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府。
一青衣少年闭目坐在榻上,双手包着厚厚的绷带。
有人推门而入,向他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
少年睁开眼来,仍是没有开口。
那人重重叹息一声,从地上站起身,道:“青崖公子,你这是何苦。”
青崖摇了摇头:“我父亲做了这样的事,难逃天罚,我不求能替他承担一二,只求能护住府中无辜之人的性命。阿伯,我打小你就跟在我身边,最明白我,所以就不要劝我了。”
那人又叹息一声,道:“那白泽那孩子你又如何答他?”
青崖想了一下道:“他怕是已经全部知道了,手中应该也有了证据,他放过我一次,这次,我不想与他为难。”
那人脸色有些为难地开口:“老爷……老爷已经动手了,白泽小公子怕是,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青崖浑身一动,闷声重复了一遍:“父亲已经动手了吗?”
那人垂下头,道:“是。”
青崖合上眼,不愿再说话。
那人看向青崖的双手:“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青崖不答话。
那人又道:“要不然请瑶柳姑娘过来看看,她精通医术,也许能替公子将手医好,公子这手看起来伤了许久了。”
青崖道:“伤了两日,阿瑶已经看过一次,我在天南山的山脚下碰到了阿瑶,想必是阿伯将她遣过来的吧。”
那人道:“……是。”
青崖道:“阿瑶按照阿伯的吩咐,已经见过了白鹿,还将所有的错处都推给了白眼蛊雕,想必白鹿一定不知道一切都是我们所为,所以就请阿伯不要再为难她了。我将她交给了白眼蛊雕,他会引她回府,后面的事,就不劳阿伯费心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人道:“公子您想好了吗?老爷知道吗?”
青崖道:“白家兄妹,终归是我们对不住他们,父亲已经杀了白泽,还要让那只白眼蛊雕烧死白鹿,我救不了白泽,但白鹿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这手烧成这样,早已无力回天,若非阿瑶替我看了一次,我怕是根本撑不过昨日,好在……”说到此,他眼里现出浅浅的柔光,“好在瞒过了她,让她不必再愧疚。”
那人急道:“但是以后……”
“以后就由着它去吧,这该是我们青君府的报应。”
另一面。
天南山某个不知名的山洞中。
白鹿一脸发愁地望着面前的小男孩,这男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起话来便眨巴眨巴,看的她心里一阵猫挠,便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他努起嘴,似乎十分不喜欢别人这么捏他。
白鹿收回手,道:“姐姐是姐姐,娘亲是娘亲,没有喊‘娘亲姐姐’的,明白吗?”
小男孩面容有些困惑:“可我看姑娘年纪不大,我应该唤姑娘姐姐的,可将你送过来的人嘱咐我喊你娘亲,所以、所以我就这样叫了。”
白鹿奇怪道:“谁把我送过来的?清岚呢?呃……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哥哥?”
小男孩立马捂住嘴,含糊道:“不能说。”
白鹿沉默了片刻,道:“那送我来的人为什么要你叫我娘亲?”
小男孩道:“因为这样你就不会丢下我了,娘亲,我们回家好不好?”
白鹿问道:“回什么家?”
小男孩道:“你的家啊。”
他说的理所应当,白鹿竟不知如何回答。
小男孩递给她一杯水,乖巧道:“娘亲请喝水。”
白鹿接过杯子,将双指捏在杯沿上,来回转了一圈,哒的一声放下:“行,娘亲带你回家。不过你得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吃山下的人?”
小男孩垂下眼,绞着手指,有些委屈地说:“我没吃过人,也没害过人。”
白鹿想起他之前的作为,摸着他的头问道:“那为什么你要让那些村民建那么大一个供台?还要供奉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小男孩又捂住嘴,摇了摇头。
白鹿道:“是不能说吗?”
小男孩立马点头如捣蒜,白鹿面上神色未动,但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有人做局让这只白眼蛊雕出面引开村民注意,所有的坏事都让白眼蛊雕兜住了,好让局外的人做真正放开手脚的做事。
只是不知,背后的人到底是何种势力,意欲何为。
于是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你的障眼法练的不错,是谁教你的?”
小男孩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一块黑漆漆的疤痕,看样子是受火灼烤而成。这疤已无痛感,与他的身子浑然成了一体,想必也有些年头。
他指着这块疤痕解释道:“娘亲你看我这块疤,就是在这洞中被烧的,那日我看到娘亲也在洞中,便去给娘亲送了些吃的喝的。我叫小白,到如今活了多少年我也不记得了,所以岁数什么的,按照我这样子,大约在人间会被称作‘十三四岁’。”
“我的真身虽是一只食人眼的白眼蛊雕,可我从来就没有吃过人眼,我只吃野果子,我打小就活在山中,这山洞里的火是活的,都认识我的模样,如果我说错了话,身上就会被烧出这样一个窟窿,所以娘亲……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太多问题。”
白鹿心中疑虑更深,当初山洞之中被困的并非她一人,为何小白会绕过那一人,只说到她白鹿,还有他一直住在这处山洞,为什么见到被困住的他们后,不愿意现身,那时候的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对他有误会,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这其中一定有好大的故事。
白鹿攥住他的手:“是送我过来的那个人,让你随我回家的吗?”
小白跪下:“是,娘亲与我大约是有些误会,可、可小白不想死,还请娘亲带我走。我也不想活在这里受制于人。”
白鹿看着他小小一个毛团,将他扶起来,笑道:“我刚才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你切放心,不过呢,随我回家,需得听话,还要乖巧,路上不能捣乱,能做到吗?”
小白又在脸上摆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娘亲笑起来这样好看,我肯定不会气着娘亲,让娘亲生气长皱纹的。”
这小少年一脸单纯稚气,白鹿握着他的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想起走丢的那位青君府的小公子,忽然意识到了几个问题,为什么他会独独绕路天南山,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不见踪影,哪怕冒着得罪择善府的风险,也不愿意见她。
之前她只以为这里是一座危险的妖山,此次她才明白,是有人故意要让这里成为一座妖山,这山中的妖也是被威胁着放在这里作恶。
她这一趟的确没有白出来,水云间一定遇到了什么变故,怕是这里百年安泰的名声怕是要保不住了。
水云间两座相府素来和睦,现在看来,绝对不是这样简单。仔细想一想,两家关系在百姓口中是十分交好,但这么多年来却不见青崖来家中做客,倒是近日父亲突然邀请他来家中做客,而且他来的时候,兄长却迟迟不能归家。
她心下一惊,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铺开,难不成是因为兄长落入旁人手中,有不轨之人企图用兄长来要挟择善府,于是父亲便将青崖请入家中,当做交换的筹码,目的是换兄长一个平安,或是有更多企图。
这样一想,青君府与择善府的关系肯定早已出现嫌隙,这就是她失踪多日,却不见兄长来找她的缘由,想必也是青崖迟迟不肯见她的缘由。
她转头望向洞口,心中疑虑更深,这天南山一定埋着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定与兄长不归和青崖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展开眉冲小白温声问道:“从择善府到衢州的陶家是否一定要经过这里?”顿了一下,补充道:“即便不经过这座山,也大致会路过这附近?”
小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娘亲说的陶家,可是花君侯府?”
白鹿点头。
小白道:“是,花君侯独子陶剜上月生辰,邀百家仙府前去小聚,水云间两座仙府都得了请帖的,本应该都从我这里路过的,大概是我的名声不太好,所以、所以我这里一直很安静,没什么人路过。”
小白说这话时,目光闪躲,白鹿了然,一定是有人从这里路过,而且这人一定威胁过他不能讲出来。
白鹿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小白松下一口气,可目光仍是闪躲。
白鹿心道:兄长便是去衢州赴约,看来的确是遇到了大麻烦。而且赴约的还有青君府的人,那肯定是这两座仙府出了问题。
白鹿想到莫名出现在这座山中的清岚,他自称是山下愚民,却身负灵力,甚至能将这挡着洞口的罩子悄无声息地击碎,还能在大火之中仅烧伤一双手,甚至可以将她的霜寒剑操纵自如,面对山中异象,竟十分冷静沉着的知道如何应对,若非从小受过严苛的训练,他绝对不会如此。
那时她一心想着逃命,并没有发现这么多事,如今细细一想,便能发现他的诸多破绽,和诸多隐瞒。
何况,她出现在这座山洞前最后见得一人便是清岚,清岚,清岚。她心中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一席青衣,手执白玉笛,擅木工。
这人……她闭住眼,不愿再想。
仅在山下半日,重伤便能痊愈,即便是择善府的枯木逢春之术也难与之匹敌。
到了如今,一切还不明显吗。
白鹿双手结印,周身光华四起,一顶仙罩自地面升起,将他二人罩在其中,白鹿拉住小白的手,将他往身前一圈,道:“现在没人可以威胁你,在这罩子中,没人能听见你的话,也没人能看到你,你且告诉娘亲,那个威胁你的人,一直让你做事的人,是不是穿着一件青色的衣服?”
小白犹豫了许久,抬头看了看这顶仙罩,又用手敲了敲结不结实,再三确认后,才郑重的对着白鹿道:“不是,他穿着一件白衣。衣领口处有血红色,发间还有银色的云纹,长得很好看,和我说话的时候也很温柔,只是……”
“只是他是个坏人,他教我做了许多坏事。”
这下白鹿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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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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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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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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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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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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