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是你义父指使的。你想想,当初在德镇时他都敢在众人面前用弓射我,如今又怎会畏首畏尾派人暗袭?而且,他也不会放着楚逸、百里这等高手不用,去找个射箭前都能被察觉的笨蛋来。”
墨妄尘皱着眉不说话,依旧心事重重。
外面天色渐晚,夏惟音匆匆忙忙吃了几口熏肉和干粮,就着冷水简单梳洗后,伏到案上专心致志研究几册破旧书籍。
“在看什么?”墨妄尘忍不住问道。
“兵法书,还有衮城附近地势图。”夏惟音头也不抬,闷声道,“百里人特别好,我说想看他就想方设法去弄。上午说的,下午他就送来了,还一下子拿来这么多,足够我看几天了。”
墨妄尘失声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看兵法书了?是觉得我们复国军几位将军能力不行吗?还是打算以后当个贤内助?”
“说这种话怎么都不会感到害臊?你的脸皮要比德镇更加难攻破。”夏惟音抬头白了他一眼,很快又低头沉浸在兵法地势之中。
帐内一时安静,墨妄尘侧身半躺,以手撑额,目光始终流连在夏惟音脸上,唇边勾勒出宁和笑意。
被人盯视的感觉很不自在,夏惟音又是个过于敏感的人,没过多一会儿就不得不放下书,无可奈何看向墨妄尘:“总看着我干什么?你累了就早些休息,再看一会儿我也睡了。”
“你不睡,我也不睡,好不容易才能同居一处的。”
墨妄尘索性起身坐到矮案对面,还是老样子,她顶着书看,他盯着她看。
到最后,夏惟音终于被他盯得无奈,放下书起身:“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可要回到自己帐中了。”
楚阳关不肯认同他们之间关系,当然也不会主动给他们安排到同一间营帐里,是在墨妄尘执意要求下,夏惟音才同意搬到他这里住的……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楚阳关给她安排的营帐实在太狭窄、简陋,根本就不像人住的地方。
“我不看你了,你也不许再看书。”墨妄尘故意夸张地把视线投向帐顶,伸了个懒腰,“熄灯吧,黑暗中聊几句就睡着了,我累得很。”
看他着实很疲惫,夏惟音点点头,走到营帐角落,打开木箱抱出一床被褥。
“你这是干什么?”墨妄尘哭笑不得。
“当然是睡觉。”在与墨妄尘相距般半步远的地方,夏惟音又摊开一张地铺,摆好枕头、掸开被子,衣衫夜不脱,直接钻进被窝里。
墨妄尘捂住眼睛,一声长叹:“我又小瞧你了,早该猜到的,你那么轻易就答应搬过来住绝对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呢,难道一开始就打算趁机揩油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夏惟音翻翻白眼,一挥衣袖,油灯噗地熄灭。
黑暗中,万籁俱寂,一片静谧。
“惟音。”少顷,墨妄尘微哑嗓音低低响起,略带几分犹豫,“我……什么时候才可以?”
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夏惟音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对男人而言,鱼水之欢显然是确定关系的重要手段之一,而墨妄尘此时最急迫的就是把她牢牢拴住,和他的人生捆绑在一起,一辈子。
幽幽叹口气,夏惟音翻身面向墨妄尘:“等你义父认可之后吧。他毕竟是抚养你长大的人,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们父子二人有什么矛盾。”
“我们四个的脾气都有种倔劲儿,全是义父熏染的,要想说服他老人家,可能要花费的时间……”苦笑一声,墨妄尘没有接着说下去。
楚阳关一心想要复兴颖阑国,骨子里也继承了已经灭亡的前朝痕迹,要想说服他认同夏惟音,放弃对墨妄尘与景缨之间婚约的坚持,的确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
又是一阵相对无话的沉默后,墨妄尘忽然伸出手,平陈在两张地铺之间:“手。”
夏惟音看不清他动作,却鬼使神差地伸手递过去,正好落在他掌心里。
就快要到秋天了,夜风已经转凉,营帐里也不是很暖,墨妄尘掌心那份温度恰到好处地暖着夏惟音,从手背到心里。
夏惟音很眷恋这种感觉,有他守在身边,她就会很安心睡去。
一夜沉睡,无风无雨。
第二天一早,夏惟音被帐外早起的鸟儿鸣叫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熟悉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
很近,不过咫尺距离。
深吸口气,夏惟音毫不犹豫一脚踢过去,半梦半醒中的墨妄尘骨碌碌滚出地铺,直到矮案脚下才停住。
躺在地声闷哼几声,墨妄尘才揉着脑袋慢慢坐起,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做恶梦了?怎么还带乱踢人的?”
“这是你干的?”夏惟音指了指地上已经挨到一起的两张地铺。
墨妄尘一脸嫌弃:“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夜里有些凉,我怕你会冷,所以挪到一起挨着取暖,有什么问题吗?”
连着翻了两个白眼,夏惟音放弃和墨妄尘理论的打算……他摆明是在耍赖皮,讲理有用?
背对背迅速整理好衣衫,简单洗漱后,夏惟音又跑到矮案前坐下,继续研究那几本兵法书和地图。
墨妄尘斜眼看她,沉默片刻,抢过书丢到一旁:“勤奋得早饭都不吃了?走,我带你出去溜一圈,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野味。”
“我不……啊,打猎吗?那走吧。”
听到野味两个字,夏惟音及时地把脱口半句的拒绝咽回肚里,大大方方起身,一脸期待神色。
在帝都掖城时,她想象中复国军的生活应该不至于太苦,不然墨妄尘怎么可能大手大脚花银子呢?然而真到了复国军营盘时,她才明白,自己的猜测大错特错。
复国军的生活,比她想象中要艰苦千百倍。
事实上,复国军并不缺金银珠宝。在颖阑国灭亡后,从宫中逃出来的文武官员和奴仆侍卫带了许多值钱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被复国军收回;再加上颖阑国遗民为支持复国军复兴大业捐赠的金银铜钱,复国军想要养一支部队完全不成问题。
但他们毕竟是亡国遗民,是与最强大的晋安国抗争的战士,不可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更不敢拿着印有颖阑国号的金银去买东西,所以多半时间里,复国军都是低调行事,尽可能不和外人有所接触的。
粮食,马料,辎重,兵器,所有一切都要尽可能减少消耗与购买次数,省吃俭用在所难免。
在与楚阳关等人同行,之后又到复国军营盘这几天,夏惟音每天吃的都是又干又硬还散发着霉味的干粮,以及一天仅有一块的硬邦邦熏肉,这还是墨妄尘省下来特地留给她的。
几天下来,难免厌烦,几乎没有油水的肠胃早就发出不满抗议。
“这附近的林子里都有什么野味?好打吗?”整颗心都被野味填满的夏惟音异常活跃,两只眼睛闪亮,迫不及待掀起帐帘往外走。
墨妄尘跟在她身后,拎起箭筒笑道:“你别说话了,小心馋虫从你嘴里掉出……景缨?”
眼见墨妄尘笑容化作惊诧,夏惟音望向营帐外。
景缨就在营帐外站着,仍是一身艳丽红裙,带些婴儿肥的可爱脸颊通红一片,乌溜溜的眼珠紧紧盯住夏惟音。
“为什么她在你帐里?”景缨语气急促,显然十分恼火。
墨妄尘故作轻松道:“不在我帐里还能在哪儿?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真讨厌!”捂住耳朵低吼一声,景缨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好不容易停下来,眼圈里竟然有了水汪汪一片,“我再也不信你了,你只会骗我,从小到大总是在骗我!除了义父外,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看什么?还有你一个!最讨厌你们俩!”
景缨闹起脾气来就像个小孩子,夏惟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默默看向墨妄尘,也如她一样无可奈何。
大吼大叫闹了一番后,景缨开始大滴大滴掉眼泪,不像寻常少女那样一点点拭泪啜泣,居然也跟小孩子一样,双手手背轮番揉着眼睛放声大哭。
夏惟音又深深看了墨妄尘一眼。
她忽然觉得,墨妄尘能熬过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好了,景缨,别哭了。”终归是一起长大的,墨妄尘实在不忍心放任景缨哭泣,低低安慰一句,正想要上前哄一哄时却被夏惟音拉住。
淡淡摇头,夏惟音以目光示意墨妄尘不要理会,又悄悄指了指身后不远处。
墨妄尘带着困惑往那边瞧去,很快就明白夏惟音用意,轻轻点了下头,收回脚步重咳一声,低道:“哭吧,哭够就不会不开心了。”
景缨肩膀颤了一下,哭声突然止住。
墨妄尘扭开头,刻意不去看她……或者该说,他根本不需要看,他知道此时的景缨必定满脸泪痕,却因为他那句话倔强地不肯继续哭泣。
“你先走。”夏惟音在墨妄尘耳边低语一句,而后弯下腰,借着递汗巾的动作,又在景缨耳边说了句话。
很快,夏惟音追上先走一步的墨妄尘,笑得春风得意。
墨妄尘不解,走得远些时躲到树后悄悄回头看去,正看见之前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楚逸已经到了景缨面前,笨拙地安慰着哭泣不止的少女。
“你早知道楚逸会出来,是吧?”微微感慨一声,墨妄尘好奇道,“刚才你跟景缨说了什么?”
夏惟音耸耸肩,神神秘秘眨了下眼。
“我对她说,只有真正喜欢她的人才会安慰她,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www.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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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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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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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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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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