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边等我?”
“好。”
顾静颜留在原地,看看紧闭的内屋房门,又看看陈玉礼走远的方向,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缓慢的攥了起来。
“何时了?”
“回顾侧妃,申时一刻了。”
“吉日过了。”
暗六默默的收回目光,吉时已过,这婚是成不了了。
顾静颜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外屋,启元帝和陈玉卿在内屋无人敢进去打扰,等的顾静颜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陈玉礼脚踩寒纱进来,内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父皇。”
“父皇,宾客已送走,沈贵妃同沈家叔伯已经碰了面。”
“回宫。”
“摆驾回宫!”
查韦博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外面的人自觉行礼让出一条路,正在同沈咏志说话的沈妤心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沈淑清没入庄王府如了她的愿,却迎来了她的难。
顾静颜想问他们是不是也是现在回宫,转头看向内屋,陈玉礼正在同陈玉卿说话,依稀能听到他低沉有力的叮嘱,唤了声“暗六”。
“小人在。”
“再去打盆温水,屋里那盆已经凉了。”
“是。”
屋里那盆水端进去时还是热的,不管屋子里有多暖和,片刻的功夫就从温水又降温回了冷水,就好像陈玉卿和姜懿的关系,不管之前有多少暖意,都随着这场婚事回到了最初。
回宫的路上,陈玉礼有些疲乏的靠在顾静颜瘦弱的肩膀上,顾静颜伸手在离他轮廓一寸的地方临摹。
“喧儿,容华走了。”陈玉礼的声音不咸不淡。
“她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
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姜懿这一走,几乎再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在得与失中进行的,我们不过是不愿承认,那些曾经陪伴我们走过一段人生路的人,就这样再也不见。
宫门处二人分开,周远护送顾静颜回东宫,陈玉礼带着小谢子去了御书房,此时御书房里跪了一地的人,沈妤跪在最前面,狼狈不已。
陈玉礼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将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绕是跟着启元帝见识了不少,他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敢做那鱼目混珠的事情。
早些年的接生婆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哆嗦,不敢看向另一边的沈妤,当初她替沈妤办了事之后没敢还乡,她做了亏心事怕被灭口,举家迁到了边城,就是担心有一天东窗事发牵连全家,在边城,东窗事发后她的家人还能跑到临国避难。
沈妤心底懊恼,当初就该早早安排好,人也不会跑的无影踪,现在又让她跳出来反咬她一口。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妤看向启元帝,心底绝望,当初后位悬空,她身怀七月,为了能够顺利做上后位,以为只要生一个皇子就能坐稳,哪能想到,冯家已出了一任皇后,启元帝又会让冯家次女坐上后位,她不甘啊!
“臣妾无话可说。”
“孤让你说。”
沈妤里讽刺的笑了起来,“皇上让臣妾说,臣妾不能不说,说什么?那段我不甘心的儿女情长吗?怕是皇上到时候又不让臣妾说了。”
“你可知此罪之过?”
“此事皆是臣妾一人指使,除了过世的父亲旁人皆不知,兄长也是被父亲所迫默认。”
“臣妾并非为沈家求情,只当初父兄二人因为此事闹的生疏离心,兄长屋中多年难安,如今事情被揭发,臣妾只求皇上放淑清一条生路。”
沈淑清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跪在地上听着屋中人说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每句话她都听不懂。
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前几日同沈师润的谈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她喊“父亲”从来没得到过回应,每次同她说话用的都是尊称,这一刻所有的事情明了,情绪复杂,她也曾担心过她不再是沈家小姐会如何,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出身竟是这样的。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沈淑清双眼怨恨的看向沈妤,都怪她,让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沈妤感受到了沈淑清的视线,此刻她却不敢同她对视,怕她会怨怼她,怕在沈淑清的眼中看到失望。
启元帝失望的看着沈妤,“孤以为,你是最懂事的。”
沈妤冷笑,“臣妾也曾这样以为。”
陈玉礼进来一直呆在拐角处,听到这儿悄悄的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房门处,隐约只能听到里边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在讲什么。
外面天色黑暗,各宫亮起了灯笼,御书房里的蜡烛也被点燃,沈妤被人带了下去,只说暂时幽禁在冷宫,待日后发落。
顾静颜听陈玉礼讲完心有余悸。
“父皇…没生气吗?”
顾静颜的话问愣了陈玉礼,生气吗?更多的是失望,若是生了很大的气,那沈妤此刻也不会只是被关在冷宫。
“父皇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猜到的。”
陈玉礼吹灭蜡烛走到床榻边,脱鞋上榻,躺在顾静颜的身边,她轻柔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只是觉的有些奇怪,听到这样的真相难道不愤怒吗,就算不欢喜这个人,可混淆的是自己的血脉。”琇書蛧
“有些人的愤怒是会表现出来,是在表面上,有些人的愤怒是不会表现出来,让人猜不到他到底在不在意。”
“我知道,可是沈贵妃就这样认了?一点儿辩解都没有?”
“我去的晚,只听到了个不完全的结果,之前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了。”
顾静颜侧过身,窝在他的臂弯里,在黑暗中伸手抱住了陈玉礼的腰,闷闷的说了一句。
“人心真复杂,看不透摸不着,这后宫太可怕了。”
“那后宫之中若只有你一人,会不会怕?”
顾静颜的呼吸都放轻了,喉咙突然干干的,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是还有你在。”
陈玉礼笑了,他的小姑娘就是聪明。
“父皇身体欠安,这些时日多注意些,发现什么异常了要告诉我,嗯?”
“我能帮你些什么?”
这一次,陈玉礼没有说一切有我,没有将她完全的放在保护伞内,而是将自己的后路都告诉了她。
“记得书房那条暗道吗?若是宫中发生变化,你便顺着那条暗道出宫,那边会有人接应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记得。”
正月十四,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从早起天色就没有亮过,昏暗阴沉,好像在预示着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午时,冯慧去了嘉元宫陪启元帝一起用膳,饭后,启元帝躺在榻上同冯慧说话。
“何时了?”启元帝面上看着有些疲累。
“快未时了。”
陈玉卿和陈玉重就快过来了,启元帝看了眼冯慧,冯慧眼神微微下沉避开了他的目光。
“孤记得,你最会泡茶了,再给孤泡一杯茶。”
“皇上现在不适饮茶,待…”
“去泡吧。”
“臣妾遵命。”
冯慧心底升起了一股警觉,和启元帝做夫妻多年,她深知枕边人的心狠手辣,若非手段狠戾又怎能在高位坐的四平八稳。
“查韦博,茶叶呢?”
查韦博引着皇上到了隔间,“回皇后娘娘,这些都是皇上的珍藏。”
架子上瓶瓶罐罐摆放的是各类茶叶,查韦博退了出去,冯慧站在架子前看到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年限品种等等,拿了一罐儿不起眼儿的毛尖,这是当初她同启元帝初见时,她曾泡给他的第一杯茶。
选好茶出来,宫人也将茶具准备好了,冯慧坐到桌前开始煮茶,屋内安静的只有烧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偶尔还有两声启元帝的咳嗽声。
未时已至,水壶里的热水已开,冯慧开始洗茶,与此同时,陈玉礼和陈玉重也到了嘉元宫。
看到冯慧在,二人很快的对视了一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冯慧微微点头,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在启元帝面前表露出来,按理说冯慧作为继后也该是承皇子们一句母后,可因着当初的事情,陈玉礼便是如何都不肯喊冯慧一声“母后”,开始启元帝还会说几句,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子们无人喊冯慧母后,由着那一声声的皇后娘娘在冯慧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似是在嘲讽她,她永远只会是皇后。
兄弟二人同启元帝聊了两句家常,冯慧手中的茶也泡好了。
“好了?”启元帝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冯慧,因此她手中的动作停下,立即就问了一句。
“好了,”冯慧端着那副温柔大度的姿态看向旁边的两个人,“太子和时王也来尝尝本宫泡的茶。”
“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这等福气只有父皇可以消受。”
陈玉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过节,怕陈玉礼出口一句“我怕你下毒”,干脆先一步开了口,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陈玉礼对冯慧的恨,都藏在了阴暗的角落,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这样口无遮拦,毕竟祸从口出。
“怎还有他们的份儿?”这话启元帝问的有些嫌弃。
“父皇这般说,儿臣可伤心了,您看到没,我这心都被扎了个洞。”
说着陈玉重还指了指自己胸口处看不见的洞,这般耍宝逗乐了启元帝。
“妻儿都有的人了,怎还这般孩子气。”
陈玉重嘿嘿一笑,“在父皇面前,儿臣何时都是个孩子。”
启元帝接过冯慧递过来的茶杯,呵呵一笑,这一笑轻松看透,细细品尽,茶香回味无穷。
“这么多年,还是你亲手泡的茶最合孤的口味。”
“皇上喜欢就好,臣妾…”
冯慧到嘴边的话止住了,她想说“皇上喜欢,那臣妾便日日为皇上泡”,可这话当初她入府时曾说过,她也曾为启元帝泡过一段日子的茶,后来…王府新人换旧人,启元帝来她院子少了,这茶她便再也没泡过了。
“日后皇上想喝了同臣妾讲就是。”
冯慧将第二杯递过去,启元帝接过细口细口的酌着。
饮尽,启元帝又叫了第三杯茶,接过后一饮而尽,喝完还砸了两下嘴笑自己,“浪费了这杯好茶。”
说完,启元帝面色愈来愈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往外冒,陈玉礼和陈玉重离的近看的清晰,大跨步半跪在床榻前。
“父皇?”
“父皇您怎么了?”
“父皇您哪里不舒服?”
陈玉重一连三问都没得到启元帝的回答,而陈玉礼则大喊,“查韦博!”
“查韦博!”
查韦博急匆匆的跑进来,“奴才在。”
“传御医!快!要快!”
“是!”
冯慧坐在椅子上呆住了,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看看床榻上的启元帝,又看看陈玉礼,被陈玉礼带着冰棱的视线冻回了魂,起身跑过去半跪在床榻边,看着启元帝心里慌慌的。
“皇上!”
“皇上你看看臣妾!”
任旁人怎么喊,启元帝都没有回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腔预示着此人还活着。
赵院首带着一众御医一路奔跑而来,进入内殿看到床榻上的启元帝,找院首趔趄了一下,差点儿被门槛绊倒,还是李炳钱伸手扶了一下才免于摔一跤。
陈玉重和冯慧给赵院首让了地方,赵院首跪在地上,将启元帝的手腕放在脉枕上,探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手腕轻轻颤抖,李炳钱上前一把按下了赵院首的手,伸手探在了启元帝的脉搏上,看向赵院首轻轻摇了摇头。
赵院首浑身微颤,回陈玉礼的话声里满是颤栗。
“太子殿下,皇上…驾崩了。”
一时间屋内无比寂静,突然冯慧的一声嚎哭声唤回了众人的魂儿。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陈玉重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陈玉礼强打着精神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那红红的眼眶出卖了他此刻悲痛的心情。
各宫嫔妃纷纷赶往嘉元宫,永安城内在半刻钟后进入了戒严状态,同一时间,嘉元宫哭嚎不断,宫中各处开始挂上了白灯笼和白绫,街边的小贩也收摊回了家。
顾静颜摘了身上的首饰,身着一身素衣急匆匆的赶往嘉元宫,在门口碰到了陈玉礼。
“永正。”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睡着了...心慌,只要我不看评论区,就算有小可爱说我也不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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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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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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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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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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