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得有些入迷,子良何时从殿外进来的,他不知道。
“君上,臣发现城中有一异事。”
“讲。”
“城西有一处特别大的府院,名叫聆枭阁,阁中似乎并无人居住。君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其化为国有?”虽然强取名宅不好,但子良已经暗中查探数日,确实无人。
“莫夺取百姓的东西,这道理你不懂吗?”玄玙当头一喝。怎么子良做事变得如此不着调?“朕这几日是不是忘了给你安排事做啊?”
害怕君上生气,子良单膝跪了地,请罪道:“臣明白。只是这聆枭阁迟迟无人居住。臣想——是不是可以将其收归,以封奖功臣国士。”
玄玙抬手,这意思是,你不用再说了,朕是不会听的。“行了!君君臣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学》之理你再回去参悟参悟。另外,今晚遇到的那个女子,帮朕留意。”想到那个女子,他脸上浮现出了云云笑意。只要你人在我大涴,终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子良领命退下,疏阑殿又重返到了寂静之中。
他见过多少绿肥红瘦、红肥绿瘦,却无一人能让他自见第一面起开始心心念念。
明月修竹泪,丹青映殿林。无灵听我心,我心待颦颦。
他心中默默作起诗来。他不愿承认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她,他不相信世上会有什么一见钟情,即使有,也断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寒夜凄长,良人未眠。
翌日,苻樽醒来才值荒鸡时分。“怎么今日醒来那么早?”她起身下床,缓缓推开窗。深秋也有虫鸣,她倚窗静静地听着虫鸣。
反正是难再睡下了,她干脆拿出了珍藏的《楚辞》。在山上,师父天天让她习武练术法,没空看什么闲书,今日难得,权且当作消遣。苻樽,可以说是屈原的小迷妹,她喜欢他的词风,更喜欢他的执拗孤高。不过她所知的,不过是众人云云之事罢了。
她碎碎地念着,想着。时不时揣摩屈原写作时的心态,模仿上一番,领会他的那种独特情怀。
不知不觉,已到了五更天。
她走到了师父所住的房间,透过薄薄的纱纸,并未看到里面的人有何动静。心说,估计师父还没起来吧,真是懒!
苻樽本想问玄昀想吃什么,好去准备,可见玄昀还不起床,就自个儿去厨房里随便弄了弄。
她随她师父,其实是一样的懒。既然师父没说,那我就水煮鸡蛋,外加白粥。嘿嘿,能懒就懒咯。
良久,玄昀渐渐醒来。洗漱一好后,他便去岑海阁候着苻樽的早点了。
“师父师父,用餐了。”苻樽提着一个饭盒进来。虽然不是在外面,但岑海阁离厨房还是有点距离的,她不想来回跑,便拎了个饭盒过来。
“今日吃什么?”玄昀懒懒地问道。
“白粥……”她一边为他师父盛着白粥,一边答话。
玄昀看着他的白粥,闷闷不乐,“怎么又吃粥?昨日不是让你下山了吗?”
“对啊师父,昨日你让我买了两袋米,所以就煮粥呗。”她猛地把头转向玄昀,突然露出个委屈脸,“师父,你不知道,两袋米——太重了!所以啊,师父,好好享用这丰盛的早餐吧。”
就这还丰盛?玄昀朝他“可爱”的徒弟翻了个白眼。就一个白粥还配谈丰盛?
见玄昀的脸比天还阴沉,她极力笑着,讨他开心,“师父!别不开心嘛,至少还有—水煮蛋。”她又把蛋递给了玄昀。
“师父师父,快吃嘛快吃嘛!看看味道怎样?”
看踏马的味道,就一碗白粥,一个破鸡蛋还要问老子味道怎样?
他心里虽然那样想,但为了不打击他的徒弟,他“呵呵”地笑着鼓励她:“很——好……有……很大进步!”昧着良心说话,真的难受。其实他想说的是,她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苻樽听了,故作镇定,心里确实一阵欢呼雀跃。她拿起一个水煮蛋,往桌角敲去,壳裂了,她耐心地剥着蛋壳,把雪白的蛋递了过去,“师父,快尝尝,好不好吃?”
一个水煮蛋能有什么味道?谈何好吃难吃?
他无语地接过后,往嘴里送去,轻轻咬了一口。别说,虽然是个男子,但他不是饥不择食的那类人,吃相极其优雅。惹得边上的某位小姑娘心里小鹿乱撞,心说,师父吃个蛋怎么也会这么好看?哎呀呀,苻樽你在想些什么?他可是你的师父啊!加上他外面躲着的风流孽债—总之,你不能胡思乱想!专心吃粥!
想罢,她低头默默刨粥。
“苻——樽——”山崩地裂般的咆哮在她耳边炸开,她似乎把她的师父惹毛了。
“怎么了师父?”她吓得从凳子上连忙站起来,扭扭捏捏地问道,“不合您口味吗?”
“你说呢?”他把蛋直直地递给苻樽,“你自己看!”
她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没什么毛病啊。
玄昀瞪着她,呵道:“没毛病?这蛋怎么还流黄?鸡蛋都没煮熟你就熄火了?”
“师父,这……您要是不高兴,徒儿这就去重做一份!”她其实想说,这真的没毛病,生的又不是不能吃。她暗自腹诽着:师父真是挑三拣四!矫情!难伺候!
玄昀望着她,对她的厨艺已经失望透了,“罢了,不吃了。”
别呀!我辛辛苦苦做了好久呢!她内心在呐喊。
“你今天收拾一下,下山吧。”他怕苻樽多想,又加了几句,“在山上也待了些时日,总得下山历练历练了。”
“历练?师父——徒儿不想离开你!”她作出万分依依不舍的模样。然而提到“历练”,她别提有多激动了。待在流纹山数日,昨日好不容易下山。要是她昨天没有下山还好,但如今了解了城市的繁华,怎么甘心窝屈在这种地方。
玄昀直直地看着她,半信半疑,心想,你继续装。“清都城西,为师有一座府苑,名叫聆枭阁,是为师的另一个处所。现在为师在流纹山清修,聆枭阁便空了出来,你下山后去那安住就行。为师是想让你体验社会人情,人生百态,你总得去历练体验一番。”
他语重心长的叮嘱在她眼里成了一段空话,唯有“历练”和“聆枭阁”独独入了她耳中。这算哪门子历练?住处都找好了,没意思。不过听师父说这府苑挺大,那—反正是师父的,捡来的便宜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先住下再说。
吃过早饭,她已等不及下山去看她的府苑了。
师父说,他闭关一些时日,让我不要打扰他,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把我支开,好偷偷约会他的小情人?她浮想联翩,总之,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她想着想着,忍俊不禁—师父啊师父,谁叫你徒弟这么善解人意呢?就帮你这个忙!她自信满满地往自己脸上贴着金。
她飞下了山,离城还有一二里路的时候停了下来,怕被旁人看见。
途经一家客栈,名曰清都客栈。她有些好奇,也因口渴想讨口水喝。
她走进店中,忽然感觉店中陈设有一丝丝熟悉。她顾不得想那么多,清了清嗓子,大喊:“店家!”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端着茶水走了出来,看见熟悉的面孔,嘴角微微抽动,热泪盈眶,“辛歌……”“嗙”的一声,茶水什么的全倾倒在地。她没死,她还没死!上次她被官兵抓走,三娘担心了几夜。
“嗯?”苻樽不解,望了望四周,店里并没有其他人,“您在叫我吗?”
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叫辛歌,或许店家您认错了。”
三娘不敢不相信,却又不敢相信。辛歌怎么会逃出来的?但她始终不敢相信的原因是,这姑娘虽然面似辛歌,但却没有辛歌的温良,倒多了几分灵动,长相也更加可人,穿着也极其体面。她初步判断,眼前的人不是她的辛歌。m.χIùmЬ.CǒM
“是我认错了……是我认错了……”
虽然玄昀封锁了玄玙、子良、那些官兵以及辛歌等人的记忆,为辛歌换名,但他却没有料到辛歌入城之前还认识了三娘、二牛,真是百密一疏啊。不过再如何疏漏,他也不会觉得这二人的记忆是否封锁会对他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苻樽心想,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怎么惹得店家如此不开心?连茶水都翻了。算了算了,我还是讨完水后赶紧开溜吧,估计是这位感性的店家是想起了什么故人。
三娘背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才转过身来问:“姑娘想打尖还是住店?”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忽然觉得手足无措。原来还算精明的人,怎么今日这样了?
“不必了,我只是想讨口水喝。”
她退了出去。
苻樽望着那片湿地,一手靠着桌子,一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呆想:辛歌是谁?莫非我和她很相像?
算了,不想了。
片刻,三娘又端了茶水上来,正欲给苻樽倒,苻樽接过了茶壶,“我自己来。”
她知道店家还要收拾那片残碎,不想给店家添麻烦。这种倒水的事情,自己有手自然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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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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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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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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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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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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