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退开点,扫了另外两名玩家一眼。
那名职业女性遮掩着自己嫌恶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一面小镜子。另外的西装男则是对上黎渐川的目光,友好一笑。
收回视线,黎渐川敲了下宁准的小丑面具,带着人往边上走:“宁医生怎么来的?”
宁准摘下面具,露出一副比原本面容阴郁许多的五官,朝黎渐川眨了眨眼睛:“我很想告诉你原因,但你刚刚进来,可能还不知道,在这里说出的每一句与游戏、审判、真相有关的话,都会被消音。”
他眼神幽沉,笑了笑:“这是一局限制玩家对抗与玩家组队的游戏。这种局面不多,我也只遇见过一次。”
“比如?”
黎渐川抬了下眉。
宁准撩起眼皮,晃了晃手里的面具,立刻当场示范:“比如我想告诉你,我大约是五分钟前从【哔——】出来,得到了一些线索,有【哔——】,我猜测【哔——】……”
黎渐川紧紧盯着宁准的嘴,试图从他的口型判断出他被这诡异的机械声消音的部分是什么。
但很可惜,这局游戏不给玩家任何漏洞可钻,宁准那两片微微翕动的薄唇在黎渐川眼里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
黎渐川自己也试了两句,嘴里哔哔响个不停,连自己的耳朵听起来都是消音声。
至于写字,黎渐川尝试了下,也是一团马赛克。写在手心背上,可能会被其他两个人看见不说,也根本感觉不出写的是什么。看来这局游戏对玩家交流的限制相当大。
之前在他分析出玩家杀戮是否生效,也需要同一扇门的判定后,他就多少对现在这个情况有了一定心理准备。
难杀,难交流。
换句话说,也就是这局游戏的谜底,很可能会在玩家的交流中被揭露出来,而且这局游戏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保护玩家不被同类杀害。这样做的目的,值得深思。
黎渐川撩了下深灰的额发,倒没有太多失望。
而且他也很清楚。
游戏限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宁准不使用魔盒,却仍旧和他出现在同一局游戏,这其中的缘由绝不简单,或许与那些他不确定的记忆有关,而这些宁准暂时应该不会告诉他。
魔盒游戏同一时间开启的游戏场景千千万万,进入游戏的玩家也无法估算,怎么会就这么巧,宁准也来了,还恰巧和他在同一局?
他猜测,他和宁准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强制的关联,而这种关联,可能要黎渐川主动去发现。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宁准扫了一眼另外两人。
这句话倒是没有被消音。
在黎渐川和宁准撩骚试验的时候,那一男一女两个玩家已经各自开始了对客厅的搜查。
客厅电视墙上挂着一面钟表,表盘只有三格,很显然,是代表着这个房间给他们的三小时。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我第一个到,三分钟后到的是女法官,再过一分钟,到的是男律师。最后是检察官。”
宁准轻声道。
黎渐川点了点头,分析其中或许有用的信息。从宁准的表现看,各个玩家虽然都会出现在这同一座房子里,但之前面临的场景或许不尽相同,得到的线索也不一样。Χiυmъ.cοΜ
不过现在他们不能互通有无,就只好各自为战。
“……头疼。”
黎渐川叹息,低头碰了下宁准的额角,看着宁准水泽未去的湿润的唇。
他语气冷淡,但却像缠着低哑的暧昧一样,很有点撒娇的意思,暗示意味十足。
半阖的桃花眼一抬,宁准有点诧异地扬了下眉,仰头和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然后抽回舌尖,含着微光的视线在黎渐川脸上逡巡一圈:“你在试探什么……是法则?”
“法则,或者说判定。”
黎渐川尽量不涉及消音内容,简短道。
仿佛无形中的默契,宁准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没有多问,反而是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法则是‘有余地’的限制和线索吗?”
“它不会去完全禁止或者废弃玩家的某一方面,也不会和游戏内的强制剧情产生冲突。”
宁准看向黎渐川,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慢慢为黎渐川扣好制服最顶端的金属扣子,声音清冷微哑:“别担心,哥哥。”
黎渐川其实并不太担心。
在撞出衣柜,看到一片红色的火海时,黎渐川就对“禁止直接触碰红色物体”这条法则有了些其他猜测。
火海是无论哪个剧情选择,他都必须要接触面对的。
他会直接接触红色的火焰。
但如果这样的剧情会违背法则,导致玩家死亡,那魔盒游戏就自相矛盾了。所以很显然,火红色并不在法则生效范围内。
红色,是有限制的红。
黎渐川初步把它界定为正红与血红。
而火红、肉红、粉红之类的红色,不在法则限制范围内。法则既然是和检察官的身份、审判的谜底相关,那他初步的判断应该是没有太大偏差的。与这些有关联的,想必都是案件。而红色与案件联系起来,大概率是血红类别。
不过作为一个前·直男,黎渐川对于这种胜似口红色号的红色分辨法十分蛋疼。
但他有种预感,他在接下来的游戏中遇到红色的次数,可能会越来越多。与其到时候应接不暇,不如缓慢试探。
“嗯。”
黎渐川应了声:“背你?”
话音未落,宁准就已经熟练地飞快爬上了黎渐川的后背,找好惯用姿势,慵懒地垂下头,窝在黎渐川颈窝。
黎渐川掂着身上的重量,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检查这处空间。
如果黎渐川之前所见到的卧室和卫生间都是罗恩的房子的一部分,那么现在他看到的就是剩余的另外一部分。
这里占据最大空间的是客厅。
客厅是温馨的米黄色装修,家具也都是暖色调,有些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电视柜上摆着花瓶,里面的玫瑰花已经枯萎了。
客厅中央摆着三个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玻璃碎片一地。
沙发和茶几上都泼洒着大片血迹。
黎渐川检查了下那些碎片,在沙发底下发现了一个带血的烟灰缸,看血迹形状,很像被人攥着击打过出血部位。
客厅连着的阳台上晒着几件衣物。
有男人的便服,也有女人的连衣裙。
和客厅隔着半扇玻璃的,是半开放式厨房与餐厅。
那位宁准说的男律师正在厨房里观察,看到黎渐川走进来,依旧露出一个友好温和的笑,显得十分平凡无害。
男律师看了一眼黎渐川背上的宁准:“两位一起的?”
黎渐川检查着橱柜,没想搭理,却听背上宁准忽然说:“我看上他了,刚勾搭的。”
男律师可能没在魔盒游戏见过如此迅猛的一见钟情,呆了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嗯……挺好。这局游戏玩家之间还比较安全,可以好好培养下感情,不用太担心。”
“这里我检查完了,你们继续吧。”
男律师做出一个十分识趣的表情,笑着退出了厨房。
“他拿走了一些东西。”
黎渐川关上碗柜的门。
宁准趴在他耳边,闻言一笑:“他知道我们无法真正杀了他。客厅里的线索我们刚才盯着,动手不明智。这里就方便多了。”
话虽如此,但黎渐川和宁准却一点都不着急,仍在慢条斯理地查找线索。
因为他们刚才就是故意耽误时间,放任那两人先找的。白打工的肥羊,他可不会拦着。最多宰的时候,客气点。
厨房的线索并不太多。
但整间厨房却干净得有些奇怪。
煤气灶附近的墙壁上只有薄薄一层油烟,抽油烟机也比较新。
碗柜和一些调料柜子里,稍稍挪动下物品,就会看到一圈印着的灰尘痕迹,证明这些东西长时间未被使用过。
冰箱里的菜很新鲜,但只有两三样,空荡荡的。
看来娜娜莉并不是一个会经常做饭的女人。
厨房旁边还有个小储物间,里面显然已经被女法官翻腾过一遍了。
但黎渐川还是进去了一趟。
储物间堆的都是一袋袋促销打折的卫生纸,垃圾袋,扫把拖布,看起来很正常。
黎渐川挨个儿看了看,发现这些卫生纸是满三袋送一袋,但储物间只剩下三袋,还有一袋不见了。
可能是罗恩一家用完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前者黎渐川回忆起卫生间,发觉马桶旁边好像并没有抽纸,而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也都是一些碎头发,少有卫生纸。
另外垃圾袋有一卷非常皱,被拆封过,却又封了回去。
黎渐川仔细闻了闻,这些垃圾袋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有些粘稠。
靠着墙角的拖布也很脏,黑乎乎的,渗着一团污水。
值得注意的是,储物间内的物品被挪腾了以后,显露出了一些被遮掩的印记。
这里似乎发生过争执,有打架挣扎的痕迹。
擦痕,抓痕,墙面上还有被挡住的鞋印,是男人的尺码。
按照目前的线索和这些场所的痕迹,黎渐川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罗恩家暴囚禁,乃至杀死了娜娜莉。
但他现在还不会就这样做出判断。
黎渐川从储物间出来,看到客厅的电视机被男律师折腾开了,电视上正在循环播放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女人金发碧眼,形容憔悴,正是黎渐川之前见过的娜娜莉。
这个视频看角度是娜娜莉用手机自己拍摄的。
娜娜莉穿着一件吊带裙子,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导致视频画面也有些抖动。
她眼神恐惧又绝望,对着镜头苦涩地微笑着:“对不起,我亲爱的朋友们。或许我这样出现吓到你们了。但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这个视频,就是我的遗书。”
黎渐川注视着屏幕里的女人。
“罗恩的病越来越严重,我已经无力治疗。他从最初的失眠,精神衰弱,已经演变成多疑,神经质。他非常敏感,而他对我的爱,也让他一度疯狂。”
“他怀疑每个和我接触的异性,总是质疑我,认为我会爱上其他男人,出轨离开他。我为了让他安心,辞掉了工作,成为全职家庭主妇,平时只和邻居太太有交往。”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感到满意。”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相信警察搜到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我不想再多提起。我很爱罗恩……罗恩没有变,他只是病了,他发病时不记得对我做了什么……我希望可以有人帮帮他……”
“希望罗恩不要责怪我的离开,我真的很爱他……”
娜娜莉流下眼泪,哽咽着抬起一只手捂住嘴。
她过分细瘦的胳膊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露出的脖颈上也有一道深色的掐痕。
娜娜莉把手机放在墙边靠着,然后拿出一把刀,坐在地上,就要对着自己的手腕割下去。
从视频里可以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语无伦次。
她一刀割了下去,鲜血流出,随着她扬起胳膊的动作洒到了摄像头上,整个屏幕的视野顿时一片血红。
手机倒了,可以看到地板上的血越流越多。
娜娜莉的哭声微弱下去。
视频到此终止,又开始从头播放。
男律师微微皱着眉,女法官冷笑一声,走进了厨房。
黎渐川和宁准又看了两遍,在墙角娜娜莉放置手机的位置转了一圈。
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黎渐川扫视着目光所能及的所有角落,整理着已知的线索。
他的视线扫过客厅门口,突然想起有个地方竟然还没有检查。
玄关。
这个玩家们走进来的地方,制造了一种灯下黑的感觉,让人下意识忽略了。
黎渐川离开客厅,打开玄关的灯。
这间房子的玄关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个衣架和鞋架。
鞋架上放着高跟鞋皮鞋,还有两双拖鞋,有些杂乱。衣架上挂了乱七八糟的几件外套,和两个女士包包。
黎渐川搜了下,在其中一个女士包里发现了一张验伤报告,和几张心理状况检测表。
而在一件男士外套里,黎渐川却找到了几张广告单。
里面有一张广告单引起了黎渐川的注意,因为那是一张少儿兴趣班的广告单。上面被人用油性笔勾出了电话和课程,做这件事的很可能就是罗恩。
看到这张广告单,黎渐川心底忽然有些悚然。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卧室的小书桌、塞着滑板的一纸箱的玩具、少儿培训班……这些细节都表明,罗恩和娜娜莉很可能有孩子。
那这个孩子呢?
为什么在娜娜莉的视频里,在迪克的记忆片段里,完全没有这个孩子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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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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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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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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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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