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考场盒饭是辣子鸡,谢澜不吃辣,扒了几口米饭强撑到考完试,出考场时才感觉到饿得胃疼。
外面飘着小雨,昏暗的天色笼罩着英中的楼群,校园里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着。谢澜慢吞吞地从楼里走出来,远远就见窦晟等在门洞的柱子旁,他一如平常地穿着白衬衫和浅灰色长裤,散漫地往柱子上一倚,身影在夜色和路灯衬托下更显修长,在一众学生中格外出挑。
窦晟一手拄着把伞,另一手捏着个M记的纸袋,不远处车子明几个一边打闹一边吃着汉堡。
谢澜走近,窦晟像是心有灵犀似地抬起头,眼中漫开笑意。
“总算出来了,饿不饿?”
熟悉的低低的嗓音,一下子把谢澜从考试的疲乏中拽出来了些许,他长出一口气道:“饿死了,中午盒饭好难吃。”
窦晟笑笑,伸手摸进纸袋,“我就知道,喏,牛肉的,还给你买了两个香芋派。”
“谢谢。”
谢澜有些急切地拆开汉堡包装纸咬了一大口。M记的汉堡只能算无功无过,但他饿过头,面饼、牛肉和芝士融合在味蕾上,这一刻竟美味得让人感动。
窦晟撑开伞,等谢澜进入伞下,和他并肩缓缓走入那雨幕。
车子明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攮塞,蹭在王苟的伞下说,“这一顿我愿称之为还魂饭,感谢豆子,英语提前交卷出来给大家点外卖。”
王苟一手打伞,一手拿着汉堡。包装纸里掉落的炸鸡面衣碎屑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真香啊。”他不自禁地感慨,“城里的日子真好,唉豆子,这玩意多少钱一个?”
窦晟随口答,“没细看。”
于扉咬着汉堡说,“甭跟他客气,他一个大UP,有钱。”
王苟叹气,“还是学生就能自己赚钱了,真好,我能把试考明白就谢天谢地了。”
戴佑闻言放下手里的冰咖啡,“你英语怎么样?”
“还行啊,这次题不算难,肯定能及格。”
聊到考试,几个人话头一转,自然而然地聊起这次的考试题目。
谢澜不爱对答案,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手里的汉堡。下小雨的晚上本来有些冷,但被食物填充的胃里却渐渐升腾起一股暖和,游走全身。一个汉堡吃完,他团起纸四处找垃圾桶,视线和窦晟不经意地一撞。
窦晟淡定地从他侧脸上挪开视线,“英语考的怎么样?”
谢澜点了下头,“还可以。我的短信你收到了么?生物也挺好的,估计能有七十多。”
窦晟笑起来,“收到了,当时胡秀杰来巡查,没来得及回。”ωωω.χΙυΜЬ.Cǒm
戴佑在旁边问道:“豆子这次考试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科目答题节奏不太对?”
车子明惊讶道:“啥意思?”
“说不好。”戴佑轻轻蹙眉,“我坐他后边,感觉他就数学认真答了,英语也还凑合吧,语文和理综都答得乱七八糟,好像写两笔就歇一会似的。”
谢澜心里兀地像是漏了半拍,下意识扭头看向窦晟。
窦晟只是笑笑,“你是不是上高中后就没考过学年第一?”
“明知故问啊你。”戴佑撇嘴,“我不一直在考场上看陈舸和你的后脑勺么。”
窦晟淡然一哂,“那这次第一非你莫属,考不到第一,别怪我看不起你啊。”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戴佑懵了一会才问:“什么情况?”
“没,就考语文和理综的时候有点胃疼,没太认真答。”窦晟语气很淡,像是在说天下雨一样随意。
那群人这才消停下来,谢澜却觉得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转头瞟着窦晟。
过了一会,窦晟忽然笑呵呵地道:“打个赌吧。”
谢澜问,“赌什么?”
窦晟想了想,“就赌咱俩这回总分的分差吧,我赌不超过十五。”
谢澜脚下一顿,虽然早有预感,但他此刻还是被震惊到。
“什么意思?”他脑子有点发懵,“你故意不好好考语文和理综?”
窦晟瞅他一眼,轻轻嘘了声,“说好肯定一个班的。”
谢澜仍然震惊,“可……”
窦晟淡笑着打断他,“你跟我说生物的时候前三科都考完了,我做两手准备而已,无所谓的,就一个期中考试。”
谢澜哑了好一会,才在昏暗的雨幕中继续往前走,余光里是窦晟捏着伞柄的手。他走了一会才忽然意识到,伞柄并不在一条垂直线上,而是细微地朝自己这边倾了倾。
心里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又冒出头了,摁也摁不下去。
许久,谢澜垂眸状似随意地问道:“为什么非要说好在一个班呢?”
“啊?”窦晟脚下一顿。
谢澜也停住脚,转身走回伞下,与那双黑眸对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双眼眸中闪过一瞬即逝的不知所措,但很快窦晟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挪开视线说,“可能就是习惯从早到晚和你在一块了吧,一起学习一起讨论录视频,再说,分开了还怎么录硬核高中实录啊,我的百大可有一半拴在你身上呢。”
也对。还有那个见鬼的硬核高中实录。
谢澜闻言一下子放松下来,继续跟他并肩往外走,但走两步又觉得心底似乎生出一丝无法探寻的失落。
可能是因为下雨了,天也黑,天气的缘故。
走到校门口,谢澜忽然听见窦晟用低低的声音说,“已经连续下两茬雨了,每次都降温。”
窦晟说这话时,转过头看向校园里的梧桐林荫道,许久才低声说,“希望今年这些树都顽强一点,一定要开花啊。”
谢澜心头一动,也随之点头,“嗯,一定要争气。”
*
考试日放学早,到家才刚过八点,谢澜一到家就收到出差中的赵文瑛的短信,说庆祝他考完期中,给他准备了小惊喜。
谢澜低头认真地措辞回复,窦晟收了伞从他身边走过,“我要补恐怖游戏的直播,你要一起么?”
谢澜抬起头,“我?我很少玩游戏。”
窦晟摆摆手,“主要是想用你的号播,混混本月活跃度。”
谢澜一愣,“这也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窦晟笑笑,“你原本的更新节奏被期中考打乱了,消失太久不好。”
他说着已经趿着拖鞋走进厨房,没一会,拎了两听啤酒出来。
谢澜忍不住提醒道:“平台不让直播里喝酒。”
窦晟随便摆摆手,“倒进保温杯里,只要不让观众知道是在喝酒就行。考完试的周五就该喝酒啊。”
谢澜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忍不住撇了下嘴。
很难说到底是周五考完试想放纵,还是给自己玩恐怖游戏壮胆。
胆小如豆。
吐槽归吐槽,但谢澜还是登号发了条预告。
其实也不全为了水时长,主要是车子明前两天提到过《纸新娘》这款游戏,据说恐怖指数拉爆,他是怕窦晟一个人玩吓死。
谢澜洗把脸换身衣服出来,窦晟那边已经开直播了,观众人数陆陆续续地上来,他一边和弹幕聊天,一边有条不紊地布置气氛。
外头雨下大了,他从储藏间拿出来一只双人豆袋沙发丢在地上,把窗帘拉好,让白噪雨声笼罩着室内,灯全关掉,全屋的光源都来自两个电脑屏。现在两个屏幕都开着B站,光线还算充裕。
谢澜不想喝酒,自己拿了一听可乐上来,又扯了一个抱枕——给窦晟的。
他一进来,就见弹幕忽然变成了大片的粉红色。
-澜崽晚上好ww
-嗨老婆~
-澜崽考完了!
-考得怎么样?
谢澜坐进豆袋沙发里,嗯了声,“考得还行,你们为什么要用粉色弹幕?”
-粉色比较衬你诶
-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地……
-看到你俩同框就情不自禁地……
-咳咳前面的注意一下
谢澜下意识忽略了这些弹幕,清清嗓子,拉开可乐拉环。
窦晟一边拆游戏卡带一边说道:“我研究研究双人模式,你跟弹幕聊会。”
“嗯。”
弹幕比刚才多了不少,谢澜估计他自己产出太少,观众的好奇滤镜过重,每次出镜都有答不完的问题。
“不太喜欢粉色,不过你们随意。”
“嗯,最近中文进步很多,听我说话完全没有奇怪的吧?”
“噢,有些字词的发音确实还不太准。”
“五一前会有音乐视频出来,嗯,只能预告这么多。”
“可能会去旅行,想去离自然近一点的地方,你们有建议么。”
“嗯,和豆子一起。”
“短期内都没有回英国的打算。”
“嗯,在这边就一直跟他呆一块。”
身边的豆袋沙发一沉,窦晟挤了过来,把手柄塞给谢澜一个。
“双人模式吧,我扮演新郎李凌峰,你扮演我的秘书。”窦晟的声音很严肃,清了清嗓子对镜头说道:“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人间绝帅……哦不,欢迎来到谢澜恶魔的直播间,今晚我们两个带大家玩《纸新娘》这款游戏,国产恐怖剧情解谜啊,双人模式通关大概一个半小时。”
-豆子已经开始紧张了
-严肃=紧张
-哈哈哈老豆粉笑而不语
-我很好奇,澜崽能get中式恐怖的奥义吗?
窦晟面无表情地拿起保温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左侧屏幕一调成黑暗的游戏页面,屋里光线顿时又暗了一倍。窦晟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谢澜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在阴影里轻轻滑动。
“我开始了。”窦晟说。
谢澜嗯了声。
游戏剧情是从新郎李凌峰赴乡下参加婚礼开始的,双人模式有点鸡肋,谢澜这个秘书就是个跟班,一路尾随着窦晟摸进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
根据游戏里的场景光线,这会应该是夜晚,庭院里一片昏暗,风吹过灌木,灌木动而无声。
正前方的房梁上悬着四个大红灯笼,油纸里透出烛光,烛光却是白色的。风一吹,那些白色的烛光大幅度摇曳,地上两个角色的影子也无声地左右摇摆。
弹幕:
-靠这游戏有点阴间啊
-一进来就这么吓人吗
-结婚在晚上???
-为什么灌木没有声音
-你看那个影子摇的,老子心脏要裂了。
谢澜正控制着小人跟随窦晟,就感觉窦晟撞了下他的胳膊。
谢澜随口问,“怎么了?”
窦晟小声叮嘱道:“你害怕的话可以喊出来,我也会喊出来,不用忍着。”
“啊?”谢澜一呆,“这有什么好怕的?”
窦晟回过头瞅着他,“看那些白蜡烛啊。”
白蜡烛怎么了?
谢澜顿了顿,“我觉得白蜡烛还挺浪漫啊。月色,庭院,白蜡烛,多浪漫啊。”
窦晟表情倏然一呆。
“浪漫??”
“啊。”谢澜顿了顿,又看着地面上两人大幅度摇摆的影子,笑了笑,“挺有意境的,让我想起最近学的一首课外古诗,很浪漫的。”
弹幕立刻道:
-什么诗?
-愿闻其详
-澜崽出息了?学诗了哇!
-乌乌我要听澜澜念浪漫的情诗给我
直播间嗨到爆,只有窦晟独自清醒。
他麻木地看了谢澜一会,低声道:“我能求你别说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澜笑笑,清清嗓子朗声背诵:“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话音刚落,一个不属于他们两个角色的影子忽然从地上飘过,蜿蜿蜒蜒地飘进面前的正堂里,而后那扇紧闭的门自动打开,音响里传来陈旧而悠长的嘎吱一声。
代入感极强。
-????
-卧槽这是什么阴间诗?
-谢澜你是这游戏开发组的吧?
-我麻了。。。
谢澜忍不住一乐,“这游戏做的还挺符合诗意。”
他说完这话旁边半天都没动静,一扭头,就见窦晟麻木的脸疑似比刚才又白了一层,直勾勾地盯着他,瞳孔微微震颤。
谢澜挑眉,“这就怕了?”
“没。”窦晟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过分,拿起保温杯又灌了两口,“走,带你进屋。”
推开那道古色古香的房门,二人踏进正堂。
一进正堂,场景比外面更昏暗了,匾额下悬着左右各四大红灯笼,红色的光在昏暗中很有氛围。
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分坐在木桌左右,桌上摆着剪刀、秤杆、玉如意,身后有一个巨大的红色喜字,一个戴着小圆帽的男司仪站在一旁。
扑面而来的中国古文化感,谢澜忽然来了兴致,在豆袋上坐直了点,用胳膊肘撞撞窦晟。
窦晟的声音很空洞,“又想背诗了?”
谢澜问,“你的新娘呢?”
窦晟:“……”
窦晟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涣散。
“读题啊,纸新娘纸新娘,新娘跟鬼有关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
谢澜点点头继续看着屏幕,“哦。”
余光里窦晟又崩溃地看了他两秒才缓缓地转回头去。谢澜努力装作一副严肃紧张的样子,事实上在偷偷瞟弹幕。
-豆胆已破
-你看他吓的
-妈耶这才刚刚开始
-笑死,二猫绝对是恐怖游戏大佬
-谢澜是来给游戏加难度的
谢澜拖着操作杆,让自己的小人在窦晟身边转了两圈,“现在干嘛?”
窦晟声线很低,“估计会有流程。”
话音刚落,那个男司仪忽然满面堆笑地往前窜了一步。
谢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挨着他的那条胳膊猛地一哆嗦,但窦晟神色还算淡定,不动声色地又把胳膊挪开了。
音响里忽然响起一个360度立体环绕的公鸭嗓——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行拜堂礼,一拜天地——”
谢澜一懵,摇杆拖着小人盲目地转,“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身边紧绷的窦晟却好像忽然放松了一些,沉稳道:“和我站一起,对着老头老太按一下Y。”
谢澜莫名其妙照做,镜头里,他和窦晟的小人一齐面向前方下跪,一个头叩在了地上。
谢澜一呆。
-“你的新娘呢?”“是你。”
-卧槽哈哈哈哈双人模式还能这么玩
-我他妈截图了!
-这是恐怖游戏还是什么恋爱游戏?
-谢澜你给妈妈清醒一点啊!
谢澜突然反应过来,“不是说新娘是鬼吗?你把我当新娘用?”
窦晟状态比刚才松弛了不少,淡定道:“双人模式啊,我这是给你找一点存在感。”
谢澜正要反驳,男司仪又是一震,高唱道:“二拜高堂——”
窦晟说,“再重复一次刚才的。”
谢澜一头雾水,只好重复。但这一次游戏忽然从上帝视角切换到了窦晟角色的第一人称视角,“他”跪着磕一个头,镜头从坑洼不平的水泥地砖缓缓抬起,视线有些模糊,音响里却忽然发出压抑的三重断奏音。
梆、梆、梆——
画面剧烈扭曲闪烁,再度清晰时,红灯笼忽然变成白灯笼,整个房间笼罩在惨白的光线中,司仪变成一具笑容僵硬的纸人,牵着一匹纸马,而二老消失了,那两张凳子上一左一右摆着二老的黑白遗像。
谢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纸人司仪笑着闪到镜头前,虚假的咧到耳朵根的笑容怼在巨大的电脑屏上,音响里传来一个沙沙的气音——“夫妻对拜——”
谢澜正要问这人咋了,就听到旁边啊地一声,四周幽暗的光线里,一个手柄从他眼前飞过,而后窦晟疯狂地朝他抓了过来。
窦晟:“啊啊啊——!!”
谢澜:“干什么你有病吧!!”
一片漆黑和混乱,窦晟张牙舞爪地抱住了他,死命地往他这边蹭。豆袋沙发本来就不大,他差点被挤到地上去,本欲发火起身,但一站没站起来,又摔回座位里,一屁股撞在了窦晟的腰胯附近,大腿也和窦晟的腿重叠着挤在一起。
谢澜的第一反应是挺硌的,毕竟窦晟瘦,腿上的肌肉和骨骼都有着明显的存在感。
但他第二反应又觉得软,半边屁股压在窦晟腰上,仿佛能感知到窦晟此刻的感知。
麻,过电一样的麻,从尾椎一路爬到头顶,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谢澜呆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坐在窦晟身上了,耳根充血似地烫,正不知所措,抱着他的那两条胳膊也微妙地僵了一下,而后窦晟像是突然又受到了第二波惊吓,一下子窜了起来。
谢澜一个猝不及防:“?”
他只感到身下的人猛地一撤,他左半边身子底下空了,不由分说往下坠去,铿地一声瘫进豆袋的深坑里。
“…………”
直播屏幕上,谢澜屁股完全掉进豆袋,四肢和头有些滑稽地伸出来,茫然地看着镜头。
弹幕炸了。
-你们他妈的在干嘛
-笑死爷爷了
-我笑得满脸羞愧地红
-豆子被鬼吓死,谢澜被豆子吓死
-前面的错了,豆子被谢澜坐死,谢澜被豆子摔死
-不,他俩最后都羞愧而死
谢澜陷在深坑里呆了好几秒,窦晟站在黑暗中,几乎出框了,也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豆袋稀松沙软,从四面八方贴合着每一寸的身体,把人浑身的劲都卸了。谢澜挣扎两下后绝望地咬牙切齿道:“拉我起来?”
“哦好。”窦晟立刻说,伸手抓住谢澜的手。
皮肤接触的一瞬,谢澜忽然感觉到窦晟的手很烫,像是在雪地里跑了四十分钟后骤然回到室内的那种烫。他起初抓着他的手,手指触碰到手心的一瞬又改抓住谢澜的手腕,把人硬拽了起来。
屋里没开空调,大雨夜逐渐积蓄起一股子闷热来。
弹幕已经被各种礼物打赏刷了屏,谢澜站在镜头前稳定了一会,仍然觉得面红耳热。
周围光线昏暗,他大脑有些空白,好在声音还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谢澜道:“我上个洗手间,你单人操作能往下推流程么?”
窦晟吁了口气,弯腰捡起手柄,“能,我设置你跟着我就行。”
“嗯。”
谢澜又看了眼弹幕,发现他又短暂性丧失了方块字能力,只好作罢,随手拿起可乐进了窦晟屋里的洗手间。
洗手间门上是毛玻璃,谢澜本想开灯,但犹豫了一下,怕光线破坏外头的氛围,又作罢。
窦晟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听起来很平静,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你开灯吧,不耽误。”
谢澜下意识说,“没事,我就洗洗手,出一手汗。”
窦晟哦了声,“那快点啊,我在这个流程多卡一会,等等你。”
“嗯嗯。”
洗手间一片黑暗,谢澜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想了想,用小号登陆B站,先开静音,又从直播首页点进了自己的直播间。
镜头里是游戏画面,窦晟的影像在右下角,小小的一个屏幕。
他已经把豆袋沙发恢复正常的形状,一个人坐在豆袋左侧,给谢澜留着位置,然后很自然地接着往下推游戏流程。双手紧紧捏着手柄,错眼不眨地盯着屏幕,非常专注。
但,不知是不是谢澜的错觉,他觉得窦晟太专注游戏了,跟刚才的状态不那么一样。
谢澜又看了一会。小小的画中画里,窦晟的五官在黑暗中,一半在暗,一半在亮,明暗交界线随着游戏画面的变化,在他脸上轻轻挪动。那双黑眸一如往日沉静深邃,嘴唇轻抿,专注的神情在幽暗中显得有些温柔。
恍惚间,让人想起雨夜中握着伞走在校园里的身影,平静,温柔,随着身边人的步伐而快快慢慢地迁就和等待。
谢澜深吸一口气,把直播关掉,借着手机那点亮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影子,又掰开水龙头把手腕放在凉水下冲着。
许久,掌心那种被烙过似的感觉才在凉水中缓缓褪去。
谢澜大脑仍然有些空白,他茫然地拿起可乐喝了两口,把可乐放回去时,杯底和陶瓷砖面碰撞,发出的声音却不似想象中清脆,反而有些钝。
谢澜突然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嘴巴里的味道不对,不是可乐甜甜的味道,而是有些涩口的、微苦的啤酒味。
他愣住,下意识摸向“易拉罐”
——那,是窦晟的保温杯。
刚刚冷静下来的身体再次开始发麻,口干舌燥,谢澜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很安静,躁动的只有他耳边的耳鸣声,和愈发强烈的心跳。
——心脏通通通通地跳着,无论怎么压抑、怎么掩盖都无法平复下来,不听他使唤、不受他控制,在胸腔里迅速而慌乱地颤栗。
他茫然地低头又抓起那个保温杯。
他一定是哪里坏掉了,可能是被肖浪静生病耽误的心理青春期迟来,又或是是回国后“水土不服”。
他对着窦晟——妈妈少时闺蜜的儿子,他的同桌、舍友、一起做UP的朋友,亦或者是,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国度中最依靠的人。
产生了一些无法诉诸于口的冲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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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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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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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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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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