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传来常公公歉疚的声音,“许姑娘,对不住了。”
没有料想中的挣扎哭闹之声,反而,是异样的安静。
不多会儿,常公公领着她从宫内出来,似是没想到顾骁野仍在,常公公忙顿住脚步,躬身行礼。
女孩笔直地站着,眼睛通红,却愣是忍着眼泪没掉下来,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淡漠地移开视线,跟在常公公身后,慢慢地往前走去。
或许是不习惯脚上的镣铐,或许,是天色太过昏暗。
她才走了没几步,便被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
顾骁野瞳眸微缩,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奔过去扶起她。
常公公已然去扶了,声音大了几分惶恐,“许姑娘,你没事吧?”
寂静秋夜里,他听到她轻声说:“没事。”
她借着常公公的胳膊,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又慢慢继续往前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顾骁野很想收回他方才亲口下的命令。
然而想到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他的喜欢,会让她恶心。
顾骁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本来想回麟云殿,可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地,跟去了冷宫。
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形掠过高大森严的宫墙,顾骁野无声无息落在殿外。
宫内空阔,幽暗清冷,一盏孤灯照着,里头一览无余。
常公公正在劝慰:“许姑娘,当初你劝韩姑娘的那些话,你自己怎生就不记得了?但凡你向皇上服个软,今日也就不至于闹得这般僵了……”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眸微垂,并不说话。
“韩姑娘和皇上闹了三年多,最后如何?许姑娘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既到了这里,可知是再无出去的可能了,又何苦为难自己呢?姑娘听老奴一句劝,明早去跟皇上认个错,没准这事就过去了,姑娘也不至于遭这罪……”
常公公离开了,她仍是保持着那个动作,静静地坐着。
顾骁野默默站了一会儿,欲要离开时,却只觉她有些异样。
再仔细瞧去,就见她的肩头在微微耸动,眼泪大颗往下掉。
顾骁野的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滞涩感,几乎忍不住要踏入殿中,却听她哽咽着说,“顾骁野,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等她有朝一日离开,她定会给百里长安写封信,让百里长安将她的身份,将她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到时候,让他后悔死这么对她。
顾骁野脚步猛地顿住,因为女孩的哭泣已然有所动容的眼神,又变得冷漠。
后悔。他倒要看看,她会怎么让他后悔。
想学韩卿卿那样寻死?她大可以试试。
看他会不会给她一星半点的机会。
女孩仍在伤心啜泣不止,顾骁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步伐踉跄地勉强回了麟云殿,高烧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上的伤好像重新被割裂开来的疼。Χiυmъ.cοΜ
然而在那剧烈的疼痛里,还有一种陌生的,却又让他无法忽视的,细细密密的疼。
好像有无形的尖锐的东西,一下下扎在心脏上,那疼痛虽轻,却持续不断,比伤口的疼,更要让他无法忍受。
竟至于,让他生出一种近乎茫然的,无措之感。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极力想要压下那股疼痛,却只是徒劳。
顾骁野昏昏沉沉地躺下,想着睡一觉,这疼痛是不是就会消失了。
他闭上眼,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没有,脑子里的景象光怪陆离。
恍惚间回到了顾府,他还是那个被欺凌的少年,转眼,又是在那顾驰渊的婚宴上,眼前血光飞溅,耳边是无数人的斥骂之声。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依稀来到了那间山野小屋,他看到她捧着一捧红果,眉眼弯弯地朝着他笑,“阿野,你要不要尝尝?很甜的。”
他怔然地朝着她走去,可是这一幕却在他眼前片片碎裂,连带着她也消失了。
顾骁野茫然四顾,漫无目的地追寻,不知怎么,到了江南淮州梅家的老宅。
她抱着他喊阿野,在他怀里声声抽泣。
他抬手想要拥住她,她却又不见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恍惚看到眼前是大红的喜字,她穿着大红礼服,坐在锦帐秀被之间,掀开红盖头,满眼惊愕地瞧着他。
他狂喜般奔过去,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抱住,可她却举起锋利匕首,朝着他刺来。
“顾骁野,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心口的那股痛意骤然尖锐起来,他却仍是不肯松开她,她手里的匕首转而刺向她自己。
她奄奄一息倒在他怀里,眨眼间如花般枯萎凋零……
顾骁野猛地翻身坐起,衣袍都被冷汗湿透。
怀中温软的触感犹在,却空无一人。
他失神了片刻,才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寝殿。
顾骁野的声音嘶哑至极:“常正。”
守在外面的常公公听得皇上醒来,慌忙奔入,神情又惊又喜,“皇上。”
顾骁野喉结滚动,有些艰难地开口:“她怎样?”
常公公微怔,随即立刻道:“许姑娘一切都好,今日开始吃饭了。她不哭不闹,很是平静,只说让皇上别忘了昨夜说的话。”
顿了顿,常公公低声提醒:“昨夜皇上说,许姑娘正常吃饭,她弟弟那边照顾的人就会恢复正常。”
顾骁野蹙紧了眉头,昨夜?
难道他昏睡了一天,眼下已是第二日的夜晚了吗?
“让温平来见朕。”
温平很快来了,因为他本来就候在顾骁野寝殿外。
他一进来,就跪下了:“邵云骞昏迷不醒,身边不能少人照顾,属下未能遵从皇上命令,还请皇上责罚。”
顾骁野喜怒不辨地注视着他,温平硬着头皮,承受着这注视。
他知道自己不该违背顾骁野的命令,可他不能眼看着皇上犯错,却袖手旁观。
因为这错一旦犯下,邵云骞一旦有事,皇上和许姑娘之间,怕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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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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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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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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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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