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多,太阳还未下山,一台豪车驶进小区里最大的别墅。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长袖校服的瘦弱少年从后座下车。
车库门还未关上,对面别墅的邻居正好牵着狗出门,他看到少年,热情地朝少年打招呼。
“刑云,下课了?”
刑云低着的头微微一点,轻声道:“叔叔好。”
“十一去哪里玩?”邻居问。
刑云摇头。
“刑云,不会打招呼?”驾驶座门开,一个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下车。男子朝邻居温和一笑:“你好,出来运动吗?”
“去遛狗。刑先生亲自去接刑云放学啊?”邻居一笑,“你们父子感情可真好。”
刑慎之走到刑云身边,伸手一揽刑云的肩,略带责备道:“不会叫人?”
“他刚才打招呼了。”邻居道。
“太小声了,谁能听见?”刑慎之看着刑云。
“叔叔好……”刑云又一次轻声道。
“你好。”邻居一笑,“刑云很乖啊。”
“乖是乖,就是太静,不爱说话。”刑慎之一脸苦恼道。
“乖点才好,省心。”邻居说着,看见刑云穿着一身长袖校服,“你不热啊?这天气还穿长袖。”
听到这话,刑云的头低得更低。刑慎之代他答了,语气无奈:“没办法,他说他怕冷,你让他穿短袖他还不肯,真不知道这年纪的小孩在想什么。”
此时邻居手里牵的小金毛走向刑云,在刑云脚边蹭了蹭。刑云立刻倒退一步,浑身僵硬。
“兜兜,回来,吓到哥哥了。”邻居忙轻扯狗链,把小金毛扯回自己脚边。但小金毛不动就是不动,还在蹭刑云。
刑云身体放松些许,目光朝小金毛挪去。
邻居见状又道:“兜兜不会咬人,你可以和它玩。”
刑云手指微动,似是想摸摸小金毛。
“不是饿了吗?”刑慎之忽然道,“先进屋吃饭吧,已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
刑云收回手指,微微点头,低头快步回屋。
刑家请了几名佣人,这些佣人包办了刑家的大小事,一进别墅,便能看到他们忙里忙外的身影。
然而刑云走进家门时,没有一个人朝他打招呼。
刑云低头快步上楼,一路来到三楼。回到房间,他放下书包,脱下校服。
校服底下,他的身体伤痕累累。手臂上、背上,全是一条条的痕迹。痕迹有新有旧,红红黑黑,遍布全身。
即使在房间里,他仍低着头。他换上了一套厚厚的长袖家居服,又来到窗边。
从窗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车库外刑慎之仍和邻居在聊天。
刑慎之蹲下身体,一脸温柔地摸摸小金毛的头,又抬头不知与邻居说着什么。
刑慎之生得很英俊,夕阳余晖照射在他身上,落下了一层温柔的光。
那画面漂亮而和谐,简直可以拿来作为宣传小区邻居关系友好的广告。
忽然,刑慎之站了起来,抬手和邻居示意,看似要告别。
刑云刹时一震,连忙回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低头读了起来。
沉默,屋里静悄悄的。
刑云紧握着笔的手却未放松,甚至微微发颤。
脚步声响起。
这里的隔音好,但重重的脚步声极为明显,一声声越来越近,一声声犹如踏在刑云的心脏上。
“砰”的一声,刑云的房门猛被拉开。
“见到人也不会打招呼?我是这么教你的?”刑慎之愤怒的声音响起,刑云反射性地缩紧身体。
下一秒,他被从后猛地一拖。刑慎之力气极大,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
刑云重重摔在地上,落地的瞬间,他习惯地护住自己的头部。
下一秒,藤条抽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只目光呆滞地蜷着身体,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原来今天他挨打的理由是没有打招呼,和前两天不一样……
幸好他提前换上厚衣服……
晚上九点,刑云听到门外发出碗盘碰撞的声响。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拐一拐地缓缓走向门。开门,只见地上放着一个盘子。他低身拿起盘子,又一拐一拐地走回书桌。
今天的晚餐是一团青菜,一勺米饭,还有两三块的肉。菜和肉都很细碎,连着汤水混在一起,明显是晚餐留下的剩菜。
刑云面无表情地把饭菜塞入嘴里,菜已经完全凉了,饭则冷得发硬,但他没有犹豫,只是把饭菜往嘴里塞。
毕竟接下来两天是周末,他不能在学校里吃饭,为了不饿肚子,他必须吃,什么都吃。
吃完饭,刑云把碗盘放回门外,又一拐一拐地回到书桌前,继续学习。
十七岁的他,长长的刘海遮在眼前。他身形瘦弱,脸颊尤为消瘦,显得一双原本便很大的眼睛更加的大。
他的眼睛生得像他妈,都是大大的下垂眼。
刑慎之最讨厌的就是这双眼睛,他说这双眼很丑。
刑云已经被骂到麻木了,他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课本,静静做题。
从高中入学以来,他的成绩没有下过年级前十,学习是少数能让他忘记眼前痛苦的事情。
晚上十二点,刑云还想再读一会,可他的头却隐隐作痛。
不得已,他只能上床睡觉。
然而才刚上床,他便疼得轻声一叫。
今天的伤都落在背上,有几下甚至把先前刚好的伤又给打裂了,刚才他换睡衣时,衣服上都带着血。
他无法躺下,只能侧躺着,然而他浑身做痛,辗转反侧,在床上翻了快一小时,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他爬了起来,又回到书桌前去,摊开书便开始做数学题。
做题吧,做题就不疼了。
……然而真的太疼了。
眼前的数字逐渐模糊,刑云颤抖的手再写不下字,他趴倒在桌上,粗喘着气。
……太疼了。依照经验,他知道自己没有骨折,但还是太疼了,而且他浑身发热,头重得他只能趴着。
……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刑云趴在桌上望着漆黑的窗外,不禁幻想有一个平行世界存在,而那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不必承受这样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使得刑云在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梦里,他幻想中的平行世界出现了。
那个世界,妈妈没有和会家暴的父亲生下他,妈妈找了个真正相爱的人结婚,生下了他。
他们不需要住在大别墅里,住在大学的家属院里就够了。
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上下学,不必押送犯人一般,时间一到,便被父亲或司机接送,不许在外多逗留一刻。
他不必被殴打,不必被威吓,不必被辱骂。
他能像别人一般,有个简单而温暖的家。
刑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睡了一夜,他不止没有好转,状况甚至更差了。他的伤口依然疼痛不已,体温比昨天还高,浑身乏力,连坐也坐不直。
我好像快死了……
刑云勉强起身,想要回床上躺着。然而他才刚从椅子上站起,随即又摔在了地上。
他喘着气,挣扎了两下,但最后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房间有一道很大的落地窗,从落地窗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小区的风景,还能看到对门的院子。
而方才那一摔,他正好摔在了窗前。
他转头往外看,只见对门的院子里,小金毛兜兜与它的小主人正在玩球。
小主人将球踢到院子的另一端,兜兜追球而去,不一会又咬着那颗小足球回来。兜兜最喜欢那颗小足球,刑云知道。
刑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他知道小主人肯定是在夸赞兜兜聪明。他只见小主人把小金毛给抱了起来,疼惜地亲了又亲。
刑云意识不清,混乱的大脑不停想着。
……明明我也考了第一名,明明我也可以学着玩足球,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是不是我成为一只小狗狗,就有主人愿意疼我了?
……是不是我学着当一只好狗狗,就不会再挨打了?
大家都喜欢小狗狗,不喜欢刑云。
如果我也是一条小狗狗就好了。
刑云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比上一次还高,猜测是父亲发现他晕倒了,因此要带他去看医生。
但怎么会带他出来呢?刑家有一位家庭医生,从小到大,刑云要是被打出什么毛病来,全是那位黄医生上门看诊,刑慎之从不让刑云在上学以外的时间出门,看得很严。
他正想着,就听父亲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偏偏挑在黄医生出国的时候发烧,这小子故意的?丢人现眼!对,你先联络好医院,我们快到了。”
黄医生出国了?
为什么会带他出来,这就解释得通了。
头疼不已,刑云闭上了眼。
我好像快死了。
刑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这一次他能活着回家,也会被刑慎之活活打死。
我该逃命了……刑云心想。
小时候他逃过,又被抓了回来。他父亲还威胁过他,要是逃了,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妈。
三番两次地被抓回来,他早已倦了,如果有一天被打死,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然而这一次强烈的死亡预感,却升起了他的求生欲。
他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街景,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
得活下去。
我得活下去。
如此一想,刑云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他闭上眼睛,用那病得昏沉的大脑勉强思索着该如何逃。
到医院可以逃,医院人多,他可以求助……不对,他父亲不可能带他到公共场合去,去的一定是私人医院,而且已经联系好医生了。
要逃,只能现在逃。
他已经几年没有逃了,此时又病得不省人事,父亲肯定降低了防备。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钱,但这些他管不了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必须把握。
他躺在后座,轻轻地动了动手脚。没什么力气,但还能活动。
他看了看前后,从他身后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商店与车子的距离不远,车子正行驶在靠外的车道上。
车停下了,他看不到红绿灯,但他知道此时是红灯。
刑云悄悄身出手,按住了车门把手,然后停下动作,等待。
……他能逃吗?
他睁着眼,看在外头的夜空。
他能。
听到引擎声音改变,他知道时候到了,这些年来他早已熟悉了刑慎之的开车习惯,知道再过几秒钟,就会是绿灯。
三、二、一……开门!
在绿灯的前一秒,刑云打开车门。
刑慎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回过头,就见刑云从后座溜了出去。
“刑云!”
脚踩在地面的那一刻,刑云双脚发软。但他没有停,没有回头,拔腿就跑。
绿灯了,喇叭声接连响起,后头的车不停在催刑慎之开车。
“刑云!回来!”
喇叭生不断,刑慎之没有办法,只能先开车。
车启动,当刑慎之再次回头时,刑云已不见踪影。
这里是哪里?
紧急之下,刑云慌不择路,看到一条小路便往里头逃。
他从未来过此处,只知这里与他所居住的地方,还有学校附近那些宽敞明亮的地方有所不同。此处街道狭窄,巷弄纵横交错,他连转了几个弯,又来到了另一条路。
这一条路并不热闹,街上来往的人不多。
刑云注意到街上的人在看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立刻又一后退,躲进巷子里。
刑慎之没有帮他换衣服,此时他穿着一身睡衣,还光着脚。
这太显眼了。
这些年所受的折磨,此得他性格封闭,无法轻易相信别人。
他不敢向路人求助,只待在了巷子里。
怎么办?
我该去哪?
去找妈妈吗?这里离妈妈家有多远?
身后的巷子是死巷,刑云无路可逃。
他的高烧未退,身上的伤口同时也隐隐疼着,方才太过焦急,他感受不太到那些不适。此时一停下来,身体的各种疼痛同时出现,他腿一软,蹲了下来。
“刑云?”
忽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一惊,下意识地又要逃。
“刑云,是你吗?”
那人又一次喊,刑云停下动作,回头。只见巷子外,一个少年站在那。
那人穿着白衬衫与黑色长裤,衬衫外加了一件薄外套,背上背着包,手上还提着一个琴盒,正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是他的同班同学。
刑云平时不与班上的同学来往,但他记得班上每一个人的名字。他知道这人是白谦易,白谦易成绩不错,在班上的人缘也很好。
“我刚才去上小提琴课。你怎么在这?”白谦易朝他走过来,“等等,你穿的这是……睡衣?”
白谦易见刑云蹲在地上,伸手想拉刑云起来。白谦易触碰到刑云的刹那,刑云一惊,挥开了他的手。
宽大的睡衣袖子随着刑云的动作滑落,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手臂。
“你受伤了?”白谦易一惊,“谁打你?我帮你报警?”
怎么办?该告诉白谦易吗?会不会连累白谦易?
刑云陷入犹豫,但他没有犹豫的时间,不过几秒钟,远处便有人在喊:“刑云!刑云!”
是他父亲的声音!
刑慎之找来了!
刑云一惊,反射性地抱住了头。
白谦易被刑云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白谦易的反应也很快,瞬间判断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白谦易道:“是打你的人来了吗?走,你快走!”
白谦易说着就要拉刑云,刑云勉强站起来,但他发烧烧得四肢无力,这下根本站不起来。
“我背你!”白谦易琴盒一放,蹲下来就要背刑云。
刑云趴在了白谦易的背上,白谦易一个发力要站起。
然而白谦易很纤细,平常也不爱运动,此时紧张得双腿发软,要他背起一个和他个头差不多高的刑云,他根本做不到。
他刚站起,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我……我背你……”白谦易声音颤抖,站也站不起来。他勉强要动,却只能驮着刑云在地上爬。
“别爬了……”刑云气息虚弱,勉强从白谦易身上下来。他一翻身,又摔在了地上,痛哼了一声。他道:“你走吧,别管我,我和你不熟……”
“我怎么能不管你!”白谦易瞪大了眼,“我们同班!”
“刑云!”刑慎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又比方才离巷子更近了一点。
“那是谁?”白谦易一惊。
“我爸。”刑云勉强道,“你……你走吧……小心他揍你。”
“不行!”白谦易咬牙道,“我不能就这样放着你不管!”
白谦易看到落在一旁的琴盒,灵机一动。
他连忙把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扔在刑云头上,又开始脱裤子。
刑云:“?”
白谦易:“快!你穿我的衣服!”
白谦易迅速脱下裤子,又把刑云的睡裤给脱了下来。
“啊。”
有人喊了一声,白谦易回头,就见是一个小学生。小学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开口像是想问。
“走开!”
白谦易红着脸,挥手让对方滚,又赶紧帮刑云穿上他的裤子。
两人交换了裤子,白谦易把自己的琴盒塞到刑云手里,同时把身上的薄外套让刑云穿上,还戴了外套上的帽子。
一分钟内,刑云换了身衣服,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刑云。
打点完毕,白谦易扶起刑云,搭着刑云的手站了起来。
这是一条死巷,又没有其他遮蔽物,他们要是在这里被发现,无路可逃。
白谦易快速道:“你先穿这样,我陪你一起走,我家就在附近。”
白谦易的双手不住发抖,紧张得快哭了。
他突然好气爸妈不给他买手机,这种时候要是能报警就好了!
“别哭了……”刑云喘气道,“我都没哭……”
“我才没哭!”白谦易连忙强撑着让自己站好,扶着刑云走出巷子。
巷外的那条路也不大,通向了一处破旧的小区。
刑云病得头重脚轻,背上的伤疼痛不已,但他只能走,逼自己往前走。
他看向路的尽头,那里是一条热闹的街道,
只要从这条路走出去,刑慎之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做出什么了。
要活下去……
“刑云!刑云!”
呼喊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转角处,刑慎之忽然出现。
白谦易浑身一抖,低头的刑云忙拉住了他。
刑慎之面光,白谦易能见到迎面而来的刑慎之满脸怒火。
而两人背光,刑慎之只看到了两个人缓缓并肩走过,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只依稀看到其中一人手上提着一个琴盒。
一瞬间,时间好像变慢了。
刑慎之与刑云、白谦易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两人能听见刑慎之的气息。
刑云低头,目光注视着地面。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刑慎之脚上的皮鞋。就是那皮鞋,他无数次被那皮鞋狠狠踹过……如果此时被抓住,后果可想而知。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几乎快要走不动了。
但是他得走,他必须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人擦肩而过。
时间在错身的瞬间恢复正常。
刑慎之回头看去,就见是两个学生,其中一人背着书包,另外一人拎着琴盒,看起来感情很好,肩并肩地走着,手还牵着。
刑慎之不疑有他,回头继续走。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死巷,没人。
再往前走,他看着不远处那破旧的小区,怒气一秒比一秒高。
刑云上哪去了?躲进里头去了?
他竟然让刑云给跑了!
一个病得晕倒在地的人,竟然跑了!
那小子肯定是装病!
那小子就是个骗子,从小到大就爱装疼装病!
要是给他找到了,他定要好好教训一顿!让刑云知道忤逆他的下场!
“汪汪!”
此时路边传来几声狗吠,刑慎之就见路旁的一户人家外,栓了一只小狗。
四下无人,刑慎之怒火中烧,看也不看,抬脚朝那小狗踹去。小狗发出“呜呜”声,在他踢到的前一刻夹着尾巴躲开。
刑慎之抬脚又想踹,忽然间,他看到了自己的鞋子,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刚才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人好像没有穿鞋……
刑云出门时没有穿鞋!
刑慎之猛然回头,就见远处,那两个学生果然有一人没有穿鞋!再细看,另外一人身上穿的裤子,正是刑云的睡裤!
好呀,这小子……
刑慎之立刻就想转身追去。
然而还不待他转身,就听面前传来一个小孩的嗓音。
“叔叔!你刚才是不是踢了小狗!”
他一看,就见眼前是一个约莫小学至初中年纪的小孩。小孩穿着一身旧旧的校服,手上还拎着一个塑料袋,看起来是附近的住户。
“干你屁事!”刑慎之怒道,“那是你的狗吗?”
“我每天喂它吃饭,它就是我的狗!”小孩瞪向他,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你不许走!小狗要是被你踢伤了,你得付医药费!”
哪来的熊孩子?刑慎之根本不想理睬这小孩,转身就想走。
然而小孩却不放过他,竟然伸手拉住他,同时喊着:“你不许走!”
刑慎之抬手就想打他,小孩登时松手后退,却没有逃,只道:“我家可是住了一群流氓!你敢打我试试,我要喊人了!我真的要喊了!”
哪来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刑慎之气急败坏,他再次回头,刑云的踪影已经不见了。
外面那条路上都是人,刑云跑到那里,他要怎么追!
“都是你!”刑慎之怒火中烧,就想打那碍事的小孩一顿。
可他回头时,就见那小孩已经跑远了,小孩站在远处,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登时了然,那小孩是故意拖住他!
“薛赢双!死哪去了!饭呢!”小区里,不知哪一户传来了吼声。
“来了来了!”小孩一喊,朝他再做了另一个鬼脸,接着一溜烟跑进了那处破旧的小区。
刑慎之被那小孩拖住的同时,白谦易和刑云走出了小路。
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的同时,两人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停下脚步。
白谦易憋了很久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刑云伤口疼得喘不过气,抓着白谦易的手道:“别哭……没事了……”
“我没哭。”白谦易快速抹泪,“我就是累了,打哈欠流眼泪。”
虽然离家不远,但刑云走不动了,白谦易也吓得腿软。白谦易直接打了车,把刑云先带回自己家里。
“我爸去开会了,我妈一会就下课。”
白谦易家很漂亮,一进客厅便看到数面的书柜。但刑云没有心思观察这么多,他一进门,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白谦易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叫救护车吗?还是我先报警?”
刑云无力摇头:“死不了……先通知我妈……他找不到人,肯定会先找我妈……我妈有危险……”
刑云撑着最后一分力气,把妈妈的电话号码告诉了白谦易。
他意识不清地躺在地上,依稀听到白谦易声音颤抖地打着电话。
“阿姨……我是刑云的同学,我叫白谦易……”
“刑云不好了,他现在说不了话……”
“有人打他,好像是他爸爸……”xiumb.com
电话那头,他母亲愤怒的声音响起,刑云知道,自己这下应该真正逃走了。
他放下心,终于昏睡过去。
后来,马佩鸾匆匆赶来白谦易家。
看到刑云的惨况,她这才知道刑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她气刑云什么都不告诉她,更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刑云。
再之后,马家一群读书人举全家之力,搞垮了刑慎之,并将对方送入监狱。而刑慎之报应来得很快,还没出狱,竟是染病身亡。
而刑云被接回马家,继续学业。
他的成绩一样优秀,也学会了踢足球。
他每天被马佩鸾各种营养品、补品的喂,慢别人好几拍地开始发育,一下子长高不少,外貌也越发英俊。
渐渐地,班上的同学开始注意到刑云的存在,他们第一次发现那个阴郁寡言的第一名,竟然这么地引人注目。
然而刑云仍不爱和人打交道,这么多同学中,最后他只与白谦易成为了朋友。
虽然一起经历了逃亡,但两人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起那日的事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白谦易只和刑云谈功课,谈诗,还有谈各种风花雪月的事情。
但刑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白谦易浑身颤抖着说要背他逃跑的样子。
刑云没有和白谦易说谢谢。
他只和白谦易说,从此以后,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白老师的故事,可能写成短篇的番外,也可能用大纲文的形式写一点。我还没想好怎么写,让我把下一则番外写完先!
下一则番外也会是几天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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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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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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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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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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