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他还以为,燕成帝将未成年的大皇子送到封地,是送来个烫手山芋。
但如今却觉得,实在是湖州百姓和官员们的福份。
且不说他在洪灾之中救人,和修建灯塔,这刚刚发布的头一道公文,就是极富有远见的。
湖州并不是个富庶地界,百姓日子平常,遇着天灾人祸,顿时掉到贫困线下。
尤其灾后粮食短缺,有些人无力抗争苦难,就把戾气发泄在亲人身上。
什么“老不死的”,“小讨债的”,“扫把星”,“赔钱货”,虐待老人孩子和妇人,十分常见。
从官府的角度来看,这不是继天灾折损人口之后,又一次人为的折损人口么?
没了人,回头要怎么开垦农田,织布纺线?
就算老人孩子力气小,总也能帮着砍柴烧饭,分担家务呀。
至于随意变卖女子,害处更大。
剩下一帮子光棍,将来如何婚配?如何生儿育女,繁衍生息?
可这些道理,官员们说了,百姓也不想听。
饭都没得吃了,谁顾将来?
便是官府想管,也没什么好法子。
倒是汉王这回,开了个好头。
直接发下政令,重点是拔出粮食,就把这事办成了。
如今湖州那些被嫌弃的孤寡老幼,俱都成了香饽饽。
官府发的口粮不敢全贪,但能沾上几口,不就能多养活一口人了么?
于是亲族之间,争相抚养。虐待老人孤儿的,少了许多。
而女子们因有这条政令,境况也好了许多。
不用担心被卖,还能正经说亲嫁人,连寡妇也许再嫁。一时之间,整个湖州成亲的人家,倒多出许多。
身为官府,当然是喜闻乐见。
天灾之后,人口锐减。这样多出一户人家,将来添丁进口,不都得纳税,是他们的政绩么?
所以何知府早下严令,要州府官员上下用心,务必把小殿下的政令落到实处。
谁要是不好好干,中饱私囊什么的,那这顶乌纱帽也就别想要了!
这会子,小殿下又请他来,是又有什么好主意?
哎,
别说,每回看到殿下端着那张小俊脸,跟袖珍版燕成帝似的,也让做臣子的,格外心情愉悦呢!
闵柏先关心了一下自己发布的政令,听说收效显著,也挺高兴的。
但他才不笑,都藏在心里。
只装作不在意道,“如今湖州百废待兴,正是要任用能吏干吏的时候。只孤尚且年幼,昨儿收到一份官员任命的公文,也不大懂,就劳烦老大人多操些心了。”
额,
这话听着倒有几分深意。
何知府可不会看汉王年幼,就真把他当小孩。突然说起官员任命,可是有什么不满?
接过自己呈上去的公文,何知府再仔细一看,赫然发现一处问题了。
他眼珠转了转,“老臣倒是粗心了,这双河县的新县尊,似乎安排得不大妥当啊。殿下,还能换换么?”
闵柏暗赞,老狐狸就是上道!
小脸上故作惊讶,“为何要换?”
何知府一瞧,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赔笑道,“接任双河县县尊的,选的原是去年新科进士,想来是学问渊博,但恐怕欠些经验。老臣觉得,倒是这位新调来的推官,更加合适。”ωωω.χΙυΜЬ.Cǒm
闵柏更满意了。
他早就查清楚了,双河县如今的王县尊,是个进士出身的世家子。
温文尔雅,为人没什么恶评,却也没有多大的政绩。
而接替之人,也是个类似出身。
且出身更高,进士排名更前,听闻也更谦和有礼,还是个官场新鲜人。
可这样的温吞水,怎治得住林俊仁那样恶吏?
倒是那推官,论功名,不过考了个三甲同进士。论家世,平平无奇,听说还是个庶出。
一路全凭自己本事,从底层奋斗上来。又因多年掌管刑狱,为人甚是精明强干,嫉恶如仇。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才十来年被困在七品上,不能更进一步。
可他被排挤,却又未被降职,证明上司也有所忌惮,不敢打压太过。此人手段,可见一斑。
将这样正当盛年,又老辣之人,放到双河镇,才能镇着林俊仁,护着小美人儿呀!
小殿下从善如流,顺了何知府的意思。
何知府也从善如流,在那位新推官要上任前,指点了他一二。
却不知,这位推官因常年断案,养出个多思多疑的坏毛病。
知府大人让他好好当官,干出成绩,这是必须的。
可为何要格外提到,汉王府曾救过一个小姑娘,也在双河镇上,暗示他加以关照呢?
推官职业病一犯,便去追究真相了。
小殿下被百姓当成了白龙神供奉,是因为当日跳水救人的,就是他本尊吧?
而他救下的,就是那位双河镇的小姑娘吧?
只一个民间小姑娘,如何值得堂堂汉王惦记?必有其过人之处,最大可能就是——
脸。
而推官大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美貌女子了!
他嫡母美貌,却心肠不好。要不是只生出一个病秧秧的兄长,也不会抬举他娘,一个相貌平平的丫鬟生了他。
但因他聪明上进,从小到大受的苦,简直可以写成书,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更别提在父亲死后,面甜心苦的嫡母,如何百般打压,差点断送了他的功名前程。
所以推官大人,从来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反觉貌美之人多祸水。
要是殿下小小年纪,就被美色所迷,那他身为忠心臣子,可是责无旁贷,要替殿下斩妖除魔!
那林家父女俩,他可要盯好了。
双河镇。
小妖美娘突然打了个喷嚏之后,林俊仁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弄得林方氏原想怼女儿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反关切问,“是不是着凉了?可要喝姜汤?”
都快热成狗了,还姜汤。
林俊仁一脸嫌弃,“少见多怪。若收拾好了,便赶紧走吧!”
今儿休沐,说好了送林鹏去米铺上工。
林方氏眼看拖延不得,只好抱着行李,不舍的送儿子出门。
想想又道,“美娘啊,你哥哥马上就走了,也不知几时回来。要不,你送他一块墨锭,也好时常写个信回来呗。”
这都要走了,还不忘占便宜?
美娘心里翻个小白眼,面上一派无辜。
“不是我小气。只在一个县,就半日路程的地方,若哥哥还给家里写信,人家会不会以为是哥哥有什么不满,写信回来告状?”
林俊仁深以为然,骂道,“纯属吃饱了撑的,瞎得罪人。说好了每月都能回来歇两日,写个屁。少啰嗦,走!”
林方氏只好悻悻然把包袱给了林鹏,眼睁睁看着儿子蔫头蔫脑,被他爹提溜走了。
有心说女儿几句,一转身,美娘就出门了。
她如今忙得很,还想多挣银子好傍身,哪有空听她鬼扯?
只余林方氏独自叹息。
哎!
这女儿,她如今可是管不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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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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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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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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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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