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帐中的床褥虽软,却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唐朱玲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爬起身来,不禁担心倒:“唔……我是不是受了内伤了?身子不听使唤。”/p>
“军医来整过脉了,少夫人只是摔地上磕了头,身子没什么大碍的。”楚麟肩头后边钻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小意。/p>
原本唐朱玲昏厥刚醒,视线还有些模糊,全凭嗅觉闻出的楚麟。可小意的脑袋一挨上楚麟,唐朱玲就算再没心没肺,也看出些不对劲来了。小意的神情与以往一样,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三分忧七分喜;可楚麟的眼睛却是肿的。/p>琇書蛧
在她印象中,楚麟身上最没男子气的就是他那双远山淡眉,可现在这双眉头紧紧得锁着,烛光打来的阴影将他眉角涂得浓墨重彩,根本瞧不出到底藏了多少愁。/p>
“他在担心我?”/p>
这念头让唐朱玲心头怦然一跳,连带右手也轻颤了一下。然而手臂上那股轻柔的阻力,却让她意识到了一件更教人不知所措的事情——她的整个右掌竟是被握着的!/p>
“相公,小意都说没大碍了,你这是干嘛……呀……”/p>
当着小意的面,唐朱玲这声抗议怎么也说不响。楚麟倒也没有教她为难,轻轻抽出了握着她的手,令她总算自在了一些。但他的下一个问题,却又令唐朱玲刚要放松的身子重新绷紧了起来。/p>
“是你给红阳下的毒吗?”/p>
“什么?哎哟……”/p>
惊坐起身的唐朱玲手臂还无力,又重新倒回了床上,她挥挥手遣开小意,直视着楚麟问道:“红阳真祖中毒了?”/p>
楚麟也不急人,只挑要紧地问:“军医说他不认得这种毒,可是你反抗中对他用了花药?”/p>
用力摁了摁额头,唐朱玲试着回忆:“我被他一骇,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摔晕了,哪有机会再撒痒粉啊。他中了什么毒?”/p>
这次楚麟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回答,只踌躇了片刻道:“既然不是你,那便没事了,他身上的毒我也不知,东州名医多得很,那些大人自会请来诊断的。”/p>
听楚麟这么说,唐朱玲一时也找不到追问的借口,只开口询了几句“她爹”的情况,得到“一切安好”的回答后,眼皮又沉了起来。楚麟见状,吩咐小意晚些再拿药来,又吹熄了一半灯烛,让整个帐篷暗了下来。/p>
“玲儿,我想要你腰囊中的几瓶花药,成么?”/p>
“嗯?”暗幕催动着困意上涌,唐朱玲的声音着实迷糊起来:“你要那些干什么?”/p>
“……这里没什么事可做,也想识些花药,打时间。”/p>
“你当这是好玩的东西么?要是再沾着痒粉,还不难受死你?”措辞虽硬,唐朱玲的语气却已失去了文字中该有的拒绝之意:“我解下来了,里头就只有痒粉和妩玫花藤容易伤人,你小心些玩。”/p>
“娘子放心吧。”接过被子缝里递过来的腰囊后,手背上立刻感受到了唐朱玲轻柔的鼻息。/p>
他知道,她又睡了过去。/p>
而自己,则将迎来一个不眠之夜。/p>
从医帐中走出,帐外驻留的人数远多到不可想象,里里外外少说也围着一百来人。楚麟清楚记得,适才他与唐朱玲絮话时,外面安静地出奇,尽管心里还压着好几道沉重的疑问,他却还是忍不住会想:“这么多人,是怎么做到鸦雀无声的?”/p>
但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p>
最近前的是一圈宣威军铁卫,也是程邢当年的老部下,这其中有不少人和楚麟一眼,同程邢是义父子,算得上“兄弟”。这群兄弟中站着三个比“兄弟”亲密的人,正是大吉、二祥和三如。/p>
内圈是这些人,而站在外圈等待的,有花陵捕衙的总捕头等人,东州按察使的部下们,还有许多官员兵卒,楚麟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官服。/p>
正是内圈的铁卫们的一片肃杀之气,才将外圈诸人死死拦在了外面。甚至私言低语的胆量,也在几名铁卫暗含威胁的目光下,被扼杀在呈念之时。/p>
在这种架势下,不论账内帐外,每个人都清楚了程邢想要维护唐朱玲的意思,而楚麟则是对这种安排最有感触的一个。怀着对程邢的感激,他轻手轻脚将唐朱玲的腰囊递给了一名铁卫领,那领随即捧着便走,而聚在门外的所有人竟也像闻到香蜜的蜂群一样紧跟了过去。/p>
一阵轻微的嘈杂声后,原先帐口那一百多人,只剩寥寥无几。/p>
李进,就是其中一个。/p>
“他是来试探玲儿伤势的。”楚麟几乎一眼就确定了他的意图,甚至不需要思考一些理由来佐证这个结论。他勉强忍住了厌恶的神色,故意避开了李进的目光向一旁绕去。被楚麟轻拍后背的三如立刻会意,带着满脸笑意走上前去,迎住了这位“少夫人的大哥”,楚麟知道,只要有三如在,李进今夜是不论如何都进不了医帐了。/p>
这恐怕是唯一一件能令他欣慰的事情了。/p>
短短半天,风平浪静的岁月之海忽又变了脸,红阳真祖逃脱囚牢,唐朱玲被袭击打伤,红阳真祖被现时已身中剧毒奄奄一息……一个又一个波折惊浪,犹如耳光一样接连扇在了楚麟脸上。/p>
然而最令他几乎窒息的,还是程邢带来的一个坏消息。/p>
拖着才刚好的伤腿,楚麟恍惚着找回了程邢的帅帐。月已中天,老人却任就穿戴整齐,在外帐中与几名属下交代着事务。见到楚麟进来,程邢挥挥手对下属到:“唐姑娘的医帐定要护好了,除了老夫父子二人,还有吉祥如意四位之外,不许一个外人踏入!”/p>
属下领命而去,他有力的步伐总算让楚麟疲惫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慰藉。/p>
支开了无关人等,程邢下意识举起凉透了的茶壶,复又放了下来。他开口问道:“听说玲儿醒了,伤势如何?”/p>
“倒没受什么重伤。”楚麟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囊,也不管程邢桌上的是喝茶的杯子,就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液入杯叮铃中清脆,他的嗓音却比平日暗哑的多:“只是……她身上的伤既不重,那嫌疑便更重了。”/p>
“此事确实蹊跷得很,虽然依老夫看,玲儿只是个被卷入其中的替罪羊,可这也仅是直觉罢了,若要拿来说服诸位大人……”/p>
“程师父,此次带兵来救我,已给你惹下了一身麻烦,在进京述罪之前,我绝不可再让你增加负担了。”楚麟说着端起酒杯:“玲儿这件事,还是由我自己来处理吧。”/p>
“少爷……”/p>
看着程邢缓缓端酒、碰杯、一饮而尽,楚麟终于微微安心了下来。从小到大,程邢为了他付出太多,这次带兵救援,甚至赔上了老人家的一世清明,令他背上了‘调兵不轨’的污名。这一次,楚麟打定主意,绝不能再拖累程邢。/p>
程邢饮罢酒,又道:“少爷,您既决心已下,老夫不敢忤逆,只是此一难,就连老夫都觉得无从下手,少爷若不告知您欲如何,老夫就算进了京,也必寝食难安。”/p>
楚麟也知道话不说开不行,便道:“你知道我胸无大志,私放重犯的内应也好、在下毒灭口的真凶也好,我一并无意追究。我只要洗脱玲儿的罪名,能将她平平安安、清清白白的带回麒麟阁。”/p>
“红阳真祖身为反贼重犯,竟能在老夫重重看守下杀人逃狱,又在玲儿丫头的帐中被人下毒昏迷,玲儿丫头还昏死在他的身畔。依老夫经验来看,这一切显然是朝廷中有内应布局所致,少爷不查真凶何人,实乃上上之策。”/p>
听到程邢的认同,楚麟也仰头饮下一口苦酒。他本不爱饮酒,只是在唐朱玲身负重疑的时候,或许只有这种既烫又辣复苦的口感,能够缓一缓他心中同样复杂的折磨感。/p>
在红阳真祖被第二次抓回牢狱后,唐朱玲的口碑和身份一瞬之间自天坠地,今早她还是一位民间女英雄,可此时,她已被勒令不得善离军营。/p>
虽然上头的解释是“为了保护人证”,但以程邢的身份地位,一些上头人才知道的信息,也传到了楚麟耳中。/p>
“唐朱玲身份可疑。”/p>
“活捉红阳真祖,或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p>
“她多半也是白莲贼余孽,接近程邢的儿子,只为掌控消息,为将来起事之用。”/p>
在楚麟耳中,这些说法一个比一个荒诞,然而理智下来想,他却诧异地现,这些话编造得几乎无懈可击,若非他与唐朱玲相处过这一个月,简直也要当场信服。/p>
“程师父,你说得对,玲儿现在的确成了替罪羊,只是这罪名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楚麟紧紧捏着酒杯,此刻,他的心也和杯子一样:“我只能看出有人想让红阳说不出话,也不想让了解红阳的人说出话,但我不敢去查他是谁。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顺了这个人的意思,但把玲儿从他的计划中抽离出来。何况我觉得还有一桩疑点,红阳真祖只是一个反贼头目,为何东州大小官员如此紧张,就连偏远处几个县府的大人也赶来军中。”/p>
“少爷的意思是……”/p>
“我现在还什么都猜不透,你知道,我一向最不爱管朝中和官场之间那些事情。只是……”楚麟沉吟着,仿佛很不情愿地说道:“我只觉得这整桩事生地太过蹊跷,背后或有人在做推手。”/p>
“其实依照王爷的势力,少爷您未必会怕了这个人。”/p>
烈酒是真心话最好的佐料,楚麟的话语中夹杂着一股热气:“我只求能带着大家安安全全回到麒麟阁,继续过平平静静的日子。但若亮出楚王世子的身份……那岂非会离那个梦想更远?”/p>
“庙堂朝间看似威风,却是暗流不止,那时少爷选择离宫隐遁,老夫嘴上虽也不赞成,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此不失为智举。明日我便要进京述罪了,听说太子爷那怪病缠绵许久,老夫这一趟入京可会成为旁人的一步棋……”程邢点了半句,又识相地笑道:“扯远了……扯远了……人一上了年纪,谈起事来便容易走偏。”/p>
楚麟没好气地笑道:“所以早上你试探玲儿试到一半,便想起生孩子的事了?”/p>
一阵大笑让程邢心头放松了不少,他振奋起精神,透出老而弥坚的斗志:“干了这一杯后,少爷就在此地,以我程邢之子的身份,用您自己的方法随意去做吧!老夫此次赴京,也会用老夫的办法,与那看不见的人好生斗上一回!”/p>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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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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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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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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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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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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