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的花树成了藏身绝佳掩映。偶尔有路过的夜行之人,醉醺醺的,会好奇地看一眼花圃里站得笔直的男子。
这位身着风衣的男子,身材高大,背影挺拔,猜想面容也会不错。但仅仅是猜想,或者看一眼而已。在灯红酒绿的地带,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都有各自的仓皇与心痛。
再者,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两位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很像是那位男子的保镖。这样的阵势很诡异,来去的人虽然好奇,却都怕惹祸上身。
江瑜站在花圃里,看见辛晓月就着矿泉水吞了什么东西,然后掩面低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得厉害。
她在哭!
她那样会算计会钻营的人,连亲弟弟在ICU,都能从容去参加宴席的人,为什么会哭?
江瑜蹙起眉头,看了一会儿,对于这超出认知且无法把握的情况,生出不可名状的烦躁。
“阿勋,你说她在哭吗?”隔了一会儿,江瑜问身旁的蒋勋。
蒋勋立马站得更笔直了,仔细观察了片刻,才说:“回九少,恐怕是。”
“嗯。”
江瑜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当然不会问出“她为什么会哭”的话来。
他只是站着,看着在江畔掩面哭泣的辛晓月。
江畔灯火璀璨,滔滔江水不停息,而原本瘦削的女子坐在空旷的江边,那背影竟无比脆弱。
这一刻,江瑜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经历了一生中最可怖的事。
先是被绑架之人虐待,在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月后,终于被人捆绑着石头扔进了一片湖水里。
冰凉的水铺天盖地往肺里钻,他不断往下沉。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有人托起了他,一直托出了水面。
剧烈的咳嗽着,他睁眼看见昏暗的天光里,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轮廓分明,眸子黝黑,但脸上那条长的疤痕却有些吓人。
“咋样了?”有温柔的声音问。
“居然是个娃儿。”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语气说不出的惊讶。
“啊?那快看看咋样了?”温柔的女声很是紧张,带着蜀中方言特有的尾音。
接下来,就是男人与女子一起解开捆绑他的绳子,用力拍打出他肺部呛的水。
“有点痛,但不拍出来,容易肺部感染。”男人说。
江瑜点点头,整个人木木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男人见江瑜没他大碍,便说:“妹儿,先带回家去,找张老师给他看看,免得落下病根儿,娃娃还这么小。”
“好。”女人爽快地答应了,然后扶着腰,挺着大肚子,说,“宝宝还在三爷爷家,你抱这孩子回去,我把这些鱼带起走,去接宝宝。”
“行。”男子回答,随后又对江瑜说,“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天都黑了。今天,你先住在我家,等明天早上,我去派出所请警察帮你抓坏人,找你的亲人。”
江瑜听说要去派出所请人,立马就紧紧抓住男子的手臂,一直摇头,眼里流下泪来。
“娃娃,咋了?你难道不想找到你的亲人?”男人诧异地问。
江瑜想要开口,但他开不了口说话。
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他被绑着,眼睛被蒙住。
青姨会来打骂他,还顺带骂他的妈妈:上学的时候成绩就渣,做事没脑子,就一张脸,凭什么能嫁入豪门,还受丈夫宠爱。
“最讨厌她到处炫富,还装心善施舍接济老同学。”青姨一边骂,一边打他。
起初,江瑜很伤心,会问青姨为什么打他。
后来他不问了,再也不发出一声声响。过了几天,他发现自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娃娃,你跟我说嘛。咋的嘛?叔叔替你做主。”男子见他不说话,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催促他。
江瑜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流泪。琇書蛧
男子叹息一声,问:“你是不想我去派出所请人,不想找亲人,对不?”
江瑜点点头,现在情况不明,他不会贸然行动。江家是什么人家,那些人都敢绑架他。那么,派出所也是有可能混入坏人的。
他不能现在立马出现,必定要确认安全,自己去联络家人。
何况,经过青姨的事,他真的不能再随意信任旁人了。尽管这位叔叔看起来很无害。
男子抓了抓脑袋,沉思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那你就暂时在我家住下来。等你缓和过来,我们再说找亲人的事,好不?.”
江瑜又点点头。男子笑了笑,打包票似的,说:“你放心,叔家里穷,但有叔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江瑜有些愣,男子已蹲下身来,对他说:“来,娃儿,我背你回去。”
看着那宽阔结实的胸膛,江瑜愣了愣,还是缓缓地伏在他的背上。
衣服很粗糙,刺得肌肤不舒服,但却是他这段日子来,前所未有的安心。
男子将他背在背上,一路往回走。
苍茫的暮色,让四野的山、树都像是黑漆漆的巨大怪兽,张着狰狞的口,让江瑜觉得害怕,却又似乎不害怕。
男子一路走,一路跟他说话。
起先是跟他说农村里的人,口舌是非多。他的情况复杂,说不定坏人还在附近。所以,就说他是远房表叔的孙子,来这边住一阵子的。
“我远房表叔的孙子,叫云景和。村里有人喊你云景和,你点头答应就是了。”男子叮嘱。
他只点头,男子也没看见,又继续介绍了他一家的情况。
先是说他的老婆很多年前被蛇咬死了,孩子后来也得病死了,之后就一直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妹妹,没有再娶了。
前几年,母亲也病逝了。妹妹倒是成家了,不过还住在娘家,妹夫是个有学问的斯文人,读得书很多,是大城市来的。
妹夫前段时间回大城市去做生意去了,妹妹有个三岁半的女儿叫宝宝,肚子里那个也五个月了。
他絮絮叨叨介绍完,又说:“那些人到底是啥子人呀?今天我趁着要黑了,偷偷去钓鱼,给我妹妹补身子。结果就看那些人鬼鬼祟祟的,往水库里丢东西,我还以为是丢污染物,想破坏我们水库。却没有那些人竟然丧尽天良,你还是个孩子——”
他说的蜀中方言,但说得很慢,江瑜倒是完全听得懂。
当晚,到了恩人家里。
这房子真是江瑜长那么大,看过最破旧的。
泥墙茅草屋,耗子到处跑。
不过,他太疲累了,就在打满补丁的床单上睡着了。梦里全是各种各样可怖的梦,他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呜呜哭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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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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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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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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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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