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处的阴影静静伏着,她小心靠近,发现他改变了睡姿,侧趴在被面上,双眼紧阖,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样子。
灯火下,他后背洇湿的殷红看着更吓人了。
她移开眼,心跳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这种出血量,还能活吗?
从怀里掏出包着点心的手帕,弯腰扔在他头顶,小声说:“你要醒了,就吃些垫垫肚子——”
说到半路,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他都这样了,能吃进去点心?
放下灯笼,装模作样收拾几件衣服出来,还翻到压箱底的一块小被毯,是她五六岁盖的。
贞阳看眼睡在地铺上脸色苍白的汤镜,认命叹口气,走过去,展开被毯替他盖在背上。
这人虽然居心不良,但托他的福,离苑近来的饭食质量有所上升,偶尔还有小点心吃。
阿娘和哑嬷嬷终于不必省下几块肉给她加餐做肉粥。
她在地铺前蹲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跑到门边,探头探脑看了看,继而蹑手蹑脚溜到院里,冲入耳房翻箱倒柜,找出糖罐和半块生姜。
耳房的炉子还没灭,正温着水。
贞阳取下水壶,把砂锅添水放上去,切了几片生姜扔锅里煮。
等锅中开始沸腾,她连忙挖几勺红糖进去搅拌。
她其实知道姜糖水对现在的汤镜来说没什么用,但至少可以为他补充些能量和糖分。
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最好能撑到他属下来找他……
贞阳扯着袖子垫在砂锅双耳上,做贼似的弯腰从耳房钻出来,踮起脚尖跑回偏房。
“烫烫烫——”她把砂锅放在地铺旁边的地上,举着两手呼呼往指尖吹气。
烫红了。
她搓搓手,蹲下去扳汤镜的身子。
扳了半天,发现太沉,根本扳不动。
贞阳放弃了,干脆只扶着他的下巴,让他脑袋面朝自己。
揭开砂锅盖子,袅袅热气争先恐后涌出来,醇香甜腻的气味瞬间溢满鼻尖。
致力于对着木勺猛吹的贞阳没发现,地铺上的人短暂地皱了皱眉。
侧趴的姿势并不利于投喂,贞阳只好一手捏着汤镜的下颌,让他的薄唇分开,然后趁着那点空隙,将木勺伸进去一抬……糖水就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她不死心,连喂几勺,都被他流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反复,贞阳耐心告罄,捏着下颌的手使了些力气,把木勺怼进牙关里,硬生生给他灌了一勺糖水进去。
“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昏迷了也这么欠儿。”她拔出木勺,没好气地抱怨。
这个方法既可行,贞阳如法炮制,手上动作不停,喂上了瘾。
等汤镜缓缓“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舀了满满一勺,正气势汹汹要往他被捏得微微嘟起的薄唇间送。
被他那双暗藏森然刀光的长眸一看,贞阳气焰全无,脊背生寒,手抖如筛糠。Χiυmъ.cοΜ
勺中的糖水泼泼洒洒,顺着他泛着柔光的薄唇往下滴,正好滴在她为捏住他下颌而凹起的掌心里。
“中官,你醒啦?”
贞阳调动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顺便飞快把木勺扔进砂锅里,并企图神不知鬼不觉把捏住他脸的左手缩回来。
还没缩离他的下巴呢,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问:“小皇女喂咱家喝了什么?”
他的手掌很凉,攥得并不算用力,却让贞阳挣脱不开。
她咽口唾沫:“普通的姜糖水啊,中官喝不出来吗?”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她会喂他毒药么?
她是那么坏的人吗?
“是么?”汤镜垂下眼皮,望向被他攥住的小手,白皙娇嫩,掌心还留有几滴红褐色的糖水。
是从他唇边流下来的。
他喉头一动,低声道:“既然只是普通的姜糖水,小皇女刚刚惊慌成那样,倒显得此地无银了。”
我是怕你啊,贞阳不想跟他争辩,有气无力地说:“你受了伤,又忽然晕倒不省人事,我怕你支撑不住,才想灌——”他抬眸看过来,她忙换了词,“——喂你些姜糖水。你放心,我只放了姜片和红糖,还有水,别的什么都没放!”
再说,就是想放什么,离苑也没有呀。
汤镜嗯了声,白玉般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贞阳观他还算平静,便借机要抽回自己的手,“中官,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汤镜没应答,只盯着她的手,眼中波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贞阳使力往外抽了抽,却被他拧眉攥回去。
“别动。”他说,紧接着俯下脑袋,凑到贞阳手边,伸舌去舔她掌心的糖水。
柔软濡湿的舌尖在掌心的嫩肉上来回舔舐,那痒顺着手臂一直传到心里。
贞阳羞得满脸涨红,不由拼尽全力去把手往回抽,“你……你不要脸!只有狗才会做这种事呢!”
“小皇女特地为咱家煮的,怎可浪费?”他不肯放,也微微用力拉了她一下,“不过,小皇女若肯做主子的话,咱家便是当你的狗又何妨?”
贞阳没防备,被他的力道扯得往下扑去,正巧被他抬手抱了个满怀。
他怀里有淡淡的清香,但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并不好闻。
这下贞阳是彻底无地自容了。
她抬起空的手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谁要当你主子了!我才不要你这样厚脸皮的狗!”
汤镜捂上被她捶的地方,发出痛苦的低喘。
贞阳慌忙从他怀里爬起来,借着灯光一瞧,他额上冒了汗,后衣领也被血洇红了。
以为自己那一捶让他伤口裂开了,她顿时有些无措:“中官,你受这么重的伤,你的属下呢?他们知道吗?要不要找人通知他们?”
汤镜趴回被面,轻嗅着上面属于贞阳的味道,平声说:“他们都在宫外办事。”
贞阳没了办法:“那你没有药,不行的吧?”
汤镜竭力压下往上翘的嘴角,尽量不带感情地说:“不碍事,撑得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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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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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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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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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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