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人在外面,此刻,没人敢靠近这里。
顾骁野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晋鹏,就仿佛看着最低等最卑贱的生物,目光里不带半点温度。
他想起年少时,那么多年,顾晋鹏对他肆无忌惮的侮辱,嘲笑,打骂,用各种恶毒的招数折磨他,用各种恶毒的难听的话,羞辱他。
起初他试图反抗,然而到底年岁小,又寡不敌众,难以对抗顾晋鹏和那么多帮他为非作歹的下人。
不知多少次,他被折磨得昏死过去,醒来时,被扔在破落的柴房里,周边漆黑一片。
没有人可以求助,没有人可以帮他。
浑身都是伤,仿佛被马车来回碾过般,每一处骨头都痛得厉害。
岁数还小的时候,他疼得难以自抑时,会忍不住低声哭泣,会忍不住,喊娘亲。
然而有一次被顾晋鹏听见,他用极其恶劣的字眼,辱骂他的娘亲。
幼年的他愤怒反驳,却招致顾晋鹏残忍的毒打。
从此,顾骁野学会了沉默。
沉默应对所有的羞辱和折磨,慢慢将所有的恨意,都藏在看似平静淡漠的外表下。
曾经他恨极时,不止一次想过顾晋鹏的死法,想着要如何将顾晋鹏如何碎尸万段,如何残忍折磨,将他所受的苦,全都要顾晋鹏尝一遍。
还有侯氏,找来相士胡乱判定他的命运,一句“天煞孤星,命带孤辰绝气,冲克父母”之类的鬼话,便将他的人生推入至暗深渊,而侯氏守在这深渊之上,不知多少次落井下石。
那时他心里充满了说不尽的恨意,连带着对身边的人,对这个世界,都带着无法和解的对立与敌意。
顾骁野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年冬天,她踏入顾府的那天,在他被侯氏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罚跪在冰天雪地的梅花树下。
而顾晋鹏,招呼着下人将雪球一个个砸向他,临了,还用最恶心人的手段羞辱他时。
他其实已经做了一个冷酷疯狂却又镇定无比的决定。
杀了顾晋鹏与侯氏,一把火毁了这顾府,离开这个根本不能算是家的地方。
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他如一头冷酷的孤狼,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最合适的出手时机。
他没能等到,她便来了。
在顾晋鹏挥鞭恶狠狠地打向他时,她站在他的身前,护住了他。
明明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却又那么坚决,那么无惧地,直面顾晋鹏的鞭子也毫不慌乱。
他至暗的生活里,从此仿佛悄然照进了一束光,而彼时,他并不曾意识到。
她来了,三言两语帮他恢复了身份,他的人生,似乎也跟着改变了。
她默默无声地为他做了许多事。
他那时虽然不知道是她,但,却莫名地,不知为何,会想到她。
只是,潜意识里,从来不觉得会是她而已。
怎么可能呢。
那冰天雪地里,惊鸿一瞥,仿若翩翩仙子,美好得不似这人间的少女。
怎么可能会为他低眸,怎么可能会为他屈尊,去做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帮他恢复身份,便是她对他最大的恩赐了吧。
她于他而言,就像是他曾经被关在柴房里不得出时,透过破败的窗户,望见天边那遥远却美得难以言说的一缕云霞。
那般荡人心魄的美,却可望不可及。
顾骁野清楚知道那不是他能拥有的东西,所以从不会奢望更多。
顾府家宴那一夜,许落脚步匆匆地跟着他,目睹他杀害那个向侯氏告密的侍女的一幕。
他掐住她的脖颈,最终,却没有杀她。
其实他从未告诉过许落,她是唯一一个撞破他杀人秘密,却仍旧能活着离开的人。
早在顾英奇还只是庆州太守,顾家,还未搬来郧州时。
顾骁野,就曾经杀过人。
原本他娘亲留给他的,并不只有这玉佩一件遗物。
只可惜,侯氏身边的侍女私下搜寻他的房中,将他娘亲的东西全都拿去交给侯氏请赏,而侯氏,让人将那些东西一把火付之一炬。
他远远地看着,看着那火焰,吞没了他娘亲的所有遗物,不发一言。
过了很久后,那侍女的尸体,却突然在荷花池中被发现。
连带着,还有另一名侍女。
而另一名侍女,不过是恰巧撞见,顾骁野将那请赏的侍女,推入湖中而已。
她既撞破了顾骁野的秘密,那自然只能一起死。
……
顾骁野其实也说不清,自己那夜,为何会放了许落。
她的眼泪落下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她。
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她帮他恢复身份,所以,暂且饶她一命。
他甚至都未想过,万一许落将他的事告知顾英奇,他可能会承受什么样的处罚。
就那样放她离开,相信她会保守他的秘密。
而她,终究也不曾辜负他的信任,不曾将那夜之事,告知任何人。
顾骁野从未想过,有一天,天上的云霞,会真的为他驻足。
他也从未敢奢望,有一天,他真的可以亲手触碰那云霞,将那过目难忘的美好,留在身边。
直到南江城中,她为他下跪求情,据理力争。
那一刻,他终于生出了,要将那云霞,据为己有的念头。
哪怕千难万难,哪怕付出所有,哪怕逆天而行。
他也在所不惜。wWW.ΧìǔΜЬ.CǒΜ
……
“你到底想怎样?”
顾晋鹏缓过一口气来,死死瞪着顾骁野。
目光仍如少时欺负顾骁野那般凶恶,却,再不曾有曾经的气势,只显得色厉内荏,如纸老虎般,一戳即破。
顾骁野冰凉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声音低冷,如暗夜的煞神。
“刚才你的手碰过她了,”
他轻飘飘地说,“那就把这两只手,都砍了吧。”
顾晋鹏脸色骤变,“顾骁野,你敢”
他话还未说完,温平的剑已出鞘,剑光如电闪过,顾晋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两只血淋淋的断腕,应声而落。
有几点血迹溅到顾骁野的衣袍上,他微微蹙了蹙眉。
温平收剑,“皇上,如何处置他?”
顾骁野扫了眼满身是血的顾晋鹏,眼里难掩厌恶之色。
“扔到溷厕,洗洗那些血迹。”
他漫不经心地说,“记着,别让许姑娘知道。”
她最不喜欢血,也不喜欢他杀人。
若是让她知道,她又该害怕,又该说他有血腥味,不敢靠近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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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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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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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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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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