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事最后有惊无险,可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
岑泠之低下头,薄若刀削的唇久久抿成一条线。
“不是你的错,”谢清淮一怔,随后宽宥道,“若不是今日,也会有明日,总是逃不过的。”
“再说了,今天多亏有你,如果不是你,这些人一直在暗我在明,又何来将他们送官一说。”
这一世,的确是她太过不小心,明明上一世那亏吃得够多了,如今竟忘了人心难测这般简单的道理。
上一世真真是白活了!
她暗自骂道,以后定要带上一群侍卫在身旁才好。
听罢,岑泠之才闷声应了一句。
谢清淮知道,他此刻还在揪心今日的事,仅凭这几句话,也解不开他心中的结。
“我来是有话要说,除了道谢,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谢清淮将这事一笔带过,她觉着今日这事恐怕不简单。为首的男人目标明确,且不为银钱所动,不像是一个家道中落的陈祯能请得动的,况且那人与他不和,那时驳了他的面子,陈祯也只是青着脸不发一词。
她是晓得陈祯欺软怕硬的一贯做派,若真是他花钱雇来的,他又岂会是忍气吞声,恐怕早就骂开了问候那人祖上一遍。
谢清淮将顾虑说与岑泠之听后,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确实古怪。”
“不如先把他二人留下细细审问一番,看看能不能吐出些有用的东西。若是什么都没有,恐怕就是我们多心了,那时再送去衙门定罪也不迟。”他沉思许久后提议道。
谢清淮点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不过现下夜已深,若是审问免不了见血,自然有些惨叫声会划破寂静的夜。
还是算了。
*
那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的谢清淮陷在一潭深不见底的泥沼中,想要呼救却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掐住,那些呼喊声哽在喉中,一瞬间便化作□□。
她的周围看不见一丝亮光,宛若墨汁般厚重的黑暗将她笼罩,泥沼湿润而黏腻的触感让她无时无刻不紧绷着。随后,她的身躯被一点一点的蚕食殆尽。m.χIùmЬ.CǒM
再睁开眼时,麻纹床帏映入眼帘,思绪被重重的拉回来。
谢清淮大口喘气,胸前不断起伏着,明明只是一场梦魇,却仿佛将她内心深处藏匿许久的恐惧全部掘了出来。
她起身,走到客房的窗前挑起窗柩,此刻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远处几户人家炊烟袅袅,闻着空气中带有花香微微湿热的味道,因梦魇而浮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可还未平静多久,一个消息却让她身子一震。
陈祯死了。
小厮换班时见没有动静,一看才发现原来当值的二人被迷烟迷晕了过去,而陈祯和那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斜倚在木梁旁断了气。元正探了探,尸身还有余温,应该是不久前才被人下的毒手。
谢清淮站在蒙了白布的二人身旁,岑泠之掀开看了一眼。
只见陈祯面色苍白,双目深深凹陷,双眼无神的瞪大眼睛,眼角下还有两道紫红的血痕。
岑泠之眉头紧皱,用手轻轻抚上他死不瞑目的眼道,“是毒杀。”
他又探了探尸身,随后将白布盖上站起身道,“大致算得是寅时遇害的。”
谢清淮见他做的有模有样,狐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面无表情道,“从前...见过,所以大致记得。”
那是他自爹娘过世后,将家中田地和屋宅全都卖于旁人换了几两碎银子给他们安葬后,走投无路找的第一个正经营生。
虽然不是什么光鲜的营生,但好歹自食其力。
那时的他学会了一些除了仵作本领之外的东西,譬如防身术,譬如一些击碎他往日天真的道理。
可好景不长,师傅死于一场恶疾,而仵作之职不可空。他只学了小半载,资历尚浅,于是邻州各县派来些人手,而他自然就成了多余的那个。
也正是因为这次人员调派,他又失了这份来之不易的营生。
“衙门那边通传了没有?”谢清淮问道。
“刚才已经通传了,不久过后衙门应该就会派人来。”小厮拱手答道。
现下出了人命,自然要告知衙门,但既这事既已发生,恰巧应证了她昨日的猜想。
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幕后黑手在翻搅风云。
*
片刻后,衙门来了好几人,有两位身穿官服的捕快。其中一个年纪轻也浮躁些,一进门便叫嚷着闲人避让,另一个年纪大些满脸皱纹的捕快便面露不悦申饬了他,还有一个年轻姑娘跟在他二人身后。
“谢姑娘,这是我的徒儿,名叫司温韦。他今日第一日当值,多担待。”老捕头引身介绍道。
“泰叔,不敢当。”谢清淮欠身一礼,向着他身后的司温韦点头示意,“司捕快。”
司温韦也抱拳回礼。
谢清淮是认得泰叔的,前些年谢家举家南迁,搬至此地。那时谢家根基不稳,生意上有许多事不便出面,所以走了些旁的关系,一番打点下来,她与这些人也算有过数面之缘。
“这是从青云县来的仵作,名叫廖如云。”泰叔引身介绍身后那位年轻姑娘。
廖如云欠身一礼,谢清淮也笑笑敛衽还礼。
这时谢清淮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为保名声,她将那三人说要行那种事瞒下,只说是寻仇,又着重说了是幸亏小厮来得快,这才得救。
若整件事传了出去,谁会信她一个闺阁姑娘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毫发无伤施施然离开。
否则恐怕如今早已谣言满天飞。
“谢姑娘,我这就命画师将你画的歹徒画像急画几份,张贴出去,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泰叔听后震怒道。
“多谢泰叔。”谢清淮又一礼,将昨夜绘好的画像双手奉上。
那满脸横肉的男子脸上的那道疤,她永世难忘,所以画起来格外得心应手。那晚绘制画像时,那些回忆不可遏制的涌出。
这一世,他要是落在她手上,她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泰叔接过画像,看了一眼,随后将它收下,对着廖如云问道,“如何?看出了什么?”
廖如云借着他们二人说话之际,已查验完地下的尸首。
她本是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可一旦触及尸首时,便变了一副模样。
宛若冰霜的气息,再加上那种无与伦比的专注力。谢清淮总觉得,这人好似不如表面这般简单。
廖如云将白布盖好,又用温水洗了手擦干后才开口道,“毒杀,寅时遇害,凶手身长大约八尺,身材魁梧。”
“用的毒药是绝血散,加上这人下手既准又狠,想必是个老手。”
泰叔点点头道,“寅时...不知可有人看见过形迹可疑之人?”
他对司温韦吩咐道,“去查查看,有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人。”
“不。”
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岑泠之却突然开口道。
“先去看看历年来的海捕公文,有没有画像上的人。”
一众人便将目光引向他,泰叔率先开口道,“谢姑娘,这人是...”
这问题虽不难回答,可确实问倒了她。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身份。
“他叫...宋德曜,”谢清淮沉思片刻道,“是我的朋友。”
她虽心中认定他是燕王世子岑泠之,可现下终究还没有认祖归宗,只得说是旧时相识的友人宋德曜。
此时,他还叫这个名字,是个无人问津的穷小子。
往后,他便是身份尊贵锦衣玉食的燕王世子岑泠之。
“宋公子何出此言?”泰叔问道。
岑泠之上前一步,“绝血散是北部草寇常用的毒药,药性发作时,所食之人不过半柱香就会毙命。”
“更何况那人手法老练,现场也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
泰叔向廖如云投去一个求证的眼神,廖如云点点头后他便改口吩咐,“去按这位宋公子说的查查看,回去后再去多找些人把画像画出来张贴出去。”
司温韦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接过画像无精打采的愣愣神。
泰叔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横腿一踢在他腰上,怒斥道,“你这小兔崽子,还不快去。”
司温韦这才快步离开。
谢清淮见这模样好笑,用帕子捂着嘴偷笑,恰巧看见廖如云也在偷笑,二人相视一笑,便笑出了声。
“我这不争气的徒弟,”泰叔摸摸鼻子尴尬道,“见笑了见笑了。”
廖如云上下打量岑泠之一番,她发问道,“公子怎么知道绝血散的出处和症状的?”
“从前我师傅和我提过,我便记下了。”岑泠之不冷不热道,“我师傅是光林县的仵作。”
“原来是这样。”廖如云粲然一笑,“那我们就是同行了。”
屋外突然吹入一阵强风,掀起地上二人脸上的白布。
岑泠之后退一步,将白布盖好后走到谢清淮身旁道,“姑娘说笑了,算不得同行。”
他这动作被谢清淮尽收眼底,她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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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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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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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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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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