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看着眼前少年,虽然不是第一次相见,可为人安静。上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个五六岁的模样,而如今一身灰色短袍让那精瘦的身形格外挺拔,平平无奇的相貌,再加之沉默寡言的神态,除了两只大眼不断四处观察着身前两人的神态,未曾敢有半点声响。
此刻的朱若为心中却叫苦连连,怎么也没有想到师傅会把掌门给带来,想着刚才重心给自己介绍对方身份之时,那种惊讶感,真是多少年来罕见至极。而自己更是紧张到先是发呆,然后磕头之后就又呆在这里不知该干些什么。只是偷偷察觉两人正不断上下打量着自己,他们也不说话,时间一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愣着干嘛!还不去倒茶!等着师傅我伺候你呢!?”
重心率先叫了起来,显然对方的发呆让自己失了面子,不免有些腔调高亢几分。
“哦…对对!”
恍然大悟的朱若为急忙手忙脚乱的就跑了出去。只剩身后两人在屋内相视一看,后笑着说起什么。
很快,点点白雾就盘绕而起,两盏茶杯旁,重明重心正在轻轻议论着什么,忽然,重明回过头,轻轻摆摆手示意朱若为上前几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刚才上茶之时,重明先一步伸手去接茶盏,只因他有意试探这少年究竟修为如何,而当他的枯手接触对方的瞬间,少年温热的体温在一瞬间已被他那高深的气息探查了个究竟,只是一瞬间,他那原本还有几分悦色的眼神变了几变,又恢复如初,变化之快,就连一旁的重心也难以察觉。
朱若为见一门之主又是自己师傅的大哥招呼自己过去,心中本来念想沾亲三分熟,心中顾虑自然少了几分。可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赶忙看了几眼自己的师傅,似是心中有点发虚,但脚下却不知为何止不住就迈了上去。
盯着眼前少年,一番仔细观察下,重明示意对方抬手,细细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面相,似乎颇有些江湖相师之风。仔细查看后,轻轻问起来。
“上山多少时日了!”
“…十多年了!”
重明轻轻点头,然后又继续问道“住的,还习惯吗?”
朱若为心中一惊,心想莫非真是沾了师傅的光?急忙又看了看一旁的师傅,不料对方反嘴先呛道
“看我干嘛?又不是问我!你平时不是挺活蹦乱跳的吗?怎么这会就不行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朱若为脸上热辣辣的,心中狠狠叫苦,眼睛稍微动了一下,一个坏心思就上了心头,脑海里一番盘算,想必到了晚上,自己的师傅就又要遭殃了。
重明看到朱若为翻眼去看重心,一下子就猜透了对方心思,也不点破,只是继续问道。
“凡是我天剑一脉弟子,都需要潜心修炼,不知你现在心法到第几层了!”
朱若为听到对方这么问,眼睛眨了眨,思索几秒钟,忽然脸上一变,有些不好意思的就伸出右手的四根手指,脸上却都是兴奋神色,而后撇了一眼一旁看向自己的师傅重心,抛去一个轻佻的眼神,满满的不屑神色。
而这也确实让对方端起的茶杯停在了半空,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对方那四根稚嫩的手指头。他猜出了这小子会有些顽劣和不着调,却没有猜到对方的回答居然跟自己先前所讲全不相同,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天天捉弄自己的顽徒,居然谎称到了第四层。但虽说对方顽劣了点,这小子的心性他还是能把控几分,一时间,他又高兴又担心。
虽然心中真的就隐隐相信对方真的超越了自己,达到了罕见的第四层,但又有些担忧。毕竟这天剑山上修为心法不过一共九层,据传达到第四层之时,已经可以驱物御器,而到了第八层,几乎与诸位师尊同类。
但,若是寻常之人,前三层或许可期,但第四层之难,足够多数人含恨一生,少说也要二十年起步。
而在自己印象中,这小子一向贪玩,懒懒散散的,怎么今天居然说出这等大话。
可,也只是一瞬,另一种担忧神色也很快出现在他的眼中,让他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神不太对的看向对方那有些得意的神色。
得到对方的答复后,重明反而一点也不惊讶,转头去看向一旁的重心,似乎要说些什么,谁知道重心急忙脸色怪异的摆手示意劣徒说话不知轻重,并扬言他哪里有这种能耐,估计是记错了,记错了!说着话,急忙赔笑连连,然后提醒道
“喝茶!喝茶!”
说着,自己端起茶杯赶紧喝了一口。若在外人面前,这两人的兄弟关系一向平淡,但只要没有外人,两人之间也就没了许多顾忌,重心自然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而重明却是当了真,轻轻掀开茶杯的青瓷盖子,露出里面的清澈茶水,白瓷杯底的绿色茶叶丝错综复杂的静静躺在那里,他不喝,只是静静让杯子继续安放桌面。
“来,若为!既然你已经到了第四层,那就试试能否站在原地挪动我这杯茶水吧!”
重明的话让一旁的重心多少有些担心,再看对方的神色,却似半开玩笑,他心中也算了解对方,如果今天这小子当真到了第四层挪动了杯子,让对方眼前一亮,褒奖之词,赞美之举对方绝不会姑息,甚至可能念在其天赋异禀,心性乖巧的份上,会用心栽培,可如果……
想到了什么之后,他就打算开口。可一旁的重明却先抬手制止了他,眼神的坚定似乎十分在意接下来发生的事。
而对方的这副神态显然已经不似在看待一个自家孩童的眼神。可对方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他今日突然这样,又是为何呢?
“净逞口舌之快,还不给你师叔跪下道歉!”
重心突然有些急躁立刻脸色一变旁敲侧击起一旁的朱若为,也顾不得对方摆手示意自己不要说话的事。
而朱若为似乎全不在意,少年的轻狂心性,神色轻浮,在此刻,他的心中,依然惦记着那丝丝的幻想,甚至于都开始猜测对方如果被自己震惊之后的模样了。而这也着实让重心担心不已,他隐隐感觉今天要发生点大事!
眼光扫过一旁重明逐渐又添加几分冰冷的眼神,他心中不仅暗骂这个混账徒弟,这次,只怕是真要闯祸了。
但同时,他也不免脑海反思,按照大哥的修为,今天为何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在上清宫中提到的事?可这山上那么多徒弟,为何翩翩挑中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子!
“若为!你可知道,我们修行之人,最忌讳什么!”
重明起身轻轻拍了下有点面色沉重的重心,示意对方不必惊慌。
“心骄,气燥”
四个字,准确无误,也让重明连连点头,面色回复如常嘴里赞许“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接着又说一句“你可知道,在这天剑山上,若是有错!要受多大的惩罚!”
“…”
讲到这里,朱若为忽然意识到什么,敏锐的他心中开始隐隐感到不安,逐渐加快的心跳让他有些担忧的再次看向自己的师傅。他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但直觉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去看向那个自己心中最后的依靠。而这一眼却被一个不容反驳的声音打断了“你不用看他,男儿之身,言出必行!”
说完之后,摆手示意桌上尚且冒着白烟的杯子。这一下,朱若为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轻浮似乎给自己惹了麻烦,可扪心自问,他也并非满嘴乱说。急忙反思自己昔日的功课成果,自己确实在许多时候经常偷懒,也好几次卡在第一二层许久不得进展,可每次自己的好友缘随云前来找自己玩耍,对方也会顺手问及心法修行之事,自己更是无数次坦言遇到的瓶颈,再后来,对方索性就把他的一些独到见解和捷径门路讲给了自己,而自己虽然愚笨,但山中几乎又无人和自己玩耍嬉闹,闲暇之余每每静坐参研,也确实让枯燥的心安静许多,这样时间一久不知不觉就摸到了第四层的门槛,可眼下,对方让自己用第四层才会的这种御物之法,却着实有些棘手,只因为自己自从上月初感觉踏入了第四层的门槛后,就因为想到师傅重心才第三层的境界,就开始属于懒散,天天耍闹贪玩了,眼下这般,真是悔不该逞那口舌之快!
可身前两人已不再言语,自己的师傅重心显然也是知晓徒儿本性,看了对方有些紧张的神色,索性无奈的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事,若是对方做到了,那自己脸上有光,若是做不到,还不如彻底眼不见为净。想到此处,他也认识到毕竟对方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好好调教调教。
眼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朱若为无奈之下,唯有尽力一试。以自己最后一次练功的回忆来说,挪动一下,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他开始整理心情,让自己先安定下来。随着呼吸四五次之后,他的心神悄然安定,望着眼前桌上茶杯,他现在唯有全力一试。至于后果惩罚什么的,也都不在乎了,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实在不行就忍痛让那老道士何明打自己一顿就是了。
说话间,他已催动心法周身之气皆为他用,感受着丹田头顶足底的三道气流顺着身上经脉伴随一股凉气缓缓游走,很快凝于右掌前的虎口。
就听朱若为小声念叨一句“心为神往,御做行前!”
一时间四周安静至极,而重心更是不敢睁开眼,心中暗自咒骂,这傻徒弟为何要试,直接跪在那里磕几个头,我再卖卖老脸不就结束的事情,可现在…想到最后,他不由的身子一靠暗自叹息。
伴随着朱若为的动作,就见那原本安放于桌上茶杯里面的平静水面似乎纹丝不动,显然,失败了!
看了眼杯中情况,重明转头看向面色凝重的朱若为,似乎在通过眼神征求对方的回复。
朱若为也是警觉到自己的失败,心中已然凉了大半,心中忽然想起何明打人时的凶狠模样,紧张在一瞬间让他额头冒汗,急忙再次运起心法就要重复一试
“心为神往,欲做行前!”
随着这次有些着急的口诀声音让其余两人结结实实听了个仔细,而那杯茶水却依然纹丝不动,仿佛长了根一般。
失败后要面临的惩罚化作巨大的浪潮顷刻间让朱若为心神彻底迷乱,他的呼吸变的的凌乱,眼神慌乱之余,急忙就要再试
“心…”
没等他念出第二个字,一声脆响,茶杯轻轻合上了!面对重明此刻冷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大祸算是闯下了。
想起师傅昔日再三教会自己,祸从口出,终是不信。
眼下唯一之法,他看向自己那依然紧紧闭着眼睛不愿再看的师傅重心,脑袋里一片空白,无形的压力让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琇書蛧
此刻,他只希望师傅能替自己求求情,让责罚尽量轻一些!
“我们修行之人,第一修的就是心,所谓道,于底便是德,所以山门的规矩第一条便是三缄汝口!怕就怕在有术无道,祸乱苍生!”
听到此处,一旁的重心缓缓睁开眼,呼吸起伏的胸口显得格外明显,他忍不住开口打断“重明掌门!”
一旁的重明抢先摆摆手,示意他不需多言,而后就自顾自的接着讲
“我念你年纪尚轻,又是初犯,也不难为你,你就去打扫后山碑林吧,每天都需要将石碑擦洗干净,以此来好好静心安神。到了晚上,就在那松林的针床刺被下好好磨练心性,我相信,两年之后,定有收获!”
“啊!”
朱若为一声惊呼,一旁的重心则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大哥!”
重明的话如同一道晴空霹雳,让朱若为的心一下跌入万劫不复之地,听到碑林两个字和擦洗干净之时心里姑且还沾沾自喜,感念师傅和他的关系,可当听到晚上要睡在松林!他可就彻底的接受不了,尤其是听到期限两年,一瞬间,他只感觉,现在真是有种难言之痛!想到晚上有谁会在那种到处是松针的地方,还有那空荡荡冷冰冰连鬼都没有一个的碑林。一股及其不甘愿的情绪让他顿时面如土色!
“你这顽劣家伙,还不赶紧认错,让他饶了你!”
此时的重心也不管自己的面子了,看着发呆的朱若为张嘴就冲他喊了起来,而朱若为也被这话一激,立刻反应过来,当时脑袋就如木鱼一般疯狂敲地,嘴里不住连声讨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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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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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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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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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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