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好像又看到了檐下那个臃肿浑圆的小小的身影,像个摇摇晃晃的企鹅。她目无表情的看着远方,面色沉毅,也许看到的人甚至会怀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脸上怎么会有这样深沉的表情,钟晴觉得自己的样子应该是很酷的!

  远处的街道上只剩干枯枝桠的杨树在黑暗中映出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影,藏蓝色的天空下偶尔有一辆辆轿车驶过,有时寒风会突然吹起,在人的耳边鼓起声响,卷着沙土的风雪打在刚刚流过眼泪的脸上,又冷又冻的生生地疼,在脸上冻出红色的圆圆的圈。

  在胡乱穿起,有些臃肿的大衣的簇拥下,偶尔有寒风钻入,令女孩不自觉地打上一个冷战。可是她并没有任何动作,因为她是坚强的,因为她是酷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等妈妈下班回来,或者一个更寒冷更持久的信念:等待长大。她并不确定的知道长大了会怎么样,只是那是一种强大的代名词。她并不恐惧眼前的黑暗,因为她就站在门口的檐下,门灯昏黄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好似她就站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平行的空间,冷冷地看着毫无意义的黑暗寒冷与一墙之隔的室内的温暖热闹的对比,窗上的冰花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没错这个小女孩就是钟晴,宁逸正裹着大衣蹲在一边,低头和虫子玩。

  水仙推开门的时候钟晴并没有回头,因为现在那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她刚刚和吕垚打了一架,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吕垚“压迫”了她,然后她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抗争”,虽然每一次她都打不过吕垚,但并不影响每一次她都会跟吕垚厮打在一起。

  当然除了宁逸,没人帮钟晴。

  这也导致了钟晴在上中学以前我的人生理想始终是学会武功,然后打败吕垚,狠狠出口恶气!当然每一次“斗争”都以钟晴嚎啕大哭地“挨揍”告终,然而吕垚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依旧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电视,吃零食,和水仙,杨莹姐姐玩,当然吕垚是不会欺负他们两个的。为什么?钟晴也不知道,也许因为钟晴好欺负呗。钟晴为什么好欺负?因为奶奶讨厌钟晴呗,因为爸爸也不会护着自己呗。钟晴咬着嘴唇如是想。

  钟晴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晴姐姐,进屋吧,外面冷。”比钟晴小上一岁的水仙那时还很可爱,钟晴向来都很喜欢她。可是这个表明立场的的时候,钟晴依旧没有说话。

  突然之间一双散发着温度的手拉了拉钟晴咧开的衣襟,将拉锁拉好。钟晴仰起头,同一张熟悉也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是钟晴的姑父,是水仙的爸爸,也是画姑姑的丈夫:汪洋。

  那时的他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蹲下来将钟晴胡乱搭在脖子上的围脖小心地裹在脸上然后系好,虽然围脖上毛线的细毛划过脸颊有些疼,但那一瞬间还是暖了起来,他在钟晴手里塞了一块喔喔奶糖,然后领着已经全副武装的水仙出去遛弯了。

  钟晴看着渐渐消失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童谣里唱得大手牵小手,走路不会滑也许就是这样吧。转过身从穿过玻璃看到屋里的爸爸正在和姑姑,吕垚他们有说有笑,也许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吧,就算钟晴站在外面冻死了都不会放在心上吧,钟晴心里暗暗想到。也许就是在他不知不觉的忽略和偏心中,钟晴埋下了对他的恨。

  “钟晴!”

  南竹珣的摇晃将钟晴从记忆的寒流中拉回了暑热,一股扑面的热气好像在钟晴的体表液化,令钟晴浑身发热,脸色发红,一身虚汗。

  “汪——姑父。”钟晴破口而出的竟然是汪洋,幸好半路刹车!

  汪洋看似面无表情地问道:“没事吧?”

  不知为何钟晴却觉得自己能从汪洋有些弯的眼角里看出一丝笑意。

  “没——没事。”钟晴木头人一样晃晃头呆滞地道,

  “那我先走了。”

  钟晴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甚至不敢再看汪洋。

  当钟晴还低着头呆立在原地的时候,汪洋已经穿过人流离开了,

  “那是你姑父吗?”南竹珣看了一眼汪洋的背影,又转过头问钟晴。

  虽然南竹珣常去找钟晴一起玩,一起学习,但是从没见过汪洋,一方面画姑姑恨爷爷奶奶几近公开化,所以根本不常带水仙过来,偶尔来了也是喝得酩酊大醉,耍起酒疯来,从钟晴,到妈妈,到奶奶,会挨个诅咒骂上个遍。当然钟晴就只有躲在房间里听着的份。

  “嗯。”钟晴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望向汪洋的背影,努力地将记忆中那个在寒冷中施舍给自己一丝温暖的青年人和似乎仍在眼前皮肤黝黑,肩膀宽厚强壮,啤酒肚有些微微隆起的男人重合在一起——钟晴的班主任!

  小时候很多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了,钟晴不记得记忆里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等来了妈妈?是不是发了高烧?是不是自己赢了?钟晴也不确定了,只一样钟晴从来都没忘,那就是等自己长大的信念。等自己长大了就能挣脱这个给自己无尽痛苦的“家”,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不再活得苟且,让自己活得真真正正地快乐,活得安宁踏实,活得理直气壮!

  九月,

  暑热未散尽,天高云阔,绿柳扶风,大雁南飞,秋天的寒凉还没到来。东北的学生军训起来感觉并不十分难受,反而好像秋游一般舒服自在,转眼一个星期便要过去了。

  汪洋是在教学楼下的丁香树后面找到钟晴的,只见她的头发散乱,正蹲在墙根拨着绿色的藤蔓,

  “钟晴?”汪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汪洋的声音使钟晴心里一惊立即将手里的宝贝全部塞到嘴里,眼睛骨碌碌一转,眼前全是绿色的藤蔓塞路,后面汪洋挡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钟晴正在思量,脚边黑色的小野猫早已经一窜就没入了一片绿色不知去了哪,你这个小畜生,刚才吃我的火腿肠的时候乖得跟孙子似的!钟晴心里骂道。不过这孙子的行为倒是给钟晴提了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钟晴也管不得眼前的藤蔓绊脚了也向前窜了出去!

  “钟晴!”

  汪洋见钟晴假装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似的,便又叫了一声,无奈跨入草丛往前跟了上来。

  钟晴低头疾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脚上又加快了速度。

  “钟晴!”汪洋又叫了一声,紧跟两步,

  “我不是钟晴。”钟晴听到汪洋的声音越来越近,吓得跑了起来,一个不小心被藤蔓绊倒,摔倒在绿色的藤蔓中,身上手上染满了绿汁。

  完了,这回跑不了了!钟晴心说。

  “你没事吧?”汪洋也顾不上恼火了,连忙将钟晴扶了起来,随手将钟晴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问道“我叫你,你跑什么啊!”

  “额,我。。。”钟晴捂着脸低着头,尴尬地支支吾吾。

  “你在这干什么?大家都在军训,教官找不到你!”汪洋的语气有些生气了,

  “我看这有黑黝黝,我。。。我就顾着找黑黝黝,我就给忘了。。。”钟晴低着头楚楚可怜道,

  “那你跑什么啊?!”

  “我。。。我怕你说我。”钟晴仍旧可怜兮兮地抬眼望汪洋的脸,

  钟晴这一抬头,汪洋的一腔怒火一下就散了,直见钟晴脸上蹭得一块黑,一块绿,花猫一样,反倒令人哭笑不得起来。

  “跟我过来。”

  汪洋领着钟晴到教学楼里洗了脸,见钟晴指甲太长又拿指甲刀让钟晴剪指甲。

  钟晴收拾干净了低着头尴尬地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脚底板,不知道汪洋要说什么。

  “给。”汪洋把桌上的明信片递给钟晴。

  “我的?”

  钟晴疑惑地接过来,看到明信片上娟秀的瘦金体写着:

  “清华再聚,祝好!”

  一个阳光的笑脸,还有两颗虎牙出现在钟晴的脑海里——是他!大鹏展翅!王世鹏!琇書網

  明信片的背面是一幅很漂亮的月夜图,星空掩映下,无边嫩草蔓延到地平线上是一个巨大的月球,一个小孩的身影正在追着萤火虫,很唯美的场景,就像那天夜里。

  钟晴仍记得他唱得《庐州月》很好听。

  沉浸在回忆里的钟晴没看到汪洋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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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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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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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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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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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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