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亭。
驼龙与苏毅分坐石桌两方。
“会下棋吗?”
“会。”
“好,陪叔父下一局。”
驼龙将棋盒摆在苏毅面前,他抓了一把棋子。这是猜先。苏毅猜中,执黑子,先落子。两人没有言语,你一子,我一子。只听得棋盘上响声不断。二人的棋力都不弱。
苏毅已经在脑中世界学习到了围棋技艺,且已经到了心传的境界。再上一步,就是熔融。意味着,将围棋所有技巧了然于胸,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一步算百步。
驼龙也是高手,他爱好下棋,平日里研究围棋的残谱,一些古法围棋和当下流行的围棋流派,他都了如指掌。
两人下棋,都几乎不需要思考。下一步算百步,两者未曾停顿。那棋盘上,黑白子杀作一团,两者宛如大龙一般纠缠,相互吞吃撕咬。便是比那军队行伍之间的厮杀,来的更为惨烈。
盖因为下棋者宛如将帅,棋子如士兵。棋子士兵,完全遵从下棋者的命令,而军队行伍之中的士兵,却不一定听从将帅的命令,或者,不一定领悟将帅的命令。
“棋盘,如同天地。黑白子,宛如阴阳两色。下棋,下的是那道而非技!围棋,求的是和谐平衡。正如这天地万物,运转不休。人若想要长于世,便要懂得顺应天时,天人合一的道理。”驼龙声音和缓,他一边下棋,却在一边讲述他的理解。那理解,不是对于下棋,而是对于人生,对于道的理解。
“毅儿,你性格刚强,然而刚过易折。你天资禀赋不凡,若懂得天人合一的道理。这世间沉浮,终有一日,你能走上这绝巅。”
说着,他落下一子,棋局变换,正是顺应苏毅棋子的攻势,让棋盘局面,从势均力敌,变作落入下风。
苏毅此刻明白驼龙为何突然与他下棋,原来是劝诫。他心中猜测,驼龙是想要他去那天幕府的。远行前,他想要提点苏毅一些做人的道理方式。但是瞧驼龙的神色,他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片刻,他悟了。驼龙看似教导,实则是要看他的道!
世间万物,都有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人在这世界,自然也有奉行的道,有他自身选择的路。驼龙实际上要问的,是价值观!世界观!
苏毅没有言语,他看着那棋盘上厮杀的黑白两子,思考片刻,忽的落下一子。口中说道“天人合一,固然好。可那天要杀那人,是否还能相合?倘若人无穷,人定胜天,以人力撬动天地,将天地掀翻。又如何?古今武者,平和者少,戾气者多。盖因天下熙熙攘攘,同走一条大道,少有不争执。人既然非泥胎,又如何能心性平顺,与天地相合?”ωωω.χΙυΜЬ.Cǒm
他说着,手中棋子不断落下。
“既然如此,倒不如提起刀,杀他个天地翻覆,人挡杀人,魔挡杀魔,岂不痛快?这一条路,既然有人阻挡,便将其杀光,杀的干净,让他们无路可走,那我岂非走上一条坦途。这,比不上天人合一吗?”
棋盘上,驼龙的棋子已经被杀的落花流水,七零八落。他眼神复杂,又道“可便是如此,棋子仍旧在这棋盘之中。这棋盘就是天地,棋子如论如何冲杀,也难逃这囚笼。”
两人神色都很平和。
苏毅一顿,他手中捻起的棋子落回那棋盒之中。他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片刻,他说道“叔父。棋子在那天地,可下棋人,却超脱与棋盘之外啊。”
驼龙不再言语,他仔细瞧着苏毅,反复看着,似乎现在要多看看,往后就看不到一般。他目光之中,有欣慰,有喟叹,也有担忧。他此刻,清楚了苏毅的路。他晓得,这条路的凶险。
那是一条杀伐的路,要做人上人的志向,要做天地棋手的信念。这样的道,这样的路,这样的志向和信念。这一切,让驼龙看到日后伴随在苏毅身旁的腥风血雨。那绝不是一条光明的路,注定与黑暗为伍,与杀戮相伴。
那条路,若不能杀穿。一辈子都看不到光明,一辈子都要困在其中,做那自困的奴隶,做那双手血腥的棋子,却做不了棋手。他想要劝,可又不知从何劝起。他看的出,苏毅是个不甘平凡之人。
难道他能让这样一个人,安心的在这十八连寨,做一个山大王吗?
“叔父,你想我去清野郡?加入天幕府?”苏毅打破这沉默。
驼龙点点头,他起身,站在那静心亭旁,望着那行云流散,半晌都不言语。“我想你去。”他声音有些疲惫,但语气很坚定。
苏毅没有开口。片刻,他见驼龙摸出一枚令牌,丢给他。那令牌是暗金色的,巴掌大,正面雕刻有天幕二字,大气磅礴,铁画银钩,宛如那剑刃,透着决绝的杀气。
写这二字的人,乃是一名剑道好手。
令牌背面,有一龙盘踞,五爪探出,张口长嗷,欲要从那令牌之中袭出。
“这是天幕府的令牌,持有这枚令牌,便可以去那清野郡找庞大人,加入天幕府。毅儿,我要你去。加入天幕府。”驼龙不可拒绝的说道。“你大伯的时间不多了。毅儿,曼陀罗茶利为天下奇毒。它的解药,世间难寻。你要加入天幕府,唯有天幕府,这样遍布天下的势力,方才有寻到的可能!”
“我欠他许多,已经无力偿还。可你出现,毅儿。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你一定要加入天幕府,借助那遍布天下的力量,将这解药寻到。”
曼陀罗茶利!中毒者,心智五感每日都在倒退。最终,那中毒者将如同婴孩,在懵懂之中死去。
“我懂了!”苏毅起身,“正好,我想要出去闯一闯。又有大伯的事夹杂,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去准备一番吧。这一次,你不是一个人去。我给你安排了几个伺候的人。明日一早,你便出发,去那清野郡。”驼龙很欣慰。
苏毅点头,他起身,向着那山下而去。
看他走远,驼龙摘下面具,露出那清丽的面容。那面容写满担忧,“周升大哥,毅儿的前路注定鲜血铺满,我真不知,他这一去,是对是错,是凶是吉!我也将无法庇护他,可我信他绝不是半途陨落的人。周大哥,你会原谅我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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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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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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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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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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