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头六臂的鬼将,通体青色,高大如山,他每走一步,黄泉路涟漪不止。
鬼将望着万丈金身法相,只觉如芒在背,叱问道;“故人可是大信王朝的姑苏公主?”
清秀儒士朗声道;“正是。”
鬼将毕竟属阴物,修为再高深也抵不住儒士法相的浩然正气。
他微微颤动,庞大的身躯就如一滩烂泥般缓缓没入黄泉水中,然后化作一位身穿黑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他不敢置信道;“来者可是齐先生?”
“腐儒齐仲春。”清秀儒士轻轻作揖。
那年轻男子如遭雷击,赶忙低眉垂首,俯身回礼,卑恭道;“小殿阎罗陆拯青拜见齐先生!”
清秀儒士自法相胸膛飘然落下,与陆拯青并肩而站。
陆拯青谄媚笑道;“齐先生,今日幸亏小殿卜算一卦,卦生吉相,应当是有弥天福泽临头,故小殿亲自坐镇轮生门。若是让那些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小鬼阴将冲突了齐先生,阎老爷怪罪是小,惹得先生心烦意乱事大!”
陆拯青及膝撩开绣着千面青鬼的官补子,就欲下跪赔礼。
清秀儒士轻轻托起陆拯青,一笑置之,“六殿阎罗言重了。”
陆拯青仍是卑躬屈膝,毫不在意堂堂六殿阎罗的显赫身份,再不敢如之前声如洪钟大吕般,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齐先生可是要提拿姑苏公主的魂魄?”
清秀儒士又是俯身作揖,“劳烦六殿下。”
原本有些犯难,想推托一二之后,再端出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姿样,帮清秀儒士提拿姑苏公主魂魄的陆拯青,见着儒士又是俯身作揖,顿时受宠若惊,就差没有依偎在儒士怀中哭哭啼啼,欲语还休。
“既是齐先生所妥,陆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说罢,陆拯青甩袖转身,一派大义凛然的决绝模样。
他以阴司鬼话,传入轮生门。
不多时,在民间颇有传奇色彩的黑白无常两鬼,便羁押着一具少女魂魄,来到黄泉路上。
少女魂魄半透明,飘飘荡荡,若是细看,少女与某位步步生莲的绝色女子,生相一模一样。
少女双眸空洞,木讷呆滞。
一如生前自缢时,满眼绝望。
清秀儒士凝视着少女魂魄,竟是嘴唇打颤,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拯青轻声道;“不知齐先生怎会认识姑苏公主。”
陆拯青望着少女,叹息道;“五百余年前,姑苏公主阳寿自尽,遂被拘下阴司,不知何故,至今不肯投胎转世,真真可怜。”
话音刚落,清秀儒士勃然大怒。
万丈金身法相双手合十,诵经唱文。
顷刻间,成千上万具阴魂浮现在黄泉路上,熙熙攘攘。
俱是昔日大信王朝子民的已故亡魂。
万千亡魂互相张望,最后盯睛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满眼恨意。
异口同声道;“姑苏妖女窃取国运,迫使大信王朝生灵涂炭,其心当诛,自判下十八层泥犁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远处的少女魂魄,低声呜咽起来。
天地间,法相庄严,如圣人亲临。
齐仲春怒斥道;“住嘴!”
浩然正气如佛光萦绕,流光溢彩。
整座天地间,顿时鸦雀无声。
齐仲春威严道;“曾经如日中天的大信王朝广纳天下贤士,文武并重,国力强盛。“
“后因帝王沉迷莺燕,不顾江山社稷,不谙忠言逆耳之箴言,竟错斩忠臣,捧推奸佞,固守自封,盲目自负!”
“又,本该为大信子民谋福的文武百官,俱是中饱私囊,花天酒地,道貌岸然!”
“遂天察,一国之气运已尽,王朝覆灭,山河破碎!”
“然,举国上下,为寻心安,竟无耻无妄,阴恻编撰出‘妖女汲取国运’之弥天大谎!”
“姑苏公主受尽千般万般清流非议,口诛笔伐,受尽民间唾骂,终失望来世,终了一生……”
“骂天怨地,不议帝王。欺压百姓,官官相护。可是尔等心中的王朝正道?”
“是了,以鞭笞欺辱‘妖女’的尸体,不立墓冢,来宽慰尔等所谓的心安,所谓的王朝正道!”
此时此刻的齐仲春,威严如天神。
他望着万千大信王朝亡魂怒声质问道;“国运之玄,天地无常,岂是尔等可以一言断之,一概而论?!”
齐仲春大袖挥震,厉声喝道:“今日我一介腐儒,便要替天行道!”
刹那间,所有原本生前是大信王朝黄紫公卿,天潢贵胄或是百姓子民的阴魂头顶,凭空出现一只光芒璀璨的金色大手,气势磅礴,将其迅猛镇压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齐齐面向仍在呜咽的少女魂魄。
磕头声,怦然作响,不绝于耳。
六殿阎罗陆拯青,长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何等壮观的万鬼磕拜的景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低头的万千阴魂,匍匐在地上,痛苦挣扎,天生与之相克的浩然正气无时无刻侵蚀着他们的魂体,他们的魂魄愈来愈色淡。
哀嚎声此起彼伏,诸如此类,“好痛苦,救救我,求你了,别再镇了……”
半晌,竟无一亡魂说出清秀儒士想听的那三个字,一个都没有。
齐仲春眉头紧锁,叹息道;“那你们可曾悔悟,你们口诛笔伐中,对姑苏公主长达十余年的凌迟痛楚!”
那只威势磅礴的金色大手,提起按下,如此往复。
无数磕头声,响若惊雷。
不知不觉中,少女已是热泪盈眶。
万千亡魂中,忽有一声极其虚弱且嘶哑的声音,细若蚊蝇。
“姑苏殿下,对不起……”
之后是千千万万声,如雨后春笋。
少女眼神呆滞,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的齐仲春,比任何时候都更为道心清澈。
齐仲春褪去万丈金身法相,散去一身圣人威势,他侧脸望着双腿打颤的陆拯青,轻声道;“与阎王说一声,姑苏公主画地为牢五百余年,不肯转世。”
说话间,他走到少女身前,笑如春风;“既无人度她,我齐仲春度。”
少女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清秀儒士。
齐仲春大袖舒展,悬浮于半空,大如山峭的神笔“龙脉”,不断下坠缩小,最后飞回清秀儒士袖中,无波无澜。
轮生门两侧的圣人之词,顿时金光大绽。
阴司黄泉瞬间恢复正常,青铜巨门缓缓闭合。
他牵着暂时还阳的少女,转身离开。
……
隐约间苏锦麟感觉有只手在抚摸他的额间,细腻而冰凉。
他缓缓睁开眼,稍稍打量,确认了自己仍是在镇剑居的起居室内无疑。
他被紫衣男童一身磅礴炁力威压,压垮了精神气,眼看着少女被紫雷轰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
在紫衣男童面前,他堪堪小成的拳意直接被碾压得七零八碎。
毫无黄纸拳谱《霸王卸甲》扉页序文所写“凡是习我拳法之人,必气盖世,勇而强,纵万军之众,横生武胆更往矣”的吞天气魄。
他眼底游弋过一丝失意,然后猛地坐起身子来,就欲翻身下床,去找那个冷峻如山的少女。
将将起身,引入眼帘的便是一身玄衣,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长眉倒竖,神情凝重,尤显得她虚弱而肃穆。
苏锦麟嗓音略微嘶哑道;“陈水姐姐?”
玄子女子脸色苍白,她轻轻嗯了一声,指着少年身旁呼吸均匀沉沉睡去的少女,直截了当的说;“你放心,小姑娘没甚大碍,尽是些浅薄的皮肉之伤,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她叹息一口气;“苏锦麟,我不能离开那座屠龙剑阵太久,时不可待,随我同去,有件东西,须得我亲自托付与你。”琇書蛧
语气清冷却不容置疑。
苏锦麟望着玉体横陈在咫尺之间的少女,稍稍放心。
然后他抬眼望着玄衣女子,轻声呢喃道;“屠龙……剑阵?”
玄衣女子点了点头,懒得与少年浪费口舌,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少年头顶。
仙人抚我顶。
刹那间,有一道金色剑气冲霄而起,裹挟着二人,疾速萦绕。
少年蓦然环顾四周,斗转星移。
待剑气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时,少年已经身处一座山岳之中。
玄衣女子似乎有些痛苦,嘴唇干裂泛白,她指了指山岳,轻声问道;“苏锦麟,这座山,你记得吗?”
苏锦麟兀地记起春秋大梦尾声,以及与陈水相识的那场梦境。
他仔细望着山岳背脊,峰峦叠嶂,终于颤颤巍巍道;“这是梦里,那座通往地下洞窟的山岳。”
他骇然道;“这是玉砚山……”
陈水沉默不语,负手前行,带着少年走进玉砚山禁地。
这座禁地的存在,就连堂堂少庄主都不曾知晓半分。
半个时辰后,少年望着面前一道几乎将玉砚山一分为二的巨大深渊,怔怔无言。
深渊的形状,宛如一条惊世骇俗的大蟒,自天坠下,跌落地底,砸裂而出。
玄衣女子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深渊的表面,布满了符箓天师的阵法,非寻常修士可破。几千年来来,无人胆敢侵犯。”
说话间玄衣女子满眸七彩光斑,如星河璀璨。
她轻轻抬脚,自断崖往深渊走去,她并未如少年所料,一脚踩空坠落深渊。
而是安安稳稳的一脚踩踏在虚空之上,之后凌空漫步,走至深渊中央。
她咬破拇指,流出金色的血液,往脚下虚空轻轻按下。
骤然间,以玄衣女子拇指为中央,有流萤迸溅,蛛网张裂。
方圆十里,一座刻满梵文的圆形法阵,自深渊边缘喷薄而出,犹如佛光普照的大光相,声势惊人。
苏锦麟沐浴在佛光之中,恍如隔世。
他鬼使神差的效仿玄衣女子,颤抖的迈出左脚,踏上虚空,竟是脚踏实地,如履平地。
少年白衣胜雪,女子玄衣如夜,遥遥相望。
玄衣女子以不可理喻的术法开眼,凝视着少年神魂深处的某一片破碎的残魂,久久不语。
她叹了口气,又望着少年的炁府官门,神情凝重。
每个人天生“官门”的排面不同,或是小如茅屋或是大如山岳,或是富丽堂皇或是朴素至简。
而少年的官门何等雄伟,如若不在初露峥嵘时就被人为打碎,那事到如今,四圣是不是又该复盘推演?
她苦笑道;“这就是命数,怪不得西天秃驴总爱算计来生……”
半晌之后,月色满山。
她忽然问道;“苏锦麟,倘若有一天,你神通广大,可一剑抚平天下不平事,你会做什么?”
少年陷入沉思,默不作声。
陈水继续问道;“倘若有一天,你承载先人遗志,光明正大,你会做什么?”
少年仍是默不作声。
陈水眼底笑意浓稠一分,似乎竭尽了全身气力问道;“倘若有一天,这座天下,需要你遮风挡雨,负重前行……可却要你生死自负,你会做什么?”
良久,少年似乎下定决心,声音清脆而嘹亮道;“镇妖伏魔!”
陈水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吩咐道;“切记坚守本心,大道慎行,好自为之。”
语毕,法阵如云霞坠落,摔进谷底,消散不见。
一座无边无垠的洞窟中,苏锦麟踩着一片破碎金光,安然落地。
他头顶有冬季明月高悬。
少年身在断崖。
那个梦境之中,陈水托着腮帮俯瞰洞窟天地的青色断崖之巅。
苏锦麟忽然记起,老酒鬼的春秋大梦,看起来声势惊人,神通广大,可实际上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在梦里见识了山上天下的冰山一角,听着清秀儒士的孜孜不倦,谈天论地。
可说到底,梦醒时分,他头戴木簪,眉心存剑气。
仅此两样。
苏锦麟不禁回忆起大梦,寸寸如光影入目,清晰可闻。
最后,他恍然大悟。
他自嘲一声,笑道;“陈水姐姐,其实卢老头儿所谓的大梦机缘,不是齐先生的木簪子,也不是那缕令我跻身辟谷境的麦穗剑气……”
少年意气风发,笑道;“而是你。让我遇见你。”
少年转身,正想邀功,可他身后空无一人。
唯有一柄通体赤金,刻满晦涩符纹的无鞘古剑,安安静静的竖立在断崖中。
无声无息,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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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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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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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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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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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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