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老宅平时就是兰夫人和娇娇两位主人,外加陆先生这位西席,人都不怎么挑剔,好伺候。可如今开国公不是回来了么,想起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仆妇侍女们心中生惧,干起活来比平日更加小心仔细。
厅堂中的桌椅柜子等,都被卖力的擦了又擦,务必做到一尘不染。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被打扫干净了,正厅收拾的清洁了,热水烧好了,厨房中热气腾腾的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
一辆黑漆双驾马车停在了常家门前。
马在南方一直是金贵的,有不少殷实人家都养不起一匹,出门只好步行或骑驴。这辆马车看着黑漆漆的不怎么显眼,可驾车的居然是两匹高头大马,可见马车的主人实力不同凡响。
车帘掀开之后,从车上下来的居然先是两个丫头,然后是一个身穿杨妃色衫子、十七八岁的美人。
看大门的老李头正泡了杯茶,消消停停的喝着,见到这辆马车、见到这车上下来的,睁大了眼睛。这天还没亮的就上门,是哪家的客人?没这规矩呀。再说了,眼前这些人,从前并没见过,不像是哪家亲戚。
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健壮中年人,看上去很憨厚老实的模样。他手里拿着马鞭子冲老李头走过来了,呵呵笑,“您老人家早。这是燕姑娘,要见夫人。”
那身穿杨妃色衫子的美人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一幅娇滴滴的模样,弱不胜衣。
两个丫头小心翼翼扶着她,好像她是磁做的,一个不小心,便会碎了。
老李头瞠目结舌,弄不明白是这到底怎么回事。车夫口才又不好,嘴笨笨的说不明白,两人面对面站着,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急得满脸通红。
那美人掩口笑了笑,扶着丫头慢慢走过来,轻启朱唇,柔声细语的说道:“奴家是打京里来的,来拜见夫人,劳烦您给通报一声。”
费了好大的劲儿,老李头才弄明白了,原来这美人是开国公府的大丫头燕儿,开国公若在京城,常由她服侍。这回开国公回乡接兰夫人母女是独自一人带着护卫来的,家里不放心,怕他孤身在外,身边只有一帮大男人,衣食住行都无人照看,便差了这燕儿追着开国公出了城。开国公带的是骑兵,虽然一路上他也少不了应酬当地官员,速度还是很快。燕儿这一行人追了一路,都没有追上他。
这会儿终于到了常宅,燕儿觉着自己是大丫头,内宅之人,没有直接求见开国公的道理,便想要先拜见兰夫人。
“你是个丫头?”老李头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过这位燕姑娘,怎么着也不相信。你当我没见过丫头不成,常宅里好看的丫头、本事大的丫头、手脚利落的丫头,各式各样的我见得多了,没你这样的。你这娇滴滴的模样,哪像是伺候人的。
“劳烦您给通报一声。”燕儿冲他曲曲膝,软语相求。
“我们燕姑娘可是府里的红人!”燕儿身边的两个丫头见老李头还是站着不动,忿忿不平的说道。
燕姑娘微微笑着,很是矜持。
她生的纤白明媚,神态间又很是娇弱,让人一见之下,便会生出怜惜之心。天光渐渐放亮,她抬头看着眼前写着“常宅”两个字的古朴宅院,凤眼含春,踌躇满志。
正房里间,开国公一睁开眼睛,就低声下气的跟兰夫人商量,“阿月,你跟我回京城吧。往后天下太平了,不打仗了,我在京里做官,你却在老家住着,这可不成。咱们是夫妻,得守在一处。”
兰夫人不信,“什么叫不打仗了?阿巨和大郎还不是征战在外。”
开国公顿了顿,语气苦涩的说道:“我不打仗了。”
他出身农家,少有大志,曾经满脑子想的都是建功立业。这次旧疾复加,他昏迷了天夜,在鬼门关前转了好几个圈。侥幸被救回性命之后,留恋人世,想念亲人,从前的万丈豪情都消失不见了,只想和妻子儿女守在一起,安份度日。他辞过官,不过,皇帝不许。虽然不许他辞官,皇帝却也知他勇猛过人,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多次受伤,命他好生休养
塞外确实还在打仗,不过,没他什么事了。
从前他四处征战,妻子在老家住着自然无妨,横竖是夫妻二人极少能见着面,也根本不可能长相厮守。这会儿他安定下来了,不再领兵打仗了,难道还能再和妻子两地相隔么?没道理。
兰夫人慢条斯理的下床洗漱,没理会他。
“她虽然没答应,可是也没骂我。”开国公心中一喜,“阿月一定是心软了,我再慢慢央求,她会跟我回去的。”
开国公傻呵呵的笑了笑。
开国公满心欢喜的陪着兰夫人出来到了前厅,娇娇已经坐在小椅子上等着了。见他俩进来,娇娇站起身行礼问好,兰夫人满是怜惜之色,拉着她问东问西,“昨晚睡得好不好?晚上起夜没有?”开国公笑咪咪,“看看我闺女,小大人儿一样,真是乖巧懂事。”
娇娇今天穿了件鹅黄色衫子,颜色鲜嫩,像一朵美丽的迎春花般娇艳。开国公和兰夫人瞅着她都是心里喜欢,一通猛夸。
兰夫人的侍女小翠从外头进来,本来要把京城那位燕姑娘的事禀报了,见到厅里这一家口其乐融融的情形,当即改了主意,“让那什么燕姑娘等着便是。”
一家口用过早点,娇娇便要上学去。开国公也站起身,“闺女,爹送你上学。”娇娇仰起小脸,瞅瞅他高大的身材,伸手比了比,露出满意的神情,“好呀,您送我。”wWW.ΧìǔΜЬ.CǒΜ
父女两个和兰夫人道了别,高高兴兴的走了。
小翠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才走到兰夫人面前,曲曲膝,“夫人,门外有位自称是京城开国公府大丫头的燕姑娘求见您。”
兰夫人挑眉,“从京城来的?”
好你个常横,昨个儿我问你,你不是说并没有佳人在侧么?那这什么燕姑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翠是打小便跟着兰夫人的,自然一心向主,忿忿的说道:“夫人您不知道,那什么燕姑娘娇滴滴的,话不好好说,路不好好走,好不讨厌!她呀,根本不像个丫头!”
“夫人,怎生整治她一顿方好?”小翠盼着兰夫人好好收拾收拾那位燕姑娘。
兰夫人笑了笑,“我也不至于要跟个丫头过不去。让她等着吧,等国公爷回来,看他是个什么意思。他的人,他做主。”
收拾一个燕姑娘不费事,可是,往后一直这么收拾不成?不够累人的。
小翠秀丽的眉目间闪过丝怒色,“夫人,那燕姑娘口口声声要见您,向您请安,好不可恶!”
兰夫人淡淡道:“你家夫人我虽不是什么尊贵人,却不是她一个丫头想见便能见的。等国公爷回来了,人直接带给他,让他处置。”
小翠恭敬的答应了,“是,夫人。”
答应过后,小翠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厅门,脚步轻快的向院子外头走去。她绕两绕,分花拂柳,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才走进去,便听到燕姑娘正轻轻柔柔的说着话,“妈妈,我从京城远道而来,为的便是拜见夫人、服侍夫人。还求妈妈替我通报一声。”
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若是男人听了,大概会不忍心拒绝她,出力气帮她的忙。可惜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个粗使婆子,五大粗,既不解风情,又不怜香惜玉,并不理会她。
小翠本是看着这燕姑娘极不顺眼的,瞅着她就怒火腾腾腾的往上蹿,可是这会儿不知怎么地倒高兴起来,哧的一声笑了。
燕姑娘,你简直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呀,你软绵绵的叫着“妈妈”,叫的何等*,郭大娘她就是不理你!
郭大娘是个好人,不过,她早年间吃错了药,耳朵聋了,燕姑娘你知道么?
燕姑娘见到小翠笑吟吟的进来,心里一宽,“她这个模样,和方才可是大不相同,分明是禀报上去了,知道上头看重于我,她便换了张脸。”
燕姑娘矜持起来,冲着小翠微微点头,等着小翠殷勤客气的请她进去。
“燕姑娘,你在这儿安生等着吧。”小翠笑的极不正经。
燕姑娘不敢置信似的睁大眼睛。
听这乡下丫头的意思,夫人竟是不见我?
这些个乡下女人,竟是一个个这般的难对付不成。
“奴家不过是想尽自己的本份,向夫人请个安。”燕姑娘委委屈屈的说着话,红了眼圈,“夫人,连这个也不许么?”
“不许。”小翠笑咪咪,“你呀,在这儿安生等着吧。什么时候上头传唤,你便过去。若不传唤,便不许出这院子的门。燕姑娘,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宅里的仆妇也好,丫头也好,会功夫的可是不少,下手一个比一个狠。你若是不听话出了院门,被人打了,那可是白打。”
“你----”燕姑娘原本姣好的面容,气的一下了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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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开国公出门办了几件要紧事,直到下午晌才回家。他回来之后,兰夫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把燕姑娘的事说了,“……昨个儿我问过你,你还说没有,骗我有意思么?”
开国公本是兴冲冲回来的,听到什么开国公府的大丫头,背上一凉。
“什么燕姑娘雀姑娘的,我可不知道!”他赶忙澄清,“根本不认识这人!”
兰夫人似笑非笑,“你若真不认识,我可就让人打出去了。”
“打出去,狠狠打!”开国公表示非常赞成。
他虽这么说,兰夫人却不能轻易放过他,命令侍女去把那什么燕姑娘叫过来。
不认识么?把她带过来,你是不是真不认识她,一看便知。
开国公坐立不安,“夫人,我接闺女去。”
兰夫人不许,“娇娇这会儿不该下学,还有半个时辰。”
开国公讪讪的重又坐了下来。
小翠带着燕姑娘冉冉而来,到了正院门口,正好遇上娇娇。
“娇姐儿,今天下学怎这般早?”小翠呆了呆。
“我功课做的快啊。”娇娇不在意的说道。
小翠挤出丝笑容,“好啊。”笑的比哭还难看。
这位燕姑娘哪能被娇娇看到呢?这还得了。她这妖妖娆娆的样子,岂不是污了娇娇的眼。
小翠是位很有决断的姑娘,当机立断,想带燕姑娘先回去。谁知这位燕姑娘眼珠早转了好几转,把这情形都看在了眼里,她蹲下身子,眼中水光闪闪,“这是小姐吧?小姐真是生了幅好相貌,很像国公爷……”
小翠见她这样,眼中冒火,抓起她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小翠下手重了些,燕姑娘脖子被勒,吓得失声大叫,“小姐……救我……”
“娇娇怎么了?”开国公和兰夫人听到声音,变了脸色,一齐飞奔出来。
“怎地又有人叫我小姐?”娇娇不满的看着他们,“一和二后面才是呢,我若是小姐,那一和二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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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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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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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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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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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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