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边的冥色,彷如暗夜潮水,淹没孑然一身的宁修远。
但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坦然过。
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吠叫低哝,不知为何,闭口藏舌,万籁俱静,宛如蛙落幽池,万虫死寂。
黑暗再也无法遮掩宁修远的双眸。
他抬起双眸,环顾四周,曾经让他头皮发麻的场景消失了。
只见这片没有三维尺度的黑暗中,不见怪物,不见低哝,不见惊悚。
只有无边黑暗,以及一座无以名状、好似流淌无尽玄色、宛如门扉之物,恒亘在正前方。
无论宁修远视线转向哪里,那门扉便恒亘在哪里。
仿佛无处不在,其实是失去了三维空间定义。
“有人在吗?”宁修远呼喊。
“我一直在等你,真实之人。”
无法言喻的信息,以一种超越感官可以承受极限的方式,传入宁修远的意识世界。
这是当初回答他“这是哪里”的“门”之声音!
宁修远心中一动,一步向前踏出,身影蓦然出现在前方那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门扉上。
当他双手按在上面,霎时,无形无质的门扉,化为一扇雕琢着玄奥符文的石门。
“咔!”
宁修远微微一用力,石门缓缓打开。
一座庞大的巨石基座,冲入宁修远的视界,庞大得宛如一座巨型棺椁。
也只有他现在媲美于神的力量,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基座上,空荡荡一片,只有在巨石之央浮起一尊石质王座!
在王座上,漂浮着一道轮廓并不固定、彷如一道人形剪影、披着微光的淡灰色面纱般存在。
宁修远一步踏出,出现在巨石基座上,微微仰头看着漂浮在王座上的人形剪影。
“这是哪里?”
他问出当初福如心至的问话。
“超越一切维度的外延、通向万物归一者的唯一途径,银钥之门。”
那剪影用一种无以名状的方式,向宁修远传达着信息。
宁修远心中暗忖,这话前半句倒与拜伦主教“徘徊在时空之外的不洁之地”答案近似。
“祢是谁?”
“银钥之门的指引者、大门的守护者——乌姆尔·亚特·塔维尔。”
源自横纹羊瞳反馈而来的超凡知识,令宁修远心脏一颤。
祂,竟然是外神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
横纹羊瞳血脉始祖“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斯的正是外神犹格之妻。
不!
以人类男女之性别,来定义神之属性,无疑是荒谬的、亵渎的、可怜的。
但众多强大旧日支配者,血脉和知识源于莎布和犹格,乃是横纹羊瞳认为的真理。
无论这真理是对是错,都能看出犹格化身之一乌姆尔的位格。
宁修远几乎下意识想逃。
但他忍住了。
他曾数次穿梭黑暗,如果乌姆尔欲毁灭于他,无需等到现在。
这一刻,无穷思绪和渎神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宁修远沉默许久,问道:“祢说,祢一直在等我,是什么意思?真实之人又是什么意思?”
乌姆尔剪影飘幻不定:“踏足这里之人,皆是窥探帷幕另侧之人,无餍渴望知识之人,意图篡夺神性之人,怀疑真实渴望幻觉之人,我一直在等待踏足这里的真实之人、真理之人。”
宁修远沉默了。
乌姆尔的话,信息量极大,即便是配合横纹羊瞳的超凡知识,也难以理解,仅仅触及些许皮毛。
——这银钥之门疑似通向万物归一者·犹格之所,似乎抵达那里,便能获得难以想象的知识或力量。
而犹格的化身之一乌姆尔,正是守门人。
这里,极有可能是无数强大存在的魂牵梦绕之地,结果却被他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不。
应该说,他之前就已经在门外徘徊。
但因为位格不够,他甚至看不到银钥之门,只能瞥见那无穷可憎怪物。
如今他借瘟疫门徒,攫取地球生灵之力,终于掌握银钥资格,推开石门,面见乌姆尔。
“然后呢?”宁修远试探问道。
“终极之门已经为你敞开!但你的位格,是如此的虚幻,甚至在衰弱,要不了多久,你连银钥之门也无法推开。”
“彻底沦为那徜徉在黑暗中的事物,那玷污旧印的邪恶,那守望秘密大门的畜群。”【注1】
乌姆尔的话,戳破宁修远的外强中干,令他错愕不已。
是的,从踏入黑暗开始,他的力量便在不停衰弱。
瘟疫所化的渎神仪式,再也反馈不来渎神力量。
不是这方世界切断的力量之源?而是死亡泯灭了地球,自然再也没有生灵为他提供力量。
瘟疫门徒上任主人评价得没错:
——瘟疫门徒乃是瘟疫之母、渎神特性、无序灾殃。
想要拥有力量,必须散播痛苦和死亡。
永远无法停止!
“你认识黎明之神吗?”
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前进的宁修远,收拾心情,果断抓住机会,询问起其他疑惑。
其实他更想问:‘你知道地球吗?生我养我的地球?’
但这话盘亘在他喉中,最终又被他生生咽下。
他不敢问。
因为了解得越多,越恐惧。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超乎想象的存在,一个不起眼的憎恶血肉说毁了世界,便毁了世界。
那么眼前这位外神化身,一旦知道地球,会不会给他的家乡带去灾殃?
他无法保证。
所以他选择沉默,并决定从今以后,永远忘掉地球二字,除非拥有绝对力量。
“她?一个很有想法的真理之人。”乌姆尔难以描述的信息传来。
“然后呢?”宁修远又问。
乌姆尔沉默,不予回答。
“三大超凡之路,哪一条是正确的?”宁修远又问。
“皆为谬论。”
“那正确的超凡之路是什么?”宁修远浑身一震,连忙迫切问道。
“神性!”
“何为神性?”
“补全自身,成为完美生物。”
“如何补全?”
乌姆尔不答,彷如剪影身躯倏尔飘荡起来,一枚“衔尾蛇”符号,浮出祂的身体,飘向宁修远。
横纹羊瞳突兀睁开,死死盯着那枚衔尾蛇符号。
宁修远念头闪烁间,伸手抓住。
旋即,他脸色大变,解读这一枚符号,消耗他无数力量,令他位格大跌。
他再也不敢流连此地,猛然转身,双手按在石门之上。
“咔咔——”
来时轻松推开的石门,此时重逾万钧,竟纹丝不动。琇書蛧
宁修远涨红脸庞,拼尽力量,勉强推开一道缝隙,旋即错位时空,闪了出去。
他方一出去,石门轰然出现在面前,但宁修远并不担心撞上,因为他的位格已经不足以触及。
果然,石门始终在他前方,约十余步,无法触及!
甚至连石质大门这具体表象,也在消散弥失。
逐渐化为抽象扭曲之存在,在这无尽黑暗混沌中,失去具体边沿和轮廓。
“呼哧……呼哧……”
宁修远喘着粗气,一抬手,马灯落于掌中,他疾步向前狂奔而去。
无以名状的银钥大门,始终遥遥在前,不曾错位,不曾远离,看似触手可及,却望尘莫及。
宁修远不是在追逐银钥之门!
他试图早点冲出这“超越一切维度的外延”之地。
蓦然,宁修远神色一动,他头也不回的踏入一片铺着青石石板街道。
——终于回到了弗朗西斯!
绝对黑暗,逐渐远离。
黎明前的黑夜,略带几分光明。
宁修远来不及欢喜,他循着野兽之心感应,一步踏出,遁入错位虚空,向林恩继承者方向赶去。
——他要趁着力量尚未完全消散,彻底解决掉野兽之心之后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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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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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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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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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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