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实在幽州发檄文招揽天下义士,征讨鱼肉百姓、祸乱朝纲的阉竖周成。檄文一出,周边诸郡县民心大乱,竟是闹着打成了一锅粥。
长乐出生至今,哪见识过战乱。更何况,在见到邸报之前,她都没听说过宁实这个人!
她们孤儿寡母,金身玉体的怎能熬过此等祸事?
她捂着脸,靠着百通的臂膀,汹涌的泪水瞬间打湿了百通的衣袖。
“掌印,这可如何是好?”长乐泣不成声,她真是快受不了了。
她不过一介女身,为什么要卷入这些事里来?
若当初听母后的话,如长敏她们一般早早定下婚事,有了夫家倚仗,眼下也不必发愁……
都怪原森,他那时要是肯点头,她如今已是原家妇。原相德高望重,生徒广布,即便战起,也定能熬过去。琇書蛧
原森,原森……长乐心中抽痛,又是悔又是恨。
檄文是两月前发的,消息却才传入宫中,足见底下那些禄蠹行事擅专怠惰。
汤镜盯着纸上的周成二字,一扯嘴角将奏本丢在小几上,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殿下何必杞人忧天?义父已去世多日,宁实去征讨谁?他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太子下诏各地勤王,区区反贼,何足为惧?”
长乐从怀念原森的纷乱心绪中抽离出来,暂时停止了哭泣。她攥紧百通的袖口,和他对视一眼,又望向汤镜,喏喏道:“太子尚未继位,下诏书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汤镜凝眸瞧着他们两人在他眼皮底下眉来眼去捣鬼,薄唇扬起,笑得嘲弄。
他狭长的眼皮轻轻落下,盖住眼底的冷意,淡声道:“说来说去,还是太子登基的事。”
殿内暖意盎然,长乐听了汤镜的话,来不及欣喜,只觉周遭骤然飘来一股冷气。
她抚抚胳膊,不安地看向百通。
百通帮她拢拢肩头翠帔,替她回汤镜:“国不能一日无君,圣驾已去,天下人再悲痛,也需要新的君主主持国政。黑磨军队侵袭边镇,宁实作乱祸害百姓,未必不是想趁机夺权。若要稳定天下民心和军心,御座上不可缺少君主。太子殿下乃先皇钦定的储君,此时,自该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
“啪啪——”
突兀的抚掌声在殿内响起。
百通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他自己都激动得涨红了脸。
听着汤镜面无表情发出的鼓掌声,他脸红得更厉害。
“百通越发进益了,嘴越来越巧,话也越说越漂亮,不过——”汤镜眼皮抬起,笑容微妙,“——这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该去找几位王爷说呀。”
各位亲王为什么非要在萧帝死后不久闹着回封地?当真是年底事务繁忙,离不得人吗?
分明是个个心怀鬼胎,想抢在太子登基前,回去早做打算。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他可是巴不得萧家的江山易主呢。
眼下自然是越乱越好了。
天知道这话百通决计是不敢去那几位王爷面前说的。
前些日子天宸殿中两位王爷斗殴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至今怀王还在拄着拐杖走路。
他不过一个内侍宦官,被哪位亲王打死也是白饶。
“镜哥,”他语带悲痛,“如今大齐内忧外患,咱们做奴才的,当然要为主分忧,这可还是镜哥你之前教过我的。”
他今日穿着靛青锦袍,雪白的衣领,越衬得眉眼清秀。
说话时,面上神情诚挚,更显真心难得。
若非汤镜知这小子锱铢必较、无利不起早的性子,都要被他骗过去了。
“百通,我教你为主子分忧,说的是力所能及,”汤镜端起茶盏,冷声道,“可没说让你不自量力。”
百通脸色发白,觉得汤镜岿然不动的沉着模样很刺眼。
很久以前在掖庭的时候便是如此,他因瘦小低矮饱受白眼,整日惶惶如过街老鼠。
而身材高大、行事老辣的汤镜却在一众小太监中备受推崇,镇日里呼来喝去,风光得很。
“镜哥,”百通好半天才找回神智,“眼下的危急情形,岂是为人臣子的力所能及便足够的!”
他又恢复了激昂语气,好像如此就能驱散记忆里那个跪在地上为同屋浣衣刷鞋的畏缩人影。
从天宸殿出来已是后半夜。
起了风,枝头积雪被吹得簌簌作响。
汤镜远望天边,竟又像是风雨欲来的样子。
*
接到百通着人送来的帖子时,原森正在陪薛练喝闷酒。
晋北传来家信,薛练父亲在追赶一伙马贼途中,中伏失踪,已有半个月消息全无。
家信一向是薛练拆了念给祖母听的,但那封信,他无论如何也没敢照着念。
是以,府里除了他,再没人知道父亲在边镇失联的事。
他心中苦闷无人诉说,只好拉着原森借酒消愁。
“怎么?”薛练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问原森,“那阉人请你去做什么?”
原森把帖子收起来,沉声道:“他说有我所寻之人的线索。”
“就他?”想到站在长乐身边的那个不阴不阳的小太监,薛练心生厌恶,“别又是长乐骗你去找她的把戏。”
原森沉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踌躇半晌,才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想去看看。”
酉时原森如约赶去百通订下的酒楼包间。
一进去,屏风后站起个天青色的身影,提步迎出来,面庞白皙洁净,正是常跟在长乐身后的矮小内侍。
原森环视包间,没发现长乐的影子,紧皱的浓眉渐渐展开。
“中官,”他开口,“某与中官素无往来,不知有何指教?”
百通眉开眼笑,意有所指道:“自是原小爷心中所想。”
他望着原森英挺的身姿,以及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暗中对情根深种的长乐说声对不住。
这样一个家世煊赫的儿郎,又难得的一根筋,当然是扳倒汤镜的最佳人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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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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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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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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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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