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放行的理由。”
教学楼隐秘的角落,冰凉的墙壁,穿着学生制服的金发蓝眼的少年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的姿态,宛如出鞘的刀刃,漂亮又锐利。
刀锋贴住她的脖颈留下危险的冰凉感,那双色调温柔的穹蓝色眸子表面是笑意,内里却是冷冽的审视。
可无论外表再如何疏离,举止再如何不近人情——那股爱意早已将他出卖得彻底,正如少年本身般清透又干净。
人类爱的诅咒,是只要被爱就会得寸进尺的生物。
所以她毫无畏惧地笑起来,眼尾殷红,柔柔地拉开妩媚的弧度。
“好久不见啊,辉~”
“一上来就对我这么凶吗?”
宫久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周身似有似无的杀意,嗓音甜如蜜糖。
源辉不为所动,“不用拖延时间。”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他微笑着说出这样无情的话,金色的碎发柔软地掩住光洁的额头。
少年的容貌俊美,笑容温润,气质却锋利到让人心跳加速。
宫久爱:“嗯?这么果断的态度吗?真不留情面啊。”
“让我想想你在心里叫我什么——骗子,还是混蛋?”
“……”源辉的目光没有动摇,却在面对她的问题时保持缄默。
宫久爱很可惜地叹了口气,“啊,不愿意交流吗?那辉就彻底输啦。”
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放弃了。
爱情之中,她就是绝对的主导者。
她只会「赢」,绝不可能输。
宫久爱毫不在意颈间的灵刀,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白皙的脖颈顿时被划了道细细的血线,像条血红的小蛇蜿蜒出痕迹,诡丽可怖。
源辉:“!”
他神色猛然一变,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思考就下意识地收回了刀——
甚至没有去想过咒灵自身具有的反转术式。
胜负已分,宫久爱得逞了。
少女雪白的胳膊柔软地缠上了少年微微僵硬的颈,撒娇般的语调,“辉还是对我心软了呢。”
“所以——我赢了。”
极端厌恶咒灵和怪异的除魔师少年握紧手中的长刀,神色复杂难辨,“……够了。”
他冷静地闭了闭眼,“不要说话。”
“辉对我这么凶,我才不要听辉的。”
她很委屈地垂下眼尾,殷红如同血色的花痕,又仿佛蝴蝶扫过的红。
“我没有害过人类,还这么喜欢人类,像人类般好好生活……完全不相信我的辉,太过分了。”
她指责他的声音宛如深渊里的花。
不慎便会失足沉溺其中,就此迷失自我。
源辉低头看她,看着少女垂下的睫毛如羽毛般晃动。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他没有挣脱她,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抱住自己,说出口的话语却如同尖锐的刀刃,剖开虚假的表面。
“——你真的做到了如同真正的人类一样吗?”
源辉清楚她的本性。
人类爱的诅咒天生就不存在任何道德观和同理心。
她只是因为深爱人类的本能与模仿人类的天性,自愿戴上了名为人类世俗观的枷锁。
可这枷锁太过脆弱,只要她不愿意,一碰就会碎得干干净净。
源辉当然产生过以自身压制她属于咒灵本性那一面这样天真的想法。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如同凋零的花朵,随着她的离开消散殆尽。
他无法抗拒爱她,也毫不犹豫地厌恶她。
她是真正的「魔女」。
如同垂死的天鹅悲鸣着昂起细长的颈,填满馥郁的葡萄酒缓慢沉入湖中,酝酿出浓郁的迷惑性十足的酒香。
宫久爱理所当然地接住他的话:“这么多人喜欢我,我当然做到了。”
源辉晦涩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不。”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完全没听懂潜台词的她睁大了那双银红异瞳,很不乐意地反过来抱怨他,“明明是辉什么都不懂吧!我一直有在好好地爱着人类!”
源辉没有说话,气质变得沉郁。
于是她就像是某种擅长察觉危险的小动物,很快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辉不要这么警惕我嘛!其实是宁宁酱邀请我来的~”
“辉只要告诉我一件事就好啦!那只奇怪的黑色勿怪在哪里?”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单纯出于好奇心和朋友的请求?
不,难以相信。
源辉眯起双眼,露出了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原来如此。你是说「黑色勿怪事件」吗?”
“那我不能告诉你。它隶属于海鸥学园绝密档案——况且这里是我负责的区域,我会自主处理这件事。”
宫久爱立刻感到了生气:“什么嘛!总是拒绝我的辉太讨厌了!”
黑色短裙的少女作势就要往外走,“那我就去找光!他肯定会告诉我的——唔!”
纤细的手腕在下一秒被捉住。
少年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反身——
轻而易举地将她半压制在墙上,撞出了声闷响。
温热的手掌顺着肩头纤弱的弧度按住脊背,距离在顷刻间拉近。呼吸近在咫尺地交错,温热地扑在她的耳旁。
“爱,适可而止。能容忍你站在我面前,已经是我的极限。”
少年容貌清俊,声音像冷泉流过刀锋,“光还是个孩子,别用你对付我的那一套去对付他。”
撞击膝盖的疼痛。
少年金色的碎发垂落在她轻颤的颈间,扫出了一片酥麻的痒意。
少女轻哼出声,羽毛似的柔,尾调透出一股天生般的媚意,“唔,辉太粗暴了……”
暧昧到足以让人误解的话语。
源辉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动作急促地松开了钳制,“……爱!”
他再怎么早熟稳重,冷锐正经,也始终是个对于性/方面有些符合年纪的幻想的少年,因而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堪称糟糕的东西,难以启齿,只能喊出了她的名字。
穹蓝色的眼里融化出窘迫的味道。
宫久爱:“诶?辉是害羞了吗?”
“……”
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的源辉露出了一贯的微笑,但怎么看怎么可怕,“爱,不要得寸进尺。”
!辉摆出了好危险的表情!
宫久爱脑中警钟大响,主动退了一步,“开,开玩笑的啦QAQ!光才十四岁,我可没兴趣对小孩子下手啊!”
察觉到她战略性认怂,源辉松了松紧绷的唇角,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
她这方面性格……倒是没变。
灵刀入鞘,他收敛起神色,又是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温和面孔,转身,白衬衣的衣角微掀。
他的声音响起,“不用费心思去找光了。那只黑色勿怪在教学楼顶层尽头的废弃教室里。”
“它很危险,多次尝试袭击学校学生未果,无法封印,无法得知依附物。”
“我已经通知东京咒术高专那边了。听说会在今日派遣咒术师前来协助祓除,但目前尚未收录到个人情报信息。你多加小心。”
说完这番兄长般温柔的嘱咐,少年顿了顿,像是觉得不妥般侧目望来。
阳光与阴影分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明亮与黑暗同时混杂入那双穹蓝眸子中,造成了晕眩般的色彩与质感。
像黄昏中的教堂玻璃。
“爱。”
“这次放过你,别再有下次。”
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不合规矩的除魔师少年自嘲般地叹了口气,声音逐渐冷冽。
“——再见面的话,我不会留情。”
说完,身姿挺拔的学生会长向光明处走去。
他没有回头。
少女望向他的背影,银红异瞳里弥漫着甜蜜诱人的笑意。
“「放过我」真的仅限这一次吗?恐怕不太可能呢,辉。”
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就连手腕内侧的瞳孔刺青也若隐若现。
保留代表「猎物」的占有标记,即视为默认保留这份羁绊。
——你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宫久爱同样没有在原地停留,转身离开。
海鸥学园的学生开始陆续到校,喧闹声不断,教学楼顶层却依旧安静一片,甚至接近于死寂的地步。
少女踩着黑色细高跟,“嗒嗒嗒”的敲击声分外清脆,一声声地回撞在楼道中,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
雾灰色长发扎成卷曲柔软的高马尾,直到顶层尽头的废弃教室门口才停止了水波般的摇晃弧度。
门是虚掩着的,黑暗的内部看不清楚,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
墓地似的静悄悄在蔓延。
宫久爱正要打开陈旧的教室门进去看看情况,就被一声熟悉的招呼截住行动。
“爱酱~”
轻快活泼的嗓音响起,带着少年的天真清爽,温柔地刮过她的耳廓。仿佛裹了蜜糖的刀。
分明是情人般的呢喃,可下一秒,她就被冰凉的手掐住后颈重重地摁在了门旁!
身后毫无温度的躯体压上,流水般的黑色行灯袴拂过她的小腿,呈现出亲密交/缠的模样。
“从爱酱进入海鸥学园开始,我就一直在注视你哦,一直一直注视着你。”
“真是好久不见呐~爱酱还记得我吗?”
“诶。上次留下来的印记不见了呢。”
“没办法没办法,再留一个吧~”
话音落地,不给她半分拒绝的机会,野猫般尖锐的牙齿就从后方用力地咬住她的后颈摩挲,像是野兽圈地般原始又粗暴。
直到咬出艳丽的血痕,对方才满意地松开口。
“阿司真是的……比辉还要粗暴。”
宫久爱显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明知道每次这样的印记都会消失不见,为什么每次都要做无用功?”
“别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的名字啦~不然会忍不住想要杀掉他们的。”
少年笑嘻嘻地歪了歪头,柔软乱翘的黑色短发被宽檐制服帽压得安分了点,尖尖的小虎牙外露,神情可爱至极。
黑底红字的封纸贴在他的脸上,阳光照射下皮肤愈发苍白得透明。
他解释,“爱酱在我心口留下了猎物的标记,所以我也要给爱酱做一个标记啊~这样才公平,不对吗?”
没有影子的幽灵对她甜甜地笑,戏谑又顽劣,陈旧的和风制服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从大正年间走出来的少年。
他是海鸥学园最邪恶神秘的怪异,「柚木司」。
宫久爱:“……这种解释可真有你的风格啊。”小孩子一样执拗地追求公平,不讲道理。
“毕竟我喜欢爱酱嘛~”
蜜金色猫眼的少年恶劣地伸出手指摁上牙齿留下的痕迹,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嘴角。
宫久爱赶烦人的猫似的拍开了他的手,“不要任性,阿司,平时陪你玩玩就算了,现在不行。就算是老相识也不能打扰我干正事啦!”ωωω.χΙυΜЬ.Cǒm
柚木司双手枕着后脑,飘远一点,两团黑色的鬼火始终紧紧围绕在他身边,他笑得轻松。
“别凶我嘛,爱酱~”
“合作吗?你带我离开海鸥学园一段时间,我可以把废弃教室里黑色勿怪的秘密告诉你。”
宫久爱:“秘密?”
柚木司神神秘秘地竖起手指作了个“嘘”的手势,“没错哦!它,不——或者应该叫「她」。”
“她一直都在反复呢喃着一个人类少年的名字哦。”
“我去土笼的图书馆查阅了不少资料,如果没判断错的话——”
“她是在喊「忧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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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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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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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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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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