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没人见过神,也谈不上去将他请落人间,让他垂怜悲苦的人类。
所以再次地,这道声音被压制了下去。
又有很多新奇,并且听起来非常有用的办法被提出来。这个社会剔除掉了那些愚蠢的杂鱼,只剩下各界的精英,他们出色,完美,也拥有非常人般的头脑。
king甚至在其中听到了通过基因分析和筛选,来消灭犯罪因子和劣根性的提议。
并且后续其他人的回应证明,这并非是无稽之谈,竟然在现有的科学水平上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这让king对这个沉浸在古老油画质感中的世界和社会,有了一种奇妙的认知。它或许并非属于任何一个他所能知晓的地球的历史阶段。
昏暗晦涩的烛光,和教堂裹满老旧木色的桌椅,在渐渐低沉的讨论声中,都显得静默而虚晃,仿佛负载着不可名状的压抑。
这场讨论伍德教父又再次收获了长长的一张记录纸,纸上写满了完全可以去尝试的解决方案。
拿着这张写满了科学方法的纸,揣着神学头衔的教父坚定地对着在座的所有人说:“我相信各位,我们绝不会向虚无缥缈的信仰与神明屈服!”
这样的画面有种让人发笑的怪诞感。本该最信仰神明的人发出了最响亮的蔑视神明的声音。
又像之前一样。
讨论渐趋尾声,king看着这群衣冠鲜亮的人再次满怀斗志地陆续离开教堂,去为他们的社会做出完美的纠正。
烛光映在雕满了西方神像的墙面上,划出斑驳凌乱的影子。
这次king坐在原位,没有动,只是微微偏头,静静地看着教堂的大门。果然,不过又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那群离去的人又再度推开沉重的木门,回来了。
就像在欣赏一场节奏极快的荒诞戏剧。
king看着这些人在教堂中来来去去,换着不同的衣裳,装着不同的表情,说着连篇累牍的晦涩话语如果将每一次的进出作为一场完整的讨论,那这样的讨论至少历经了上百场。
等到king亲眼看见坐在他左侧的男人由英姿勃发的青年,转变为垂垂老矣的老者时,这样漫长的讨论与实验才终于走向结尾。
“我们并不疯狂。但那值得尝试。”
有人说:“我们必将改变历史,也将创造历史。”
又有人说:“人类进化的最高程度就是神明。科学的最后必然是神学。我们不会后悔今天做出的选择,这是社会进步的终点。”
许许多多的声音从各个角落传出来:“今夜,赞美神明!”
这些战胜了心中的某样虚伪的东西、终于下了决定的人们拿起一座座烛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耳朵两侧都响着这股沉闷怪异的腔调。
king沉默地看着这场话剧一样的场景表演,没有跟随着周围的人做出一样的动作和反应。而周围的人也似乎根本看不到他,没有将目光停滞过分毫,就仿佛他确实并不存在。
无数场类似的聚会,发生过多次争执,想出过许多办法。
但事实证明,他们都失败了。
他们这一场场聚会无论在讨论什么,最后归根结底还是在思考最大限度能约束人性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人性如果光暗皆有,善恶一体,那么黑暗与险恶是该被强硬压制,还是可以完美净化?
这是神都不一定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一盏盏烛台串联成游动的光蛇,从教堂蜿蜒向外。人们就在教堂的背后建立起了一间金属密封盒一样的实验室,将所谓的人类最纯净的基因提取出来,一次次杀灭,又一次次复生重组。
实验室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神性的分析表,纯洁、善良、无私、光明、强大在缭乱的涂抹痕迹中,这些字迹显得格外清晰。
金属盒子里的实验持续了很久。
然后在一个深沉黑暗的夜晚,一声婴儿的哭叫惊醒了整个世界。
一座剔透干净的玻璃台上,躺着一个浑身还渗着血丝的小小婴儿。
婴儿并不像任何普通的刚出生的孩子一样,红彤彤皱巴巴他的皮肤白净得像天空最柔软的云朵,眼瞳明亮而漆黑,倒映着最纯粹的光明。
“你看他的眼睛!他就是神!他就是我们想要的神!”
人们疯狂地冲上去,狂热而虔诚地跪倒在教堂的玻璃台前,一圈圈一片片弯曲匍匐的脊背,像极了雾气里佝偻的山影,压着模糊不清的色彩。
king站在人群的末尾的阴影中,微微抬头,正对上那双漆黑纯净的眼。
如果说那名诡艳的少年的桃花眼,让人一眼看去,能想到的是幽沉慑人的地狱,那么这个孩子的眼睛,第一眼,只会让人想到天堂,想到天使,进而自惭形秽,想将世上的一切美好捧向他。
而这些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们将这个孩子捧上了神坛,吃穿用度一切都给真的近乎神明的待遇。
他们供奉他,跪拜他,向他祈愿,向他诉说心事,将他打造得宛如真正的神明。
但直到这个孩子长成少年模样,他也不能完整而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没有教他任何东西。
吃饭时会有人将干净的食物送进他的嘴里,睡觉时会有人帮他更换衣服,为他合上双眼至于其他,他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或许在人类心中,最完美的神明是一种只需要存在某处的东西,亦或是工具。
king像是被绑定在了这个孩子的身边,周围的场景一直在这间教堂打转,不能离开。他不得不陪着这个孩子过这种古怪而枯燥乏味的生活,不过他有预感,这种平静并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在神明诞生后的第十年,沉默而听话的神明突然开口了。
那是一场没有任何异常的普普通通的礼拜,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伍德教父站在台下朗诵着词调优美又令人昏昏欲睡的长诗,赞美着他们的神明。
而就在长诗将要结尾时,台上静坐的少年突然抬起了半垂的眼睑,脸上的肃穆被一丝孩童的天真好奇打破:“伍、伍德……错了。”
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教堂内的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了头,死死盯向披着洁白长袍的少年。
“是谁!是谁教了神说话!”
“没有人!没有人这么做!”
“他是自己学会的!十年,足够让他学会这些日日夜夜围绕着他的语言!”
“谎言即来自于语言,神该保持沉默!”
“我们的神竟然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这是多么可怕!不,不该有这样的事!”
教堂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疯癫气氛。
少年呆呆地坐在台子上,看着台下的人们彼此斥责,彼此怀疑,大打出手,甚至还有人掏出刀来割伤他人,飞溅的血点落在了他雪白的衣袍上,让他的神情充满了困惑。
“不!不要再打下去了!”
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呼:“这并不能怪罪于我们,各位!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如果真的要怪,就只能怪我们的神……”
场内一静,旋即一道道锋锐森冷的视线射向了跪坐台上的少年。
“他是神啊,他该是无所不能的……但为什么,为什么神听不到我的祈祷呢?我的父母还那样康健,却为一场车祸付出生命……我跪在你面前,苦苦地哀求你,你却还是让他们离我而去,你可真是可恶啊……”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掐死那只乱叫的猫……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脏,管不住自己的手,这并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这是神的指示!”
“都是你不庇护我呀,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去做这样的事?”
“是你的无能,如果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根本就不会做错事……”www.xiumb.com
“你是神,你怎么能做不到呢……”
“都是你……”
那一张张友善虔诚的脸全部都改换了一个样貌。
无法实现的吊诡的祈愿,命运中的不可抗与不如意,自欺欺人的恶毒与虚伪,全部都在瞬间找到了理由和借口。它们被完全归罪于有了实体存在的神明。没人看不出这种行为的可笑和愚蠢,但也同样没人愿意打破这种可笑和愚蠢。
“人类需要神明,需要信仰。但与其说是需要神和信仰,不如说是他们需要一个干净的自己,和脏污的根源。”
“他们知道神明并非万能,知道神明并非完美,甚至知道神明其实不存于世。但没人在乎这些。因为有了神,他们就会是善良而虔诚的人。不管他们手上是否有血,心里是否有恶。”
这幅颠倒错乱的荒诞画面中,king恍惚听到了那道最初提出神明与信仰概念的熟悉的声音。
在某一瞬间,这道声音像极了潘多拉那道无情宣告着魔盒游戏法则的冰冷声音。
这声音如一柄极重的锤,轰的一下砸碎了面前浸泡在昏黄光线中如鬼怪陆离横行的教堂场景。
king的视野内,被替换成了一幕幕飞快闪过的画面。
在那个孩子漫长的十年的成长过程中,白天是一个个狂热叩拜的身影,而晚上,却是另一幅景象
年幼的孩童因为家长的限制,得不到想要的糖果,将浑浊的尿液狠狠滋在神的胸口;被妻子赶出门进不去家门的男人斥责神是恶劣的白痴,狠辣的巴掌甩在神的脸上;年迈的老人病痛缠身,跪在台前,用拐杖重重地砸破了神的脑袋,咒骂他是个无能的废物。
但一旦黎明到来,教堂庄重精致的大门打开,迈出这扇门的人便都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和谐友爱。
孩童欣喜地交出自己的糖果,甜甜地喊着爸爸妈妈,男人回到家中,和煮好饭等待的妻子互相道歉,互诉衷情,老人卧在病榻上,看着床前的子孙,含笑离世。
所有的暗都被关在了门内,门外便是无尽的光明。
这就是一开始,他们所期盼的神明的作用。
“你是神,你就应该要奉献自己,造福人类呀!”
他们这样看着他,真诚地说。
所以,一个垃圾桶,一个工具,如果发出了反抗的质疑的声音,将自己从低一等的维度拔出,凑向那些自认为高维度的生命,那可以说是相当令人恐惧惊悸的事情。
他们不需要一位会说话的神明。
混乱的场面中,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有人的刀捅进了少年的身体。鲜红的血浸染白袍,人们忏悔着痛哭流涕。
但意外地,少年没有死,他的伤口在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king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已经被磨得无情无绪的心头也终于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寒冷。
他看到围在台子边的人们露出的眼神,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少年被推进了实验室,推上了餐桌。
近乎不死的超强自愈能力,谁又不想拥有呢?
无论是基因实验,还是口腹消化,或许都能获得一二。那才是神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之后的日子里,每一场虔诚的礼拜之后,都会有一场丰盛的宴会。切得薄薄的肉片被分进一个个光洁无比的盘子,黏连着血水,入口入喉。
少年从最开始的懵懂,到痛苦挣扎,试图逃跑,再到毫无尊严地、言语不清地哀求。
他被捆在十字架上,伍德教父举起红酒杯,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堂内:“赞美神明。”
“赞美神明!”
一盏盏红酒杯举起,像是鼓荡着鲜血。
king站在长桌边,看向十字架上的少年,十字架被隐没在黑暗中,烛光照不到少年的身影,但king却能感受到,少年抬起了脸,望着这场快活的宴会,笑了起来。
“这是灾厄与绝望的世界你找到了我,你想要什么?”
“杀了他们,还是逃离这个社会?”
少年的声音从不准确的含糊发音,渐渐摸到了清晰的音调,从纯净懵懂的清越,渐渐剖出了冷酷与疯狂:“不。都不需要。”
十字架和宴会上的烛光倏地远去。
king的周围沉沦为一片彻底的漆黑,而在这片漆黑中,前方出现了一道单薄修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微垂着头,注视着手中一个刚刚被打开的漆黑盒子。
他无声地对着盒子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又有奇怪的扭曲波纹,king甚至连他的口型都看不清晰,根本无法分辨他话语的内容。但他可以确定,少年手中的,是魔盒。
“我开启你……”
除了被吞没的那一段,后续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要将这个世界划为三层。地狱的位置是天堂,天堂的位置送给地狱,中间是人间。我不需要力量,但我要一个潘多拉的承诺。”
最后一个字落地,远处的少年突然转头,直直的目光看向king所站的方向。
king眉头微皱,三棱军刺还没有滑出袖口,他的眼前就猛地一晃,泛开了泠泠的水波。
他怔了一秒,从水波上抽出视线,发现自己面前的仍是那面波光粼粼的浸泡在夜色中的湖。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肩头微沉,是少年靠了过来。
“我没有名字,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少年轻缓的呼吸近在耳畔。
柔软的发丝蹭着颈窝,丝滑微痒。
king垂眼注视着少年暴露出来的脆弱白皙的脖颈,握着军刺的手指慢慢擦过血迹凝固的尖锋:“宁准,你叫宁准。”
作者有话要说: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з」这一章比较隐晦,伏笔较多,小可爱们要多加注意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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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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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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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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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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