戎国的军队,也不见数日前激烈厮杀的痕迹。
许落与顾骁野自然不会知道,在他们坠崖后,邵赢怕留下痕迹,便将战死士兵聚在一处,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又命西戎的士兵,换上了大周国送亲将士的军服,赶着马车与嫁妆,往王城去见邵骞了。
……
山中林木繁茂,顾骁野寻了处稍稍隐蔽的地方暂时栖身,强自撑着为许落解开绳索,人便晕了过去。
他身上的伤本就不轻,经过这么一折腾,后背上已然开始愈合的伤再度惨不忍睹,许落重新为他的伤口上了药,心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眼看着天色渐黯,许落本想生一堆火,可是又不敢,怕火光引来西戎国的士兵,就麻烦了。
夜里,顾骁野竟是发起热来,脸色赤红,身上阵冷阵热,竟只是打寒战哆嗦不止。
许落默默地握着他的手,咬了咬牙,干脆豁出去了,抱住了他。
或许是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昏迷中的少年无意识地靠近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就那么抱了她整整一夜。
许落心里焦虑他的病情,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顾骁野的外袍,顾骁野却不见了。
许落慌忙坐起,却发现旁边地上,有顾骁野留下的字迹,他要她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跑。
许落不知他去了哪里,只能等着。
直等了数个时辰,顾骁野才回来,许落差点没认出他来,他竟是不知从何处找了身西戎人的衣衫,也给她带了一套来。
许落换好衣服时,他正负手而立,凝神沉思着什么,眸光深邃幽暗。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看她,微微笑道:“走吧,我带你回云州。”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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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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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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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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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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