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早就来了,他甚至还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傅江沅的妈妈,因此他有幸听完了全程,见证了傅江沅从隐忍到发飙,也听到了她那个平时酷酷的弟弟说了什么刻薄的话。
他以为自己会很失望——或者说他本该感到很失望的,但他在门口听完了全程,很奇怪,他并没有失望。
像是上帝给他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让他看到了这个魔盒并不只是像外表那样看起来精美漂亮,它里面可能装了一颗撒旦的苹果,装满了谎言和伪装。
他也许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或者说他平时见到的傅江沅,本身就是分裂的。
他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早到她还是恶毒的坏脾气的时候,早到她还不会假装好性格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小跟班。
小时候傅江沅不合适的所作所为,姑且可以说成小孩子不懂事做出来的,可长大以后,就不是不懂事和任性可以解释的了。
傅江沅善于伪装,在大部分人面前,她装的宽容而大度,装的温柔而可亲,她就是有本事让大部分人都喜欢她,成为别人交口称赞的优秀又美好的女孩。
但在朝夕相处的陈兴面前,她并没有装的那么过头。
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她会时常露出那种不耐的神色,对别人送的礼物挑三拣四,说每天对着这么多人笑笑得她腮帮子都酸了。
但这还是不影响大家觉得她很好,于是时间久了,他也开始将她的这些小毛病下意识忽略掉了。
人会不耐烦是很正常的,对不喜欢的东西直接说出不喜欢不是也很坦率吗,而且笑得久了的确是会腮帮子酸。
但她毕竟是个很好的搭档,也是个很好的朋友。
她陪着不怎么有天赋的他一起努力训练,记得他的生日,记得他花粉过敏,在别的选手嘲笑他青春期发胖的时候偷偷弄坏了那个选手的考斯腾,和家里人出去玩的时候也不忘记专门带给他手信。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好的他有时候都觉得傅江沅太不真实了。
在这种好和坏的掺杂中,他毫无异议地成为了她的信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早已经接受了傅江沅“完美”设定下的糟糕性格,因此他才会在他受伤那天,说出“傅江沅,如果觉得不开心的话,不用一定要笑出来的。如果不喜欢他们的话,也可以不用强迫自己接受他们、和他们相处、离他们那么近。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我也会跟你站在同一个阵营的”这样的话。
实际上,他也应该是除了傅江沅本人以外,最早知道那枚胸章的真相的人。因为那枚胸章是他们出门时,他帮傅江沅收起来的,因为傅江沅没问,他也习惯了做好傅江沅的后勤工作,所以就也没有主动提起这回事。
他将傅江沅的胸章放进了她的柜子里,以便她接受采访的时候打开柜子就可以拿到。可再上冰场的时候,她的胸前多了一个胸章。
当时他并没有细看,以为是傅江沅提前将它戴上了,但直到傅江沅受伤被送进医院,傅江由去冰场找到了那枚害她受伤的胸章,来医院确认这是谁的胸章的时候,他没有说出任何他原本看到的东西。
哪怕他明知道是傅江沅戴着这枚胸章,哪怕他知道这枚胸章原本不属于傅江沅,但再确认了他和傅江沅、宋知陆的胸章都在的时候,他还是默认了一切——他总不能直接承认就是傅江沅偷偷戴了别人的胸章吧?
他不会这样做。
傅江沅也许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而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这种事,但他什么都不会说,他会一直保持沉默。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再次确定了自己想法后,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进了门。
傅江沅还躺在床上,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脸色苍白。他看她一眼,放轻了语气问道:“怎么了?是换药了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嗯。”傅江沅很快就接过了陈兴替她找好的借口:“刚刚换了药,现在伤口还在疼。你刚到吗?”
“刚到,”陈兴回复道,“刚刚在门口迎上了江由,打了个招呼。”
傅江沅总算是放下心来,刚刚和傅江由吵了这么一场,实在是浪费精力,她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道德不道德良心不良心了,事情走到这一步,难道还有什么头可以回吗?
她难道要现在承认是她戴了阮空星的胸章弄伤了自己还想试图直接用自己退役而逼得阮空星无法继续参赛吗?琇書蛧
她不会这样做的。
哪怕时间再回到那一天,再问她那个胸章到底属于谁,让她知道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说,是阮空星的。
想到这里,傅江沅忍不住重重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眯起眼睛躺在床上,好让自己可以放松一会。
其实在这件事刚刚发生的时候,她看到微博上爆发出来的骂声,还多少会感到一些良心的谴责,但现在不会了,她看到阮空星逐渐不再是她的威胁了,她只觉得痛快。
她之所以想要退役,除了逼得舆论更加严重,让阮空星无法再登上赛场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她现在已经清晰的意识到,她是无法参加奥运会的了,她的身体和她的能力都不够,不够支撑她的野心踩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她不能去参加比赛,然后拿着糟糕的成绩,因为年龄大了而灰溜溜的退役。她需要在她最光辉的时刻退场,如果她最光辉的时刻就是现在,那就现在退场。
她身负荣誉而来,也必须带着荣誉离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哼出了声:“你今天去跟教练说了吗?我要退役的事情。”
“说了。”陈兴回道,“但队里应该不会让你那么快退役,毕竟现在网上闹得那么厉害,你现在提出退役,影响不太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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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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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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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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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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