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时分,墨妄尘从夏惟音帐内钻出,面上写满疲倦,与外面望天发愣的夏青平打了个招呼后,二人又来到那片荷塘前。
“被拒绝了,她不肯嫁我。”一开口,墨妄尘止不住沉沉叹息。
“猜到了,这种时候她自然无心旁事。”夏青平稍作沉吟,又道,“之前和你说过的计划,我打算尽快实行,也好让她换换心情,早些恢复过来。你呢?能忍受得住吗?”
“就算忍不住又能怎样?我越是靠近,她越想远离,就算我想她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她一样不会轻易接受我。师父有什么办法尽管用吧,在惟音恢复之前,我什么都愿意忍。”
夏青平点点头,没有再多说,次日一早便来到帐中,让夏惟音收拾收拾随他离开复国军大营。
裴挽等人都觉得夏惟音身子还很虚弱,希望夏青平再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夏青平却执意马上离开,加上夏惟音也不愿在复国军大营多待,是而不到傍晚,父女二人就辞别楚逸,乘坐莫思归带来的马车离开。
这一分别,原有的队伍就都打散了。
莫思归自愿跟着夏惟音父女,裴挽的病还没好不能多走动,暂时在林慕染照料下留在复国军大本营,墨妄尘身为复国军名义上的领袖,自然不能随意离开,而让楚逸等人意外的是,他也没有任何想离开的表现。
“你和夏叔叔到底阴谋什么呢?连挽留的话都一句没有,别对我说谎,你那点儿小心思,瞒不过我的。”眼看马车离开,裴挽踢了墨妄尘一脚。
墨妄尘拍拍衣上灰土,漫不经心道:“这你要问师父,他的计划,我一向不懂。”
“反正肯定不是害你的就对了,谁让夏姑娘是夏叔叔唯一亲人,你又是夏叔叔仅剩的徒弟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妄尘蓦然想起那个已经远离尘嚣、安睡于九泉之下的人,眉头又微微蹙起。
这世间,没有谁能替代贺兰阙的位置。
萧君眠利用复国军叛徒除掉墨妄尘的计划没能成功,得来的只有刘茂人头一颗,痛失心腹的悲哀却比不过他心底愤怒。
他觉得定是上天在与他作对,不然,怎会连一个亡国的皇子都杀不掉?
五次三番,他的计划屡屡失利,饶是好脾气的萧君眠也开始坐不住。
“方毓,你对复国军了解多少?除了墨妄尘外,还有谁在领导吗?”再三思量后,萧君眠唤来方毓,低声询问道。
方毓想了想,有几分迟疑:“这些……这些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是在掖城长大的,贺兰舅舅也从来不提复国军的事情。皇上遇到麻烦了吗?”
“又不是今天才遇到的,那家伙总是阴魂不散……”萧君眠捏了捏眉心,烦躁挥手,“不知道就算了,你下去吧。”
见萧君眠一脸怒容,方毓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方毓想为皇上分忧,可是能力有限……不如皇上让我出宫吧,我可以问问那些在晋安国流浪的颖阑遗民,万一他们知道些有用消息呢?”
萧君眠抬起头,古古怪怪地看着方毓,盯得方毓一阵不自在。
少顷,萧君眠嗤笑:“出宫就免了,如今外面正乱,你若有个闪失,我便更对不住贺兰。方毓,我见你颇有些拳脚功夫,不如就接替贺兰之职做我的近身侍卫吧,只要你好好干,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方毓连忙道谢,正巧两位大臣在太监引路下走进书房,看见方毓和萧君眠熟络神态,均有几分担忧与不满。
待方毓退出后,其中一名大臣躬身上前:“请皇上恕老臣多嘴,皇上既然发布诏令剿杀晋安国境内颖阑族人,那就不该养一个颖阑少年在宫中。当年贺兰阙担任侍卫长已经让前朝议论纷纷,如今……”
“宋尚书一向遵法守礼,怎么今日如此冒失?”萧君眠冷冷打断,脸色阴沉,“贺兰为朕而死,是朕亲自追封他为忠勇侯的,宋尚书不以尊称称呼也就罢了,直呼其名未免不妥吧?”
“这……”宋尚书老脸一红,尴尬道,“老臣并无冒犯贺兰大人之意,只是市井间颇有些议论认为,皇上下令剿杀却又对宫中的颖阑族人网开一面,很难令百姓信服。老臣以为,皇上还是远离方毓那少年为妙,谁知道他是不是包藏祸心呢?”
这次,萧君眠索性不答话,只用冰冷目光打量宋尚书,唇角一抹凉到人心底的笑意。
同来的大臣见状,连忙拉了宋尚书一把,急急错开话题。
“皇上,近日西部霍洛河汗国屡有进犯之意,高、陈两位将军和奉良侯请求带兵出阵援助戍边军,特让老臣来向皇上请旨。”
霍洛河汗国是毗邻中州的强国之一,虽实力不足与和如日中天的晋安国相比,但起游骑军骁勇善战,一旦进攻便会造成极大损害,是中州边陲各国都十分地方的异域邻邦。
自萧君眠代理国事后,几次强硬出征打得霍洛河汗国不敢再犯,至今已有近十年,如今突然大起胆子滋扰边陲,其后目的必然深远,这也是许多将军文臣万分担忧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件事并未得到萧君眠重视。
“蛮夷之地,能折腾出什么风雨?”萧君眠皱皱眉头表示对二人小题大做不满,“当务之急是将那群乱贼斩草除根,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霍洛河那群蛮人,戍边军自然对付得了,不需要你们操心。”
“颖阑乱贼打了多年,始终不能根除,看样子还要长期耗下去。比起跟那些游击军打消耗战,先攘除外敌更重要啊,皇上……”
晋安国也好,颖阑国也罢,虽不同种族却都是中州人,比起异域敌国关系当然要更近一层。
萧君眠很清楚二位大臣的建议没错,只是他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在彻底击溃墨妄尘之前,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应付别的事情。
扶着额思忖许久,萧君眠一身肃杀气息令得两个大臣大气都不敢喘,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从漫长沉默中抬起头。
“皇后有消息么?”
两个大臣没想到会被问起这种问题,面面相觑愣了一下,而后齐齐摇头:“没有。听一品楼的掌柜意思,皇后娘娘应该还在和莫思归四处游荡。”
“那就好,她没事朕就放心了。”浅淡一笑,萧君眠起身走到窗前,“有件事朕考虑很久了,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一直未能如愿。既然二位爱卿提起与颖阑乱贼之争,朕正好借此机会征询下二位意见。”
继位以来,萧君眠时常向前朝大臣寻求各种意见建议,是而二人并未多想,直至萧君眠把他的“夙愿”说出,二人惊讶得无以复加,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朕打算倾全部兵力横扫颖阑国,彻底将颖阑乱贼从世间清除,让他们无处可藏,再也无法死灰复燃。”
没有什么决定比这个更让众臣子惊讶错愕,只是再多反对都没有用,萧君眠所谓的“征询意见”不过是象征性君臣之礼,他是一国之君,只要作出决定,谁能够阻拦呢?
消息并没有很快扩散,仅限于不到十个相对而言比较受萧君眠信赖的文臣武将知晓,甚至,连方毓都毫无察觉。
萧君眠不想让他知道,或者该说,不希望方毓和贺兰阙一样,被自己害得身败名裂又惨死。
帝都内外的兵力都在暗中聚集,与此同时,关于复国军动向的打探越来越频繁深入,萧君眠派出了数百最精良将士潜入交战地带,不惜一切代价窥取复国军各种行动计划。
晋安国和名存实亡的颖阑国边陲又开始阴云密布,一场烽火正在酝酿之中。
不过这一切对夏惟音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惟音,你看,前面的小村庄就是你娘生下你的地方。你出生那年雪特别大,产婆年纪大走路慢,我心里着急,一个劲儿推产婆,到家的时候,产婆都快把我的头打敲了。”
远离纷争的山路上,夏青平遥遥指着山下一处村落,笑意柔和。
看他表情,夏惟音就知道,夏青平是真心爱着娘的,否则便不会露出回忆往事时那种幸福神情,却又藏起深深哀伤。
再多幸福,终归都已是过往。
“爹,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天气有些热,夏惟音解下披风,迎着阳光眯起眼眸,“我爹……我是说那个爹爹,他为什么要掳走娘亲?听爹你对他的称呼,似乎是以前认识的人?”
夏青平略带几分感慨,笑了一声:“夏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在我遇到你娘之前,晋安国与颖阑国还是友邦,而我和夏德是莫逆之交,更因姓氏相同结拜兄弟。偶尔想起那时候仍觉得怀念,爹这辈子,就只有夏德这么一个情投意合的好兄弟。”
对于父母一代之间的恩恩怨怨,闲暇时夏惟音也曾做过诸多猜想,却从没想过,两个爹爹竟然是结拜兄弟。
那么娘亲……
似是看透了夏惟音的困惑,夏青平忽而一声长叹,微微闭上眼。Χiυmъ.cοΜ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娘是夏德指腹为婚的妻子,我去掖城探望夏德时遇见她,并且一见倾心,却不知道她的身份。直至我们私定终身,我才知道,自己抢了最好兄弟的未婚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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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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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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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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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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