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的院子和前面弟子的院子都是一样的木质结构,甚至因为跟随的人少,还更简单更小一点。
在静室门前的小道童见了白云道长,稽首施礼道:“真人,请。观主在等真人。”
白云道长笑笑回礼,自去静室。
“师尊,唤弟子可是有事?”白云恭谨地对观主行礼。
观主须发皆白,端肃地跪在案几一侧,案几上摆着一卦。
观主伸手示意白云跪在案几另一侧,“白云,这是为师酉正卜卦所得。”
白云谦恭跪下,探头仔细去看,观主修道不知多少岁月,听说最初跟随观主的人都已经离世很多年了,而他跟随观主也快一甲子了。在易经占卜方面,观主有着极深的造诣。
“师尊,这是异卦相叠的天雷无妄啊。”
“是啊。无妄卦,乃下下卦。无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观主沉吟一会儿,继续说:“自从你选了青山做你的真传弟子,为师就想为你们二人好好卜一次。”
白云直身致谢,“谢师尊爱护。”
观主每次欲占卜必先沐浴斋戒三日,若是要好好占卜一次,必是沐浴斋戒九日了。
“师尊,青山虽十二岁,入观中已经有十年。弟子观其日常为人中正、怜悯弱小、处事谨慎,是以选其欲传授药草所得。至于道法,怕弟子也没参透精髓。”
“白云,为师也是看得青山的秉性,虽中正却含耿直。刚自外来,而为主於内。”观主叹气,“白云,你看这卦像,倒让人不知该如何引导青山了。这太乙观以后是要由你交给他,耿直中介可为大事,却难在道法上精进。平和、温顿……”
“师尊,我师徒二人选了三十年,方选中青山一人的秉性。若其道法无精进与师尊,能延绵太乙观传承,日后不枉祖师一番心血,自有后来者发扬光大祖师道法。得这无妄卦,恰合青山心性之纯正,大亨以正,天之命也。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wWW.ΧìǔΜЬ.CǒΜ
“为师担忧的是,若其转了心性,则天命不佑。”
师徒二人就卦象商议一番,定下对青山心性之策。
而伴随青山生生世世的则都是这无妄卦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而跟随着青山一卦上下颠簸的天下人,得利于青山,也未念青山的恩德,唯独谤者绵延了千年之久,也不得止。
青山捧着胸口的白狐出了晚课的大殿,与白云道长一礼作别,回了自己的房间。屋内空荡,一榻一几,几个蒲团,内室是用麻布帘子隔开。青山找出一件穿小的旧袍,洗的发白的麻布,柔暖地给白狐围在了一个蒲团上。
“你乖乖不要动啊。我去去就来。”
林一平被禁锢在白狐的体内,反复揣摩,找不出头绪。《聊斋》是看得最少的一本书,还是童年的时候偶尔翻了一遍,后来看电影《画皮》,吓得很长时间里,做梦都是那个鬼在画那张皮,而后看过白话版《红玉》……林一平打住,对《红玉》也没说什么吧?事情太久远,想不起来了,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林一平强迫自己不去想为何到了小白狐体内,迎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呼吸,缓缓地念着牢记在心的经文。
……
月色晦暗,白狐凝固在月色里,迎着月光浅慢地呼吸,看起来是在吞噬月光。
青山再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暗月白狐修炼图。
青山静静地看着,也不去打扰白狐,林一平自是不屑理会小道士。一人一狐,在月色里就这样一站一卧,直到残月东坠。
青山抱着白狐沉沉睡去。白天在山里奔跑了一天,对半大的孩子来说,真是累到了。林一平却觉得刚刚那一起的吐纳,身体多了不少力气,也不理小道士禁锢的手臂,兀自继续吐纳,体会体内缓缓流转的如针尖般细弱的气息。
旭日东升,晨光甫显,青山就起来收拾自己的房间,洗漱后小心地把小白狐揣在胸前,带着去参加早课、然后喂她喝粟米粥;再把白狐放在案几上,对着白狐朗读、背诵白云真人交代的经文,而林一平则偶尔看一眼小道士。更多的时候,眯着眼睡觉,不管小道士念叨的什么,都当成催眠曲来听。
晚课还是昨天讲经的道士讲《道德经》,林一平在小道士的胸口探出头,合目细细享受那道士比拟天籁的声音。“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待《道德经》这一段讲解完,林一平深有感触地赞叹,这个该做帝王的必修课才好。凡是喜欢杀人的人,就不可能得志于天下长久。若天下执掌兵事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当可减少点儿好战的帝王吧?
若引申一点儿呢——喜欢做的事儿,不管不顾地按欢喜的心情去做,又会如何?怕是也不能长久了。
林一平在道观过了十天。这十天里,她听了《道德经》的大部分,已经能纯熟地运行体内的气息,可以从小道士的怀里跳下来,自己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每当她在屋子里活动的时候,青山就跟在一边笑,嘴里念叨“阿夕,阿夕,跑慢一点儿。”
林夕是小道士青山给取的名字,意思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在林子边得到了小白狐。白云道长笑,“还是阿夕比林夕叫起来亲昵顺口些。”
于是小白狐现在的大名是林夕,阿夕是白云道长和青山道士私下的称呼。至于要阿夕跑慢一点,是小白狐第一次下地跑了没二步,就一头跄倒。可见之前猎户所说,怕养不活了,被狐狸爹娘抛弃是真的了。
第十天晚课后,观主派了小道士请白云师徒带林夕过去。青山抱着阿夕进了观主的静室,就见静室里坐了一个冠冕峨带、宽袍长袖的须发皆白的男子。观主已经很多年不见外来访客。连白云也好奇来的是什么人,竟然叫他们师徒来见。
师徒二人给观主见礼,又给客人施礼,然后在下手跪坐。
那人仔细打量了林夕,然后对观主施礼:“这正是某家晚辈,劳太乙观护持、照顾了。”
观主捻须一笑,“护持、照顾贵晚辈的都是青山。”
那长者直身对青山施礼,青山懵懂间赶紧回避还礼。那长者说:“青山道长,可否将某家晚辈交我带回去?”
观主看着呆愣的白云、青山师徒,解释说:“胡先生说林夕是他的晚辈,特意过来接她的,青山将林夕交胡先生带回去吧。”
“可林夕是白狐,胡先生是人啊?”青山隔了好久才迸了这么一句。
那胡先生也不以青山的话为恼,轻轻一晃,观主的对面坐着一个如人高的白狐,七八条白尾巴甩了一甩,俄而又恢复了胡先生的冠冕峨带、宽袍长袖、须发皆白的模样。
“某在太乙山修炼已久,才发现某家这出生未已半月的晚辈,已经开了神志,故来接她回族。青山道长若是喜欢某家孩儿,可再送道长一个陪你玩耍。”
青山摇头,他不是喜欢狐狸,他只是喜欢阿夕,喜欢阿夕什么也不用说,眼睛就把千言万语都说出来了。
青山把小白狐捧到眼前,轻声问:“阿夕,你要和你家长辈回去吗?”
林一平看看胡先生,胡先生又摆出了他的八条狐尾,长长的、白白的、蓬松的狐尾,在空中缓缓晃动着。
“林夕,你开了神志,就跟某回去修炼吧。以后有所成,自有和青山见面的日子。”
小白狐的尾巴蹭着青山的脸颊,眼睛看着青山,一人一狐对视良久,胡先生伸手从青山手心捧过林夕。对青山说:“青山,你护持林夕十日,待林夕修炼有成,陪你十年。”又对观主、白云道谢,抱着林夕,化作一股白烟,在观主的房间里消失了。
留下白云和青山师徒面面相觑,半晌儿,青山弱弱地问观主:“师祖,我以后还能见到阿夕吗?”
“能。胡先生说能就是能的。”观主好言劝慰青山一阵,才让白云带着徒弟回去了。
隔了几日,观主召白云道长过去说话:“我大限将至,这太乙观就交给你了。青山得了胡先生的人情,百年内太乙观都不虞有失。你们要好好发扬光大祖师道义。”一番叮嘱白云道长,交托了太乙观后事不提。
……
明道二年,王益因父王用之辞世,从韶州离职回临川奔丧守孝。随行的家眷中就有年仅13岁的獾郎——转世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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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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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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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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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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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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