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番外五
齐云虽然闭上了眼睛，但隔着眼皮仍能感到连枝灯耀目的光，再听了穆明珠直白的问话,顿觉面如火烧,第一反应便是羞恼否认,道：“臣何曾这样想过？”可是他声音低微,实在没有说服力。
穆明珠原本埋首在他怀中，此时听他否认，脖子一动就要仰头看他。
齐云生怕给她看到此时面色，动作比理智更快，已经抬手将她按回怀中,投降般低低道：“就、就当臣是这么想的……”几乎是气音，语气软得像一片绵云。
穆明珠在他怀中笑，非引着他把话问出来不可,故意道：“‘这么想’是怎么想的？”
齐云睫毛轻颤,眼皮撑开一线。
案上灯烛橘红色的火苗在透窗而入的夏夜晚风中跃动不定，窗外墨蓝天空中，硕大晶莹的月亮静默洒下万里清辉,似有情，亦似无情。
曾经他只敢于暗处贪婪窥伺的公主殿下，此时埋首在他怀中，与他相拥,如梦似幻。她的发丝扰动带来阵阵痒意，脸颊温热隔着衣裳熨在他心口。
他惯于提刀杀人,于诗词原不通晓,在月光与烛光中搂紧怀中人,他却忽然想起一句诗。
那年她十三岁,情窦初开，一日受了她意中人的轻忽，躲到韶华宫书房中，静静写了一下午的字。后来那人来寻她，她便恢复了笑颜，与之有说有笑离开了。
在侍女收拾之前，他悄悄入内，展开了她揉作一团抛在纸篓中的弃作，见上面反反复复写着一句诗，“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于他而言，世间再无比她的爱意更珍贵之物。
不管他有多么羞于言辞，此时也忍不住要问一句，彩云果真易散否？
齐云弯下腰来，睫毛轻垂，在穆明珠耳边，梦呓般轻声道：“陛下归来时，还喜欢臣吗？”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穆明珠却被他撩动了情思。爱人罕见的气声响起在耳边，气流的热度与语气中的蜜意，叫她止不住颤栗。她原本搂在他腰间的双手，转而去解束住他劲瘦腰身的锦带，微微侧头，趁他弯着腰，顺着他微热的脖颈一路吻上去，彻底搅乱了他的思绪。
当夜两人终归还是“一起洗”了。
在氤氲的水汽之中，在夜莺的高歌唱过最婉转的音符之后，穆明珠捧起齐云汗湿微红的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不喜欢你还喜欢谁？我可没有另一个十年，去教导另一个人，叫他知晓我喜欢的……”她微带薄茧的手指，擦过齐云嫣红的唇，若有似无向内一探，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云面色爆红，脸颊被她捧着无处可躲，一双水光淋淋的黑眸，羞意十足痴望过来，漂亮得让人心醉。
一盏油灯幽幽燃在案上，那橘红色的光打在水汽弥蒙的小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如小山重叠。琇書網
一夜狂放过后，次晨穆明珠在熹微天光中醒来时，脸颊蹭过齐云温热紧实的胸膛，才知他没有一早赶去校场。在睁眼之前，她已经下意识抬手去摸他的脸颊，哑声慵懒，问道：“今日不去校场了么？”
齐云捉住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颊上，另一只手臂横过来搂着她，低声问道：“陛下今日归来，还喜欢臣吗？”
凡事总是第一次最难。
昨夜他被穆明珠逼着问出这等话来之后，仿佛便打开了什么禁制。
穆明珠刚醒来的时候总是有些迷糊，此时似醒非醒，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往他怀中又蹭深了些，好脾气道：“还爱。”
那含糊的语调，简短的两个字，很难说不是情人间战略性的安抚。
齐云却一下子僵住了，直到穆明珠穿戴齐整往前朝理政，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而对于穆明珠来说，她晨起初醒时发生的事情多半跟在做梦一样，又忙着前朝事务，不曾留意在那简短的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穆明珠早朝过后，单独见过卢净、胡辛等人后，又埋首奏章之中，忙得头昏脑涨，直到临近傍晚才歇了一口气，看一眼天色，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命扈从安排，出宫往右相府中而去。
同一时间，胡辛从陛见之后，却是往城中孟非白的府邸而去。
胡辛与孟非白相识，是在他去建业赶考的路上，风雨破庙曾相见，后来往济慈寺，又是承蒙孟非白援手、才得以入内，又受了孟非白资助。后来胡辛先是外放为官，这二年因在地方上颇有政绩，调回中枢，做了翰林侍郎，过去两年与张彬一同做了春闱的考官，如今更是暂时领了右相的差事，可谓平步青云了。
“是胡翰林呐？”门房上早已认出了他。
胡辛笑道：“上回来时，国公爷不在，我只留了一幅小画。这一回儿国公爷可在了？”
门房上领他入内，道：“国公爷等着您呐。”至一处高大华美的屋舍前停下来。
胡辛一步入内，就见四壁挂着墨韵明净的古画，前几日他送来的那幅画作被打开摆在长桌上。孟非白穿着素净的家常袍服，正站在长桌一侧低头看那幅画，听到动静徐徐回眸看来，温润笑道：“用勤（胡辛字）来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送我这幅画来？”
胡辛走到他身边去，先见礼，又笑道：“国公爷说笑了，您想要什么画没有，还用愚弟‘劫贫济富’吗？愚弟是那日往您建的宝物馆中看过，心中感佩，虽财力不及您，也愿意出一份力，思来想去，家中唯有这幅画还算拿得出来，便厚颜拿来，想着兴许也能添到那宝物馆中。”
孟非白于字画品鉴颇为精通，已然看出胡辛所赠画作价值不菲，慢慢看了他一眼，道：“这画可是贵府家传的收藏？”
胡辛笑道：“愚弟什么家世，您还不清楚吗？祖辈哪里会有这样雅致的收藏。”他很自然道：“这是去岁一名进士，原是愚弟在地方上教导过的，一朝取中之后，寻到愚弟府上，定要报答。愚弟把道理也都给他讲了，说这都是朝廷的栽培，只要他正心为官，就是对愚弟最好的报答。他送来的东西多，愚弟一概不收。只这一幅画作，他借着愚弟母亲生辰送来，实在不好推辞，只好收了。如今送到您那宝物馆中，愚弟心中还安生些。”
中枢大臣都是机敏之人，胡辛又在官场上打磨了这些年下来，说话当然也会包装。
孟非白商场厮杀二十载，不管是在大周皇帝身边，还是当初深入梁国后宫，都自在从容，阅历既厚，便眼明心亮，深知不管对方话说得多么好听，还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胡辛再坦荡的话语，也不能抹去他收了学生价值不菲礼物的行为。
孟非白不动声色，淡淡一笑，伸手示意胡辛坐了，请他饮茶闲谈，慢慢等他表明来意。
茶过五味，胡辛长长一叹，皱眉道：“实不相瞒，愚弟近来颇有些愁闷，不知该向何人求教。”
孟非白温和道：“可有在下能分忧之处？”
胡辛正等他这句话，便把这段时日来临时接受右相的差事，却力有不逮之事一一诉来，最终叹气道：“陛下如此信重，愚弟等人却辜负皇恩，臣子无能，反而要陛下受累……眼看着若是右相不能好转，却也不能要陛下如此劳累下去，国公爷贤明，可有妙法教一教愚弟？”
这便是他的来意了。
孟非白以商贾之身，得皇帝封从一品国公，时常往来于皇宫之中，旬月前又得皇帝亲自送出宫门。人尽皆知，陛下待睿国公不同。
胡辛来求的，乃是孟非白给他的仕途指一条明路。
胡辛现在面临的情况很清楚了，他与卢净、柳耀三人在竞争下一任右相之位。至少目前看来，在皇帝心中，他们三人是不相上下的备选。这种情况下，本身能力可以做到的事情，三人都已经竭尽全力。而在此之外，如果胡辛能从孟非白这里得到一点私下的点拨，很可能就是角逐胜出的关键。他本就机敏，正当壮年，有上进的心，也很正常。
孟非白垂着眼睛，拿杯盖拨着茶水中不存在的浮沫，一时没有说话。
胡辛观察着他的神色，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愚弟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便站起身来，拱手抱歉，道：“国公爷只当愚弟来赏了一回画。”
孟非白抬眸看他。
胡辛一抬头，正好对上孟非白的视线，忽然呼吸一窒。他所见的睿国公，通常是温润慷慨的，此时睿国公眸色深深、盯着他不语的模样却有几分骇人。
孟非白乃是修佛之人，一颗心颇有静气，从不疾言厉色，此时开口，仍是温温润润，笑道：“前几日往宝物馆去，见里面收藏可还好？”
胡辛松了口气，笑道：“件件不是凡品，尤其是主屋那只‘近黄昏’，颜色怎么烧出来的！”
孟非白起身送他，似闲谈般道：“原是送给陛下的。陛下极喜爱，却不肯留下。”
胡辛初听不明其意，低头一想明白过来，脸上火辣辣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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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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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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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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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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