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名不虚传,中午依然是烈日炎炎,闷热蒸腾,好在早晚相对凉爽了些。
天齐国偏西的一座小城松原,有一辆挂了朴素帷帐的马车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赶车的是个瘦削的婆子,穿着简单,头上也只有一支木钗。
守门的士兵边查文牒边盘问了下,原来是乡下里的田户,家里的娘子病了,相公赶着进城来给娘子寻医。
守门的兵士便撩开帘子看了看,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子,一个瘦弱的女人半倚着坐在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怀里。
那女子面色苍白,浑身不正常地瘫软着,似是无力得眼睛都无法全部睁开。
守门的士兵便挥了挥手,放他们进了城。
于是马车得得地穿过大街,来到了城东的一条巷子。
这巷子里住的都是松原城里相对富庶的人家,是已巷道宽敞,院落齐整。
掌灯时分,马车在一户青砖朱门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迟婆婆扣响了门环。
仆人开了小门问道:“您找谁?”
迟婆婆从怀里逃出个盒子,正是那日装了七宝延灵丹的那只锦盒:“您把这个给您家老主人看看,就说故人来见。”
那仆人看着她,半信半疑。
迟婆婆又从怀里摸出块碎银赏了他。
那仆人便接了盒子道:“您稍等。”
说着关了门,踢打踢打脚步声响,他不紧不慢地进去通报了。
隔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态度便多了许多恭敬。
大门打开,将马车一起迎了进去。
有专门的车夫过来将马车安置到马房,迟婆婆与抱着阿紫的石景熠随着那仆人绕过前厅,走过几进院落到了大院深处的一间小院子。
院门上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仁善居。
守门的仆人引他们到此次便提着风灯告退了,院内另有下人领了他们进去。
院内一条不长的甬道铺了青砖,甬道两边没有似一般讲究人家修整的花坛,而是种了些草药。
堂前挂了两盏风灯,条石的台阶在灯下幽幽泛着光泽。
中年男仆立在门廊里通报:“老太爷,客人到了。”
里面有一把苍老的声音答道:“请进来吧。”
男仆便打了帘子,示意他们进去。
宽敞又古朴的堂屋里掌了两支高高的火烛,椅子正中坐这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儿。
迟婆婆进门就跪地给这老者行了个大礼。
老者上下打量着他们,最后迟疑着看向迟婆婆说道:“免礼吧,你是?”
迟婆婆道:“胡神医,我是迟木玉,不知神医是否还记得我。”
老者平静祥和的神色掠过一抹激动:“木玉,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真想不到你还活着!你家王妃……她还好吧?”
迟婆婆道:“神医莫怪,是我无能,王妃早就去了,所以这么多年不敢来见神医。所幸王妃遗下一位少爷,我一直在他身边护卫。”
说罢扭头看向石景熠,叫道:“少主!”
石景熠此刻已经找了把椅子将阿紫抱了上前安置好,自己整了整衣襟,对着胡神医纳头便拜。
石景熠在路上已经听迟婆婆介绍,知道这老头儿是退隐的前朝神医胡道奇。医术精湛高超便不多说了,关键是这位老神医和自己家里还颇有渊缘。
这位神医胡道奇与自己的外祖母韦夫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二人都是出自小京官儿家庭,算起门户来挺匹配的。两家亲缘深厚,来往颇多,两个孩子总有见面机会,慢慢就情深意笃,私约终身了。
谁知道后来长大竟由于家庭的干预各自婚配。
韦夫人高嫁豪门,嫁了吏部尚书韦大人的幼子,而胡道奇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二人少年有情,情窦初开时的情感最为纯真美好,没有任何利益掺杂,哪里知道最后却抱憾终身。
韦夫人嫁的尚书长子虽然门户颇高,本人却不甚成才,吃喝嫖赌,架鸟溜猫,京城纨绔们的那些个不好的习气样样都有。
婚前通房就有十来个,婚后虽然爱她相貌颜色,着实宝贝了一顿时间。但是新鲜劲儿过了,便可着性子往屋里置人。
尚书夫人知道这小儿子名声不好,同等门第的人家不愿女儿嫁过来。特特物色了许久,才娶了个门户不高的好人家女儿,相貌出色性子温柔,要的就是儿子喜欢又好拿捏。
婚后真的好拿捏了,她又嫌弃这少奶奶性子太绵柔,管不住幼子,由着他在妓院勾栏厮混,败坏尚书府的名声。
婆婆嫌弃,夫君又不疼惜,娘家也不给力。
由此可见,韦夫人在尚书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韦夫人愈加想念温润斯文又年少有为的表哥胡道奇。
胡道奇也思念表妹。
但是使君有妻罗敷有夫,两个人已经再不可能有那层关系了,平日里家人都是按正常的亲戚礼节往来,他和表妹在婚后基本没有见面机会。
他自己娶的夫人相貌虽不如表妹,性子却甚是贤良,他虽不爱她,但待她却很好,夫妻两个便过得相敬如宾,外人看来也甚至和美。
他后来在亲眷聚会的场合远远看过几次表妹,这位嫁入豪门的表妹是娘家里出了名的贵人,每次回来娘家参加宴饮都是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只有他,看见了表妹朱翠环绕之下的落寞和憔悴。
彼时他已经是太医院最为年轻有为的御医了,然而他看着表妹过得不好,却毫无办法。
那粒七宝延灵丹,是他在十几年后,听说表妹病重之时托人送去,药效之奇验附了说明,期望表妹能服下,多活些年。
表妹回来书信一封,谢他赠药之恩,并表示自己只育有一女,小字念琦,被王尚书许给了成王为妻。她放心不下,托表哥有机会关照。
胡道奇见信忍不住洒下一把清泪,知她将女儿小字取做念琦,也是对自己未能相忘。他
提笔又给表妹回了一封,嘱她安心养病,她的女儿他会想办法暗中照顾。
那七宝延灵丹他只炼制成三枚,送给表妹的盒子上他做了标记。若是将来表妹有难,托人拿来盒子,他便鼎力相助。m.xiumb.com
信回过去没有多久,便有表妹去了的消息传来,他便知道,表妹到底是没有服下那枚丹药。
悲痛之余,他便时时关注着表妹遗下的那位小姐念琦的消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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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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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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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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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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