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象是一株天生就长在阴暗角落里的黑色藤蔓,带着股渗人的寒气。
美娘挺奇怪,那章老爹是不是也眼神不大好,才选了这样一个女婿?
郑飞扬他们回来了。
带着馒头和热汤,还有一个大夫。
项大羽带着萝卜头们,先去看病了。
少年走到一直紧锁的东头,打开那把铁锁。
美娘这才注意到,他有一条腿,是跛的。
那间屋里,还有全家唯一干净的床,帐幔,以及桌椅碗筷。
和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
她比少年还高,年纪也大要些,看着总有十六七岁了。
长得还算白净秀丽,却有一双异常浑浊的眼睛,看着就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可少年在见到她的瞬间,脸上的寒气褪去,就只是一个普通冷漠的少年了。
“希光姐,吃饭。这是馒头,这是热汤,小心烫。”
章希光努力睁大眼睛,急切的握着他的手,“小栋,我都听到了。他们要逼咱们走是不是?你别逞强。要不,要不你就带着人走吧。我到底姓章,他们不会……”
绰号苏大头,大名苏栋的少年打断了她,“希光姐,你忘了,你已经嫁给我了。是爹替我们主持的婚事,亲眼看着我们拜的天地。我答应过爹,一辈子都会照顾你,我就会说到做到。”
他的声音冷硬,却很有耐心。
章希光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脆嫩如红菱的声音响起。
“章姐姐,如果你真的想帮上忙,就应该先好好吃饭,养好力气。我们就在这里说话,你都听得见。”
章希光看着她的方向,抿了抿唇,然后低头开始吃饭。只是汤面上,忽地泛起两点小小涟漪。
苏栋略显粗鲁,却细心的用大拇指替她抹去,出来站在美娘面前。
“怎样,你答应了?”
“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答应?”
“不是让你去做坏事,你也不象这块料。这消息挺值钱的,你要不答应,我就不告诉你了。”
“那不行!”郑飞扬顿时反对。
美娘有些好笑,“你说不说,我跟你们都是陌生人。顶多见死不救,还不至于良心过意不去。现在是看在大羽哥的份上,我才愿意听听。至于去不去,全凭我乐意。”
苏栋脸色阴郁下来,薄唇紧抿。
章希光从里屋出声了,“小栋,说吧。这妹妹是好人,别使性子。”
她哪里好了?
分明小滑头一个!
苏栋狠狠瞪了美娘一眼,才忿忿道,“听说官府要一个美人画像,还特地请了个大才子,可没一个合适的。看你长得还凑合,若能选中,听说官府赏银都有一百两。”
“这事不能去!”郑飞扬不同意,把美娘拉到一旁,“万一有官员看上你了,想把你强留下来,或是送去哪里当丫头,可怎么办?听说前朝就有这样的,叫漂亮姑娘去选什么秀。一选人就没了,都不知送到哪儿去了,死都回不了家。”
苏栋不服,“我听说消息,就偷偷跟去瞧了。好些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去选了,没选上就走了。”
郑飞扬道,“你也说是没选上,万一选上了,就不肯放呢?你能保证把人带出来?”Χiυmъ.cοΜ
苏栋语塞。
章希光道,“小栋,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再住两天,随便搬到哪去。你能住我就能住,睡破庙也不怕的。”
她长得勉强清算,但一把声音却温柔得很。听得少年原本紧绷的脸,又缓和下来。
“不行!田地他们拿走就算了,房子不能拿去。不行我就去借!”
“不许!”章希光少见的生气了,“我不许你去借高利贷,你要敢去借,我一天也不住。那会逼死人的!”
“可——”苏栋急了眼。
他们填饱肚子都很难了,哪有钱租房子?
章希光又看不见,家里稍微挪个东西,她都要不安很久。若换个环境,怎么适应得了?
“可我想试试。”美娘忽地出声了。
一百两银子呢,真心不少。若只是画副像,倒也没什么。
“美娘!”
郑飞扬着急了,美娘摆摆手,只问,“什么时候?”
“你若愿意,我即刻就带你去!”
“不急。等你们吃完饭,都看过大夫吧。”
郑飞扬还想拦着,美娘附耳说了句话,把他打发走了。
等他们吃了饭,大夫给每个人都瞧过,她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五。
“去跟大夫抓药吧,账我会记你们老大头上,得还的。”
苏栋那薄唇又紧抿了抿,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走!”
项大羽想跟着,美娘没让。
他果然伤到了内脏,虽说不重,但大夫说最好静养几日,配合吃药调理,省得留下后患。
所以美娘孤身跟苏栋走了,出了巷子就叫了辆车。
苏栋脸色微变,美娘道,“我若走得满身臭汗赶过去,再美的仙子也要招人嫌弃了。你以为是为了你么?”
苏栋这才上车,冷着脸也不说话。
美娘问,“你跟章家也不熟吧?为何要扛起这个责任?”
从端午至今,才多少时候?
又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何会担下一个瞎子的一生?
章希光既无身家,又无美色,身上至今穿着孝服。就算二人已成亲,也不可能圆房。
这苏栋一看就不是个心软之人,他到底图什么?
苏栋瞥了她一眼,不答。
美娘翻翻小白眼,有他有求自己的时候!
城西,泰兴楼。
这酒楼离府衙极近,格调风雅,常有官员来办些小宴,或是不方便在衙门里办的差事。
这几天整个三楼都被包了下来,只供人从后门进出,再不许闲杂人等上去。
此刻,一群文官不顾品阶高低,俱围着一个风神玉秀的白衣青年苦笑。
“薛大人,薛才子!这整个芜城的名门千金几乎都来遍了,就没一个你瞧得上眼的?”
“咱们芜城女子姿色有限,你就随便挑一个,行不?”
“各位大人,不是我不愿意,是这双眼睛太挑剔。它看不上,就不肯指挥这手好好画呀!”
一帮文官无奈之极。
真心觉得,这回上边是找了个刺头。
请谁不好,偏请了这位。总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在这白吃白喝混了几天,硬是一笔没画。
上头又不许去烟花巷里寻人,怕不庄重。
毕竟白龙观可是为了汉王殿下才建的,就算只是一个龙女雕像,若身家不清白,只怕皇上也是要扒了他们的皮的。
可良家女子,又不是后宫选秀,哪来那么多的美人?
薛慎摇着酒杯,绿眸浅笑,“不急,再等等。”
等不了了!
最迟重阳节前就得做好送去,可这美人脸迟迟定不下来,让工匠们怎么做?
回头差事办不成,大家都得吃挂落!
噔噔噔。
衙役上来回报,“底下来了个毛遂自荐的民女,能带上来吗?”
官员们这会子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那就带上来呗!”
原本没抱多大指望,可这小美人上来一瞧,倒是让官员,和薛慎都眼前一亮。
这小姑娘生得不错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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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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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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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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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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