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在他的手指接触到扳机的时候,枪口对准了他的头颅。只要角度偏离5度,走火事故的后果不过是在窗玻璃上留下一个洞。”
“很蹊跷,得承认,在老马内心已经非常绝望的时候,刚好一粒没有退膛的子弹飞出枪口,结束了他的痛苦,他再也不用面对他所有的问题。”
摩卡快要凉了,高翔漫不经心地啜饮几口。“现实真是残酷。我能体会到马哥的痛苦。”他说。
黄涛思考了片刻,突然说道:“对老马的死因,还可以有一种解释。他确实死于意外,但杀死他的仍然是他自己。”
“你说什么?”
“自杀意味着放弃对事业、对家庭的责任,还会让子女蒙羞,老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还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我不懂你的意思。”
“弗洛伊德写过一本书,叫做《日常生活中的精神病理学》。”
“没有听说过。”
“在那本书里,他记录了很多看似意外的事件。比如,一位赛马场的优秀骑手因为失去了母亲而痛不欲生。他的骑术本来是一流的,以前驾御马匹从未有过闪失,可是就在母亲死后不久,他遭遇了一次事故,摔下马来被踏成重伤,当场死亡。”
“那意味着什么?”
“虽然这个骑手并不准备自杀,但是他在内心深处有强烈的求死动机。于是他借助心灵的力量‘安排’了一场意外事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类似于这样的巧合还有很多很多,但这并不是巧合。这就好比是内心深处的一个我在为自己做决定。”
“不可思议。你是说马哥也像那骑手一样,想在潜意识里杀死自己?”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他不知不觉地将一粒子弹留在了枪膛里,然后又鬼使神差地挑选来那把枪来擦拭,并且在最方便杀死自己的姿势下扣动了扳机。于是,他精心‘安排’的事故发生了,他永远地解脱了自己。”
高翔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的视线在咖啡杯与黄涛的双眼之间游移。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
黄涛耐心地等待着。
“可怜的马哥。”高翔轻轻地叹息着。“今天的咖啡我请客。”在他的眼神恢复平静后,他说道。
在阴冷的清晨,高翔将警车在殡仪馆的停车场停下。他看见了另一辆挂着警方牌照的大巴,是属于后勤装备处的。他们一起来为马哥送行了。
葬礼安排在一个名为“仙乐”的中等大小的告别厅。高翔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老马可疑的死因令人同情,如果不是因为马嫂主动放弃抢救的行为获得了领导的尊重,仪式规模还会更小一些。
在穿过种植着重重松柏的道路向仙乐厅走去的时候,高翔记起了一年之前他在同一个殡仪馆参加的另一次葬礼,这个记忆触痛了他。
他记得当时盛况空前,沉痛的哀乐震耳欲聋,缀有各级领导名字的花圈堆积如山,媒体记者蜂拥而至。从局长到普通民警,一千多号人站成了一个庞大的黑色方阵,静默无声。
死者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警察,他在一次追捕行动中,在激烈的交火中丧生。虽然莽撞和缺乏经验是他殉职的主要原因,但年轻生命的凋零无论如何是令人痛惜的。
作为宣传计划的重头戏,追悼仪式当然是最高级别的。
他们没有失望,这个葬礼轰动了整个城市。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场葬礼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死者的未婚妻突然冲出人群,满含着眼泪,俯身在死者的额头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吻。琇書網
在场媒体记者的相机顿时闪成了一片,留下了这个令人感动的珍贵场面。这个场面,作为整个宣传攻势的最**,在云州市传颂一时。
后来,隶属宣传处的文艺团体还把这个场面编排成了一段优美的双人舞《吻》,由一对俊男美女表演,在各个重大节庆活动中长演不衰。
和二十岁刚刚入职的后辈相比,马哥的葬礼却是那么地冷清。
想到这里,高翔感到从他的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气息。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哀悼一名同行的生命就此消失吗?他们真的知道生命的消失意味着什么吗?
或者,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场极尽哀荣的葬礼,一场轰轰烈烈的表彰运动。还有那个极大地唤起公众同情心的神来之笔的吻。
仙乐厅里灯光昏暗,高翔走进大厅时,一排肃穆站立的黑色的脊背挡住他的视线。
他们都是局里的同事。那帮可恶的记者一个也没有来。别看他们曾经不辞辛苦地守候在病房的门口,只为获得一点零星的消息,可是一旦发现马哥对他们已经没有价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悄悄地站到了人群的中间。
追悼仪式非常简短。人们自觉地排成一支队伍,缓缓地向前行进。
在队伍的最前面,马嫂和她的儿子带着深深的悲伤神情,逐一握住每一双伸过来的双手,动作好似流水线上的工人那么机械。
而伸向他们的每一双手,都试图在短暂的一握中,最大程度地把哀伤与怜恤之情传递给孩子和未亡人。
轮到高翔了。他感到马嫂哀伤已极的眼神从他的脸上掠过,她说不定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两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就分开了。
他继续随着人流向前移动,走向大厅中间的玻璃棺。在看到马哥的时候,他猜想给马哥化妆的师傅一定曾经是一名雕塑家,因为马哥的脸被改造地变了形,油彩用得比一般人更重,使得脸色像糕点店橱窗里的寿桃那么鲜艳。
鲜花把他的头颅掩埋了一部分,使人们注意不到被子弹贯穿的伤口。
高翔走得更近了一些。玻璃棺上歪歪斜斜地散落着十几支黄菊花和白色的康乃馨,他把手里的一小束菊花也放了上去。
此时,他更仔细地看了一眼马哥,在室温作用之下,他的脸上均匀地密布着一层细小的水珠,仿佛正在出汗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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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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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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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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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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