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到!”殿前执拂小太监见我过来,高声唱到。宽阔的大殿里此时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正是德妃,一身鹅黄宫装,肌肤细腻,清雅动人。我一眼就看到了被押着跪在她身旁的亚兰,腰部以下,衣裙褴褛,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暗红的血液已经干涸,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她一直是我宫中的掌事姑姑,待下面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一向和蔼可亲,今日见她遭此大难,挽翠、玉初、小常子等一干人等早已是眼眶发红、泪眼婆娑,纷纷对德妃一群人怒目相视。我强忍着一口气,目不斜视的走向正中的赤金飞凤椅,缓缓坐下,也不言语,只是视线带着一种寒意扫过底下众人,经过德妃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又自然而然地闪开。我执掌后宫,也算恩威并施,积威甚重,况且我此时仍然是正宫皇后,跟着德妃的几个宫女瑟缩了一下,跪下向我行宫礼。德妃紧抿着唇,看了我一眼,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德妃,这么早就来见本宫,莫非有什么事么?”我故做不知的莞尔一笑。德妃眼珠一转,浅笑出声,笑声如生锈的刀片一样,生生地割着我的耳朵,“打扰了皇后娘娘好睡,真真是臣妾的不是。娘娘莫恼,臣妾替你把鸾仪宫的姑姑送回来了呢。”说完,一使眼色,身后两个宫女一松手,亚兰支持不住,委顿在地。“姐姐。”玉染、挽翠忍不住抢前一步,把她扶住。“不知本宫的宫女身犯何罪,遭此横祸。德妃相比知情吧?”我心里汹涌着无尽的恨与怒,却只能沉静的坐着,不带任何表情地缓缓喝着茶盏里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苦涩清香里思索着对策。“皇上圣诞之日,娘娘被斥,下令幽闭宫中,娘娘宫中的姑姑却在皇上回辇途中拦住圣驾,为娘娘辩解,皇上本已恼怒,岂容她狡辩。想不到这位姑姑情急之下居然口出狂言,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德妃说到这儿,悠悠叹息一声,仿佛是不忍的样子,“还好臣妾刚巧随侍皇上身边,见是娘娘宫中姑姑,心下不忍,费了好些口舌,才令皇上免去她死罪。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饶,这五十下鞭刑却是难免了。”我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意味深长地看向德妃,忽尔笑了:“亚兰是宫里边的老人了,怎么倒生出这些事来,叫本宫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了。”起身缓步而下,走到亚兰面前,一伸手摸到她满脸泪水,“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娘娘被人笑话,奴婢无脸再见娘娘,不如处死奴婢吧。”亚兰悲泣道。我蹲下去,为她撩开蓬乱的头发,沉声道:“德妃娘娘一片好心救你回来,你不谢谢娘娘,却要去死?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一脖子吊上去也就完了。然而,这样死了,不仅亲者痛,仇者快,更是为别人死的,最不值得。”我霍然起身,字字如落磐石,“还不谢过德妃娘娘?”亚兰深吸一口气,在挽翠等人扶持下,勉强施了一礼,含笑冷然道:“德妃娘娘大恩,奴婢莫齿难忘,他日必定言谢。”德妃低头拨着衣襟上的珍珠扭子,深邃的眼眸中冷冷一缕寒光划过:“谢到不必了,只是你是娘娘身边头等得意人儿,以后说话行事再这么不检点,让别人见了,要是笑话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岂不是连累了娘娘?”说完,也不看我,只是微微一福:“臣妾来了也有半日,宫里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就告辞了。”等德妃走远,我是神情如被冰霜结住,冷然道:“很好!”玉初道:“娘娘可是气极了,还是进暖阁里去歇歇吧。”我稳稳站住:“德妃果然耐不住了。”又回头让挽翠等扶着亚兰到房里去上药,小螺咬着唇忧色满面:“主子不怕么?”“怕?”我冷笑一声,“我若要害怕,由得他们那些人陷害,下一个被拖走的就是你,挽翠,又或者是我自己,一个也跑不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能与云中郡王联络吗?”我并不回头。“能。”小螺低声道。“那好,告诉云中郡王和我父亲,非常时期小心谨慎,军权绝不能放。”声音从我口中传出,却没有一丝温度。
因着临近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午膳过后,李君宇照例是要喝一盏菊花茶消暑的,小太监呈上一盏来,不过浅尝一口,颇有不悦之色,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烫?”慌得杨文简忙让人再换一盏来,又说太涩了,李君宇斥道:“往日里供的水都是七分烫的,味道很好,今日怎么不是苦了就是热得烫嘴?真真一群糊涂东西。”杨文简在一旁赔笑道:“这菊花茶原是皇后娘娘每日里亲手做的,奴才们毛手毛脚哪里比得上娘娘一片心意呢。”李君宇微微一怔,杨文简边说边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抓了一把干菊花瓣在茶盅里,洒上冰糖碎,用刚煮开的沸水浇了上去,待凉上一凉,又兑了些冷水,方含笑道:“奴才曾经看皇后娘娘做过,万岁爷尝尝可有几分相似?”李君宇抿了一口,望了一眼菊花,“太甜了些。”李君宇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鸾仪宫和东宫那两处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出事。”声音亦是低低的,倒仿佛是叹息。
下雨了。初夏时分,疏疏几阵雨过,满目的绿肥红瘦。薄至透明的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玉修容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的说道:“到真是祸水啊。”德妃侧坐在梨木靠椅上,话语里却有闲闲的讥诮:“妹妹说的是,保不齐真是个妖孽呢,不然怎么一进宫就令皇上废了先皇后,之后又独霸后宫,再说这几年里或死或贬的人那么多,多少都和她扯得上关系。偏皇上一味宠着她,也不深究。”太后蹙眉道:“说到底就是个下臣之女,哀家原想着成不了什么气侯。皇上大约是因着惠妃的缘故,才另眼相看罢。至于以前种种,哀家也以为是她心里看重皇上,心里惦记着皇上,才会去算计别人。如今看来竟然是错了——”德妃悠悠叹了口气,“想不到如今闹出这等丑事。信亲王一向谨言慎行,庄重有德,岂会是这等登徒浪子,必定是她狐媚无行,陷王爷于不义。”太后随手端过茶碗,却不喝茶,怔怔出了会儿神,道:“皇帝和子彦一向兄友弟恭,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闹到如此地步,着实让哀家心痛。为了她,皇帝竟然狠心要将子彦圈禁……”凝望着手中的明黄盖碗,慢慢地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哀家非得弄清楚其中深浅不可。”说罢,浅尝了一口,“你们去吧,哀家乏了,想歇着了。”
是夜,太后宣招皇后至康宁宫。
“宇文氏,你可知罪?”暖阁里的太监宫女已经全部退出去,只有沁芳姑姑侍立在太后身边。“不知。”我坦然与她对视。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所出两个孩儿,皆是人中龙凤,岂可让他们尽毁于你手?”抽出大迎枕下的三尺白绫,随手往地上一掷。那绫子极轻极薄,飘飘拂拂在半空展开来,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太后吩咐沁芳姑姑:“你拿去给她,这是哀家赏赐她的。”我有如五雷轰顶,眼睁睁见沁芳姑姑伸手去拾,难道今日我竟要丧命于此么?我微吸了口凉气,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间康宁宫首领太监赵祥的声音咳嗽了两声,知道有人来了,便不再作声,只听脚步声杂沓,渐渐走近。瞬间门被推开,却是内官簇拥着皇帝,已经走到了院中。太后本是半躺在长榻上,明亮的烛光迎着头上的点翠花钿,珠络都透着润泽的亮光。太后凝视着门口的皇帝,那目光令皇帝转开脸去。“皇帝来得很快。”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帝摆手挥退众人,独自入内,也不看我一眼,跪在太后面前,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涟漪。不过两三日未见,他清减了许多。太后点一点头:”难为你有这份心,这么晚还来想哀家请安。想必你是为她来的吧?”说着,随手向我一指,语气陡然凛然:“堂堂天子,跟自己亲兄弟争风吃醋,传出去宗室会怎么想?群臣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你十岁御极,十几年来,哀家瞧着你一路走来,原以为你会是圣主明君,却想不到你这样自暴自弃。”轻轻一摇头:“宇儿,哀家多年的教诲和期望,你都忘了么?”皇帝低声道:“孩儿不敢忘,以后也不会忘。”太后沉声道:“你根本就已经忘了!”又对沁芳姑姑呵道:“还不拿去给宇文氏!”沁芳姑姑应声拿着白绫向我走过来,皇帝情急之下一挥手将沁芳姑姑推了个趔趄,已经将那白绫紧紧攥在手心里,叫了一声:“母后!”太后语气森冷:“哀家只知道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你这样痴心地一力呵护她,她可会领你的情?”皇帝脸色苍白,攥着那条白绫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半晌才抬眸看了我一眼,眼底满是凄凉哀伤。太后语句里透着无限沉痛:“宇儿啊宇儿,你为了她,一再犯错,如今闹到手足反目。你叫母后如何不心痛,如何不担心?你这样行事,与那起昏君有何差异?”皇帝身子微微一动,伏身磕了一个头。太后执起他的手,柔声道:“好孩子,母后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听母后的话,打发她去吧。”皇帝仰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母后,她是我的命,母后断不能要了孩儿的命去。”我垂着头,心中大恸,流下泪来。太后眼中无限怜惜,命沁芳姑姑把皇帝搀起来,扶到自己身旁坐下,“好孩子,她心里没有你,任你对她再好,她也不见得会把你上心,你何必执迷不悟?后宫里头花儿一样的女子多的是,人人都等着你的宠爱,何必这样自苦?”皇帝手中的白绫攥得久了,汗水濡湿了腻在掌心里,他怔怔地望着我,声音是飘忽的,“那样多的人,可是孩儿偏偏就喜欢她。不管她是否以诚相待,甚至她背叛我,可是母后,孩儿没有办法忘记她,孩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处死她。”太后听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扬手就欲一巴掌掴下去,却看见皇帝眼中虽痛楚、无奈、凄迷一片,眼神中却透露着无比的坚决,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心中顿觉万念具灰,手软了下去,喃喃道:“冤孽,冤孽啊!”她的手缓缓抚摩着皇帝的脸颊,轻声道:“也罢,你长大了,母后也不能替你做主了,母后不逼你,但是你得答应母后,再不可为她乱了分寸,慢慢将她忘记吧,就好象你从来没有遇见她。”皇帝沉默许久,终于道:“孩儿尽力一试。”xǐυmь.℃òm
PS:其实我私心里认为皇帝也是人,必定也会如我们普罗大众一样,曾经真心的喜欢某个人,只是他面临的诱惑太多太大,所以不可能做到从一而终,但是他待她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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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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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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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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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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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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