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旁的两个兜里一般是放些零钞,但零钞也至少是50元,20元或10元的,他从不整理也不清点数量,把钱放整齐,所以零钞摸出来都是一大把。
旅游胜地留下了他的足迹,市面上但凡出现了什么新玩意,他都要去买来玩耍,过几天或一段时间,只要他不喜欢了,或者听说又出了新产品,他力马就去买新的,旧的就淘汰在一边。
他的手机已换了七八次了,样式和功能不断地更新换代,他的男式手包也一次比一次高档时髦。在那个时儿夹在腋下,时儿提在手里的小包内,放着小巧的数码照相机和火柴盒一般大的录音机。
他的穿着和行头从外到里,皮鞋皮带打火机,甚至连内裤都是名牌,用他的话说没有名牌标识,不是牌子货他一律不沾边。
高勋对儿子也是有求必应的,今天他还要办一件事,那就是在名校住读初三的儿子要一辆山地自行车。
儿子对他说:“好多同学都有山地自行车了。”
他说:“你放在什么地方,哪有时间去骑?”
儿子说:“放在男生宿舍楼下,有看门的。我早上起来在运动场上骑。”
他说:“好吧,买一辆,爸给你运到学校去。”
高勋为了满足儿子的要求,把轿车开进市区停进百盛商场的车库里,径直走到卖运动商品的底楼,给他要了一辆蓝色的威克特牌26寸变速山地车。
对一千多元的标价,他只是瞟了一眼,就从皮夹里拿出那个薄薄的小玩意,准备刷卡付款。
他是最早使用银行信用卡的消费者,电脑发出嗤嗤声响打出持卡人消费单,他在上面签下自己大名的那一刻,感觉是如此的爽快和惬意。
签毕,他把笔往柜台上一丢,再把消费单交给售货员。
随后推着车子去了停车库,把山地车放进后备箱。连忙给儿子打电话说:“车买了,你在家等我,我把你和车子运到学校去,我们在外边去吃中饭。”
吃完午饭后,高勋和儿子到了学校。他坐在操场边观看台的石梯上,看儿子兴高采烈地骑自行车。
望见儿子转了几圈就骑出操场的背影,他心里涌上一阵阵莫名的感觉,那感觉有喜有悲。
他象儿子这样岁数的时候,可以说是命途多舛,家里很穷。琇書蛧
他的童年和少年也几乎是没有笑容的,父亲在城里的一家化工厂当工人,得了职业病,去世得早,他几乎忘了父亲的模样。
母亲在街道工作,成天下班都要绕路去菜市,捡那些丢在摊子上的烂菜叶回来做下饭菜。忧郁的母亲木讷寡言,常常去向人家借钱度日。
最让他难忘的是为了减轻母亲的痛苦,自己很小就到河边去挑石子卖钱,三九寒冬,肩上压了重担,迈着沉重的脚步。
脚后跟皴裂的冰口磨擦出的脓血与鞋跟粘连在一起,他都不敢叫唤一声,生怕别人取消了他挑石子挣钱的机会,一天下来,肩头磨破了,只挣五毛钱。
那时候忍着钻心的疼痛,他曾暗暗发誓长大后要做一个不下苦力的有钱人。
他常给儿子讲起他的过去,但儿子轻屑地说,过去是过去,你说了也没用。
他先还为此苦恼甚至愤懑,到后来他也习惯了,再不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觉得他能让后代过上好日子,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责任。
儿子这代人有这个福气,这是命运作美,他落到自己那个家庭,就象儿子落到他这个家庭一样,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待儿子过足了车瘾,高勋把儿子叫到身边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拿了三百元零花钱,递到儿子手里说,好好读书,长身体的时候,伙食要开好,我走了。
然后,驾起他的桑塔纳轿车,开出了校门。
而高翔其实是他另一个亲生儿子,他与一个情人所生,因为仕途他不能公开,并且在高翔亲生母亲难产死后,由高峰经手让高翔养父母领养。
这个秘密只有高峰和高翔父母掌握,也永远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
看到高翔几经磨练已成才,而且正道直行,他此生了无大憾。
审判结束后,高勋被送往云州市东南郊的横岗山劳改农场服刑。
横岗山劳改农场离市区并不远,山脚下就是旅游休闲的青山坪,那就是去年他和唐局、高峰吃烤全羊的地方。
有时天气晴朗,出工爬到最高的山顶,高勋能够远远地望见市区东山上的东林寺,或许那幢庙宇相隔太远,若不定神寻找是不能看见那个灰蒙蒙的小点。
他在横岗山顶上再也没有听到过慧光寺的暮鼓晨钟,他想那一定是被闹市早晚的喧嚣声抵消在茫茫的苍穹之间了。
而那个灰蒙蒙的小点,常常使他回忆起他过去当官时的日子,他现在常常爱伸手到头上摸光光的发桩,再也不去摸自己的耳朵了。
一年多了,洗脸时他的手偶尔也碰到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耳垂已经小了没肉了。
吃香的喝辣的,花钱如流水,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而如今那一切都成了过眼的烟云。
现在高勋过着这样的日子整天穿件条纹的囚服,一日三餐难闻到油荤,在队上天天要点三次名,有事必须叫报告,在外劳动都是由和他以前穿一样制服的管教民警押来押去的。
他所在的劳改二中队有百多名服刑人员,成天的劳作就是开垦荒地,这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体力活。
高勋常因痛悔而黯然神伤。人也只有到了这般地步才知道痛悔,才知道痛苦和悔恨是一对孪生子,它们是每一个象他一样的罪人心里永远的痛,永远流着血的创伤!
在一群身穿条纹囚衣的劳改犯人中,锄头朝天挥舞,落地铿锵有声,没人留意他打湿了的泪眼。
红旗派出所墙上的石英钟那根细丝样的红色秒针,永远精神抖擞地转着它的圈,即便是在阒寂无声的夜里,也听不见它走动的声响。
在派出所大门内可以瞧见大码头的一角,江边泊了几艘趸船,码头历来是这城里消夏避暑的绝好去处。
排排明月样圆的路灯把江边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来江边玩耍消闲的人们特别多。
有坐在层层叠叠石梯上观赏万家灯火的中年夫妻,有悠哉游哉漫步于滨江路上一脸惬意的青年情侣,更有捞起裤脚站在江水边戏水的家长和小孩,还有他们游在水中的狗。
派出所在临水的石梯上放置了一块“珍惜生命,禁止戏水”的牌子,而人们总是熟视无睹,这善意的提醒成了整个夏天最显眼的摆设。
大门外面的喧嚣歇息了,红旗所所长吕志宏独自坐在门厅的办证台里看了一眼那钟,11点半。
不知不觉间眼皮不停地打起架来,接着嘴张得大大的,哈欠大作,吕所长真想就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瞌睡一会儿。
但不行,怕一觉睡死了,特别是他睡觉还有鼾声,有人来所里第一眼就见到警察在呼呼地打瞌睡,那印象多糟糕啊。
再说他在所里还从没在夜里12点前睡过觉的。
为了赶走瞌睡,他点上了晚饭后的第十支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始给警花郑周煊打手机。
通了。他问:“小郑,怎样,现在哪个位置?有无动静?”
对方回答:“在7码头的滨江路上,我的吕所,刚出来个把小时就有动静,我们辖区的治安也太差了点哟。”
他说:“哦,我是醒瞌睡的,没催你们意思。你两个要亲密点,不要一处一坐一个凼,坐巡结合概率大些,情侣压马路你们都是过来人,用不着我点拨哈。”
“还不亲密呀,老高正挽着我的手呢,就差接吻了!我的方鸿鹄看见还不气晕!”郑周煊在电话里嬉笑地说。
接电话的郑周煊腋下夹了张报纸,高翔确实是挽着她的手臂的,一张报纸恰倒好处地隔开了两人的皮肤,这是郑周煊有意为之的小心眼。
两人在照着昏黄路灯的滨江路上漫无目的散步,与她俩擦肩而过的人只注意这对亲昵的情侣,谁也没发现两人的臂腕间隔了一张报纸。
滨江路是连着码头的沿江休闲大道,宽敞而通衢,偶尔也有小车驶进驶出。
江边夏天的夜晚有风,郑周煊膝上的短丝裙被风吹得轻飘飘的,她看着自己脚下在迈动前行的高跟皮凉鞋对高翔说:“假要假得干净,这叫亲密有间。”
出所前,她本穿的一件短袖体恤衫,被检查他们装扮的吕所长给呵斥了:“不行!你把警院学的犯罪心理学都还给老师了。穿你那件粉红的吊带衫,现在最流行的,扮情侣要扮出点档次。”
吕所长这段时间很毛焦,心里像爬上了热锅的蚂蚁,说话声音有点高八度。
被批了的郑周煊舌头一吐,转身去换了她那件并不常穿的粉红吊带衫。
看着郑周煊被粉红吊带衫映衬得一脸红霞飞舞,定定地站在他面前。
他猛力拍了一掌高翔的肩头说:“这还像那模样,帅哥美女还不快滚!”
吕所的确是只热锅上最焦急的蚂蚁。
分局的打击人头指标下了快一个月了,急得他天天把目光落在桌边的台历和墙上的钟上。
他所在的辖区因防范上抓得特好,快一年没发盗窃抢劫案件了。
前段时间记者还在报上吹了他们一版,将他们防范的招数总结了七点,很有点带推广的意思。
但当他正考虑如何发扬光大之时,局里又改弦更张,部署了夏季严打战役,恢复了派出所办刑事案件的任务,这下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日子像江水一样奔流,眼看要到年底了。
他已经两星期没在家待了,其实他的家就在江对岸,仅是隔江相望而已,他能看见爱人那幢高楼182的阳台。
阳台上也与所的大门遥遥相望,女儿还专门用攒了几年的压岁钱买了一架高倍单筒望远镜,架设在阳台上。
说是观赏江景,其实江景看得少,她和她妈看得最多的还是看对岸派出所的大门,那高倍望远镜极好,连派出所门口站的是谁都能认出来。
为了能让她老汉分辨出她爱人阳台,女儿还专门在阳台上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昨天他抽空风风火火回了趟家,挨爱人前二十分钟,妻子在厨房忙乎饭菜。
他守在旁边听她说话,听女儿读初中的住校情况,而后刨了口午饭就说要走,害得妻子连碗都没来得急收拾,就跟他一起把家庭作业做完成了。
算上前奏两人最多在一起又待了三十分钟,他就开车回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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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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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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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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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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