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准是同类?
四号突如其来的话语令黎渐川眉心一跳,脑海里瞬间涌现出无数猜测和怀疑。
但几乎同时,黎渐川发现,四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指向的位置却好像并不是宁准九号餐桌的位置,而是他的八号餐桌。
这个微小的偏向立刻让黎渐川意识到,四号可能认错了人,把他认成了ghost。
毕竟从这局游戏开局以来,无论解谜还是战斗,表面上最出风头最积极的都是他才对。再加上昨晚他对劳伦三人的势在必得,和后来接连响起的击杀喊话,猜测他是击杀喊话的主角也确实很合乎逻辑。
如此看来的话,四号在这之前应该并没有在游戏内遇到过ghost,不然应该能从某些特质上进行一定的判断。
但这也就说明,四号是通过这局游戏才确认同类这个说法的。而如果四号认为的同类不是宁准,而是他的话,那他们又算是哪种意义上的同类呢?
烛光昏沉。
兜帽的阴影笼罩着黎渐川沉思的面容,他和宁准都没有立刻对这句话进行回应。
反倒是七号,在听到四号的话后就突兀地发出了一声阴沉沙哑的笑声:“那些击杀喊话我也听见了。双杀,不愧是排行榜第一的ghost。魔盒游戏内不会有重复的代号出现,我相信ghost在这里,但他是否在我们的晚餐上,却是未必。”
四号嗓音一紧:“什么意思?”
“你能走到这一局,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到过那份情报,四号。”
七号的视线在黎渐川三人之中游移,“ghost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不是魔盒玩家,而是类似于bug的存在。他或许拥有自由穿梭游戏对局的能力,也或者,他属于神秘的潘多拉。”
“他也根本不可能有同类。”
七号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和凝沉的晦涩畏惧,在空荡幽暗的餐车内回响,犹如巫师的低语:“他是真正的恶灵。死而复生,只为挣脱牢笼,回归真实这是神的预言。”
四号刚才流露出的一丝紧张情绪却随着七号的话语快速消散了。
他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道:“神不神的,我并不信教。至于那份情报……上面对于魔盒排行榜前十的玩家都有类似的猜测,没有任何真实证据,可靠性极低。与其说是情报,不如说是一份挑动人心的诱饵。”
“有某些势力想来一手蚁多咬死象的游戏,仅此而已。”
面对四号的不在意和推测,七号沉默几秒,哈地一笑,很有几分古怪诡异地摇头道:“不。你想象不到。我经历过一些事,伙计。在之前的一局游戏里,一座恐怖小镇,我看到了一本书”
说出书这个字后,七号如同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话音一顿,收束成了一声尖锐短促的笑:“那是很有趣的内容。”
四号的姿态仍保持着怀疑。
他似乎并不相信七号的话,沉默着没有应答,而视线却一直落在黎渐川身上,像是要透过斗篷看出某些东西。
时隔两局游戏,黎渐川听着他俩的对话,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懵逼感。但眼下的这点困惑已经不足以真的令他陷入茫然,反而可以成为他的线索。
等七号和四号的试探短暂落幕,他才状似随意地开口道:“我不认为我拥有同类。”
四号目光沉静,果然没有对黎渐川认下ghost的身份表示意外。
但四号接下来的话却让黎渐川有点惊异。
“加州的god,我想您应该听说过。”四号说,“我和您一样,都在那里生活过,作为实验室的改造人。”
黎渐川没有回答。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斜后方的宁准。
改造人这个说法,在他和宁准经历的第二局游戏中,就有玩家提起过。当时宁准一贯的冷静当场破裂,一脚将那个玩家踹了出去。
此刻暗昧的光与缠身的雾气里,宁准单手支着下颌,姿态懒散地窝在椅子里,似乎对此毫无反应。
但黎渐川却注意到,宁准抵着下颌露出的那一小片手背有青色的血管凸起,筋骨紧绷到了极致,像是随时都会崩断。
浓黑的斗篷将他的身躯包裹。
他身上萦绕着阴冷如幽冥的气息,四周的空气有些粘稠,如有地狱吹来的腥风。
“god而已。”
那片苍白的手背没入阴影中,宁准轻轻笑起来,嗓音低哑轻柔,却犹如毒蛇吐息:“什么改造人,听都没听过。”
四号突然感知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感。
他还想再举出证据辩解,但在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下时,却突然有种被捏住心脏的心悸感,就好像他只要再多吐露一个字,周遭四伏的黑暗里就会忽然裂出狰狞的巨口,将他整个人瞬间撕裂。
阴寂的风缠着脖颈,带汗的手指握紧了椅子扶手,半晌又缓缓松开。
四号终究没有再开口。
“所以你是想投靠ghost。”
宁准轻巧地转过了这个话题,语气里的笑意半分不减,“不过你的投名状我们不感兴趣,我们只想要有关谜底的线索。这才算是桩合理的买卖。”
四号垂下头,哑声道:“晚餐结束后半小时,东西会放在车厢连接处的卫生间里。”
宁准承诺道:“如果线索没有问题,你会活着离开。”
这算是一桩不错的交易。
但黎渐川很清楚,四号佩妮夫人从对史密斯动手那一刻开始,想要的就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活着通关的承诺。只是她运气不太好,宁准才是ghost,并且他对她所说的一切没有丝毫兴趣。m.xiumb.com
七号似乎并不相信ghost就在他们之中,冷眼看着宁准和四号的交谈,动作有些粗暴地切割着晚餐已经凉透的牛排。
他依旧成竹在胸。
黎渐川观察着四号和七号的表现,漫不经心地拿起了刀叉。
光是这场令人一头雾水的交锋,就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还差几分钟就要九点了。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他得填饱肚子。
潘多拉的晚餐从不因任何事情而推移改变。
在黎渐川恰到好处地咽下最后一口红酒时,熟悉的黑暗与眩晕感笼罩而来。
短暂的失重感之后,他的双脚准确地踩到了实地。
一缕昏黄的光突兀地射入他微张的瞳孔里。
黎渐川眯了眯眼,微抬起身。
包厢顶部的小灯倾泻下淡淡的光芒,晚餐结束,他照旧回到了包厢内,但不同的是,他回的并不是宁准的8号包厢,而是他本该居住的6号包厢。
黎渐川毫不惊讶。
他环视了包厢内一圈,起身拿过风衣套上,从床底下拉出那个小手提箱。
果然,小手提箱里原本被他转放到宁准那里的东西都好好地摆在箱子里,好像从未被挪走过。
将枪和那只单筒望远镜从里头挑出来,塞进口袋,黎渐川靠近包厢门,侧耳听了听过道内的动静,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间的车厢过道空荡幽寂,狭长逼仄。
黎渐川望了眼过道尽头,一把空椅子靠在那里,没有列车员在。
他回过头,没有进8号包厢去找宁准,也没有去关注其他包厢的动静,而是径直转身,走出一等车厢,又穿过二等车厢的过道,来到餐车门前。
餐车门的玻璃洇着一片漆黑的幽深色泽,隐约拓着黎渐川模糊的身影,却透不出餐车内的丝毫景象。
冒出点胡茬的下巴线条硬朗,微低进风衣竖起的领口,笼着小片的阴影,黎渐川在门前点了根雪茄,抬手敲门。
“咚、咚、咚……”
敲门的节奏机械而单一,是黎渐川模拟的第一晚的敲门声。
餐车门微微颤动,矩形玻璃内禁锢的黑暗被震得支离破碎。
门把手咔的一响,没有人去握,却自行转动了半圈。
黎渐川微挑起眉,叼着烟拉开门把手,走进漆黑一片的餐车。
真正走进来,被那扇门封禁的无法穿透的黑暗才彻底烟消云散。
皮鞋沉重地砸在钢铁铺就的地板上,空间内充斥着浓郁的黑暗,车窗外刮过无数悬浮的遥远的光斑。
黎渐川任由那些光线从脸颊擦过,目光在黑暗中准确捕捉到了那道靠窗而坐的瘦小轮廓。
“不喜欢开灯?”
黎渐川吐了个烟圈,不太见外地走过去,坐到那道身影对面。
光斑倏地落在那道身影上,圈出半张苍白瘦削的脸和一双褪去了空洞阴沉的漆黑眼瞳。
马库斯小小的身躯大半没在餐桌下的阴影里,脖颈和下颌都裹在缠了几圈的厚实围巾里。
“黑暗会让人拥有最大的安全感。”他顿了顿,说,“我一直感谢你曾经的帮助,伯利克先生。”
嗓音稚嫩,微微带了点破哑。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马库斯和其他普通小孩看不出任何区别。
他瘦瘦小小,穿着整齐的衬衫和背带裤,像个可爱的小绅士。微长的头发软软地贴在他耳朵边,两条腿搭在椅子边缘,有点多动地晃着。他眼睛黑亮,里面闪着点天真的光,歪着头注视着黎渐川。
这是和白天那个毫无存在感的阴沉小孩完全不同的模样。
黎渐川打量着马库斯,摇了摇头:“你已经知道了,那不是我。况且,那并没有改变什么。”
马库斯盯着黎渐川,埋在围巾里的嘴角微微裂开,眼睛弯弯地笑着:“那没什么,伯利克先生。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踏上这趟列车的时候,就无法改变了。”
他把双臂够到桌面上,轻轻趴在上面,眼中露出孩子般的活泼和好奇:“但我很想知道,伯利克先生,你是打败了伍德先生,才找到我的吗?”
看着马库斯的眼睛,黎渐川胸腔积压的沉郁越来越重。
他慢慢吸了口烟,然后将雪茄掐灭在手里:“可以这么说。”
“我猜到他身上的不同之处,认为他在第一次隔离时发生了些独特的其他人无法得知的事。他应该是在第一次隔离时近距离接触了你,因为识破你的身份,和你短暂地建立了联系。第二次隔离,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失踪在了夜宵时间里,应该是下定了决心,或者拥有了筹码,重新联系你,和你进行了一场交易。”
黎渐川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在马库斯的眉眼间逡巡着,捕捉着他细微的神情。
“他告诉了你现实与这里的区分,告诉了你外来者和监视者的事情,并且承诺,将会用魔盒带你离开这里。”黎渐川说,“你答应了他,但应该是在骗他。”
马库斯掰手指玩的动作一顿,黑亮的眼珠在指缝后转动了下:“大人都是喜欢骗人的。”
黎渐川问:“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这个问题他问得稀松平常,就像随口问了句晚餐吃什么一样,散漫而又随意,马库斯答得也相当松散。
他小声嘟囔道:“伍德先生说今晚我可以玩隐身游戏。他希望我把大家都叫来玩游戏,然后都杀掉……”
黎渐川看伍德之前的表现,还有刚才餐桌上那番关于ghost的言论,还以为他是个隐藏很深的资深玩家,但没想到,他花费真空时间做一场交易,提的竟然是这样的条件。
得不偿失。
黎渐川道:“他大概不知道你不可能一次性杀掉所有人。”
马库斯用小小的手指挠了挠脸颊,唔了声:“伍德先生是有点笨吧,但我觉得伍德先生也不在乎这些。他是和你们不一样的外来者,他……他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迟疑了两秒,马库斯才从肚子里搜刮到可以形容的话。
“你和他想要的东西也不一样。”
黎渐川凝视着马库斯:“否则你完全可以真的答应他的条件。如果你在交易中提醒他,你不能随心所欲杀掉所有人,他一定会换个条件。而不是继续无知无觉地采用这个与规则相悖的,随时可以作废的条件。”
马库斯眨眨眼:“其实不管伍德先生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不可能答应他……”
黎渐川挑了挑眉:“因为你从来就没想过离开?”
那几根手指又竖了起来,马库斯继续掰着手指玩,就像个在上课时分心走神的坏孩子,他的嘴里也没有回答黎渐川的问题,而是道:“那个黑黑的小盒子不在我身上,就算你们知道那些事了,也找不到的。”
“我不是伍德先生说的监视者呀,在他告诉我这些东西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外来的,也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在一起坐一趟车而已。”
马库斯一根一根数着手指说。
黎渐川耐心地听他说完,肩背向后微微拉开,胸腔内挤出一口沉闷的呼吸来。
呼吸里杂糅着辛辣清冽的烟味,黎渐川的神经末梢被凉凉地扎着,他看着马库斯,思忖着开口道:“第一个冬天,汤普森泄露了你的秘密,只有一名乘客失踪在了列车上,没有下车。”
“之后,第二个冬天诞生。你为了复仇,杀了所有人。”
黎渐川平静道:“所以,马库斯,你的母亲呢?”
马库斯的手指弯了下去。
他看着黎渐川。
黎渐川道:“餐车门外等了很多人,不如先将他们叫进来。看过阿加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吗?侦探总是需要一些观众。虽然你和我可能都不太欢迎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з」解谜写着写着太长了,一块发估计一万多,所以切成了两章,下章大肥章解完。
感觉宝贝儿们应该能猜到大概了q.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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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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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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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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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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