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被那凉薄的唇吻的呼吸不畅,发了狠,伸手拍打他坚实的胸。却被江陈松松反握了双手,一提,抱在了怀中。
他将她放在榻上,自葵花桌上端了白玉盏,呷了口烈酒,返身又来吻她。
醇厚的酒水渡过来,呛的音音急急咳嗽了声,她最不胜酒力,这一口下了肚,很快便软了身子。玉般肌肤上浮起一层薄红,眼神里是湿漉漉的春色,像是无声的邀约。
隐约间闻见那清冽的沉水香一寸寸将她包裹,男子倾身过来,将她困在了身下。
细雨飘摇,她亦跟着飘摇,只能紧紧攀附住那强健的腰身。一片迷蒙中,隐隐瞧见他眼尾泛红,迫她仰起头,声线暗哑低沉,他说:“沈音音,你看清楚,如今占有你的人是谁。”
音音偏开脸,眼神躲闪一瞬,忽而微抬起身子,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下了狠劲,直咬的他肩头血肉模糊。
待云收雨歇之时,外面的风也停了呼啸,成了轻柔的拍打。
音音神思倦怠,腰身似要被折断,沉的动不了,恍惚间被他抱着沐浴清洗,被固在温热的怀中,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雕花窗牖已透进淡淡的光晕,远山远水蒙在清浅的黛色中,晕染开的笔墨山水一般,蜿蜒进苍茫天地间。
她动了动身子,转头便看见男子清俊凌厉的脸,闭着眼,没了那股子威势,倒露出点无双公子的清润。
她伸手推他,手上绵绵的用不上力道,刚直起身,却觉腕子一紧,又被他拉到了怀中。
甫一触到他胸膛,才觉出灼热异常,似是发起高热来。她转头凝他,才发现他额上沁了细密的汗,罕见的显出了一丝病态。
江陈本就受了点子风寒,但因着江南水患、北方兵力调度,加之太后暗藏在深宫,发起了一轮轮文官的进谏,李椹又腿疾常犯,每每顾及不到,这新朝百废待兴,一轮轮的政事便都压在了他肩上,如何会顾及这点子不适。
熬了几个日夜,昨夜急火攻心,又淋了一场雨,这风寒便发做起来。
他咬着牙关,便是这高热中,亦是紧紧攥住了那纤细的腕子,低低道:“沈音音,你别想走。”
音音本欲唤外面的奴仆进来瞧瞧,闻言也冷了脸,坐在晕染开的光晕里,静默下来。他不放手,她又凭什么管他死活。
外面瓢泼的雨渐渐收了些,换成了绵绵无尽的细丝,天光一寸寸透进来,由青黛转成了青黄。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外面于劲笃笃敲门,小心翼翼的问:“爷,船只是否转头回京都?”
于劲连着问了几声,却一句回应也未得,里面诡异的安静,不由也提起了心,他往前凑了凑,耳朵贴着舱门,想听听里面到底出了何事。
只未曾想,这红漆雕镂木门并未关严,身子一挨过去,吱呀一声便开了道缝。
音音别开脸,终究道:“进来吧,你们主子爷发了高热。”
这话落了,却见那昏昏沉沉病着的人忽而睁眼,手一扬,扯了那玄色大氅便将她裹了个严实。
于劲闻言,门也没进,一个急转身,便去寻大夫了。
只出船仓促,别说医者,连个侍女都未带,如今又在苍茫江上,又哪里去寻大夫?
他转了一圈,才在昨日那船老大身上搜出些治风寒的草药,急急煎了,送了进来。
黑褐的汤药透着辛辣,端至江陈唇边时,被他一偏头,避了过去。
于劲好话说尽,他家主子却一口也喝不进去,急得他在舱内团团打转。
忽听主子爷嘶哑着嗓子,低低道了句:“沈音音,我要你喂。”
于劲松了口气,立马将那药碗往音音面前送了送,语带哀求:“沈姑娘,您来喂药成不成,大人这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早便有些不适,却不放在心上,想来如今发出来便是急的,若是再拖延,怕是要落下病根。”
音音并不接那药碗,紧紧抿住了唇。
她看见江陈缓缓转头,眸光幽暗,闪着细碎的光,执拗而决绝,隔着天阴的昏黄,无声与她对峙。手上亦是攥的紧紧的,一分一毫也不放开,让她的腕骨微微发疼。
她往外挣了挣,声音亦是有些微哑:“你放开我!”
江陈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却分毫不让,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强势的执拗:“我就要你来!”
总是如此,他的决定她便需要遵从。
音音恼恨,拼尽了力气来挣脱,手脚并用,毫不顾忌的踢打他,出了一声的汗,却挣脱不开分毫。那只炽热的大手铁钳一般,牢牢将她困在了他身旁。
她忽而气馁,放声痛哭起来。起先呜呜咽咽,到后来便索性放开了,哭的像个迷路的孩童,无助而迷茫。
江陈眼里血红一片,下颔线紧紧绷着,任由她踢打痛哭,过了许久,依旧执拗道:“沈音音,我只吃你喂的药!”
音音只觉疲惫,她声息渐渐止了,隔着纱幔锦窗,看外面绵密的雨水无声无息落入江中,许久,忽而道了声:“好。”
因着刚才的用力,她手有些发颤,端着红釉瓷碗微微晃,细瓷白勺舀了汤药,往他唇边送,却被他又偏头避开了。
江陈目光凝在她面上,微扬了眉,抬手指了指唇。
于劲老脸一红,转身而去,将舱门关了个严实。
音音冷哼一声,倒也未再闹,自呷了那苦涩汤汁,一口一口渡过去,待最后一口时,柔嫩的唇忽而被擒住,被吸吮,被蚕食,被一点点占有。
她面上涌起红潮,抬手在他胸前捶打,呜呜咽咽,含着不甘道了句:“江陈你混蛋!”
......
江陈到底身体底子好,用完药,发了阵子薄汗,到武都码头时,已将这风寒熬了过去。
起先在船上,便是被高热烧的几番昏沉,亦是死死攥住音音纤细的腕子,生怕他稍稍放松,她又一走了之。
音音被他抱进首辅府时,已是日暮时分,绵密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却没有止息的意思。
她卧在床上,同样执拗的不看他,只当他空气一般。
江陈立在垂缦珠帘后,静止的身影一动不动,半晌,忽而一拨珠帘,大步往外走去,振的那琉璃珠串互相碰撞,叮咚作响。
羌芜本是跪在廊下,见人走了,急忙进来伺候,替小姑娘擦拭时瞧见她腕上一圈红痕,不由红了眼,小声道:“姑娘,您又是何必,这好好儿的,怎得说走就走。惹恼了大人,凭白受苦。”
音音闻声一顿,扯了扯唇角,她问羌芜:“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待我已是极好,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这般不识好歹?”
羌芜想起素日里大人对姑娘的爱宠,一时无言。
音音冷笑,笑过后莫名的苍凉,她说:“羌芜,你原先见过我吗?”
见过那个曾经清傲柔韧的国公府嫡女没?她虽沦落至此,可身为沈家嫡女的底线还在,那是任何人不能跨越的。
她看着廊下飘摇的风灯,开口道:“羌芜,身为外室,永远见不得光明,或是一生无子嗣,或者生了孩子记在主母名下,母子分离。便是自己的孩子,也要以你的身份为耻。整日守着一方院落,等男人的一点恩宠。羌芜,这样的日子,便是锦衣玉食,珠玉堆就,真的就是好的吗?”
羌芜说不上话来,她一个做奴才的,整日战战兢兢服侍,瞧着那些姨娘通房穿金戴银,还不用看人眼色,也是羡慕的,倒没料到被姑娘一说,竟如此不堪。
斟酌了半晌,才道:“可姑娘,你出去了又能如何,你早已是大人的人了,哪个又能毫无芥蒂的娶你?便是嫁个贫苦人家,也要跟着受苦受累,真的值得吗?”
音音便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我阿娘说有手有脚,女子也当自立,活的自由坦荡,不好吗?”
她说完顿住,忽而觉得寂寥的很,再不去诉说,默默裹了锦被昏睡。
一连几日,音音都再未见过江陈,或是偶尔瞥见他的身影,那颀长影子也只止步于垂缦外,并不上前。
音音也不放在心上,自顾吃喝,她娘亲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吃饱再说。只多数时候神思空茫,让人瞧着便心疼的紧。
这常春雨罕见的很,一连下了几日,终于在五月初九的傍晚停了下来。
音音倦怠的卧在美人榻上,见羌芜端了糕点来,便随口嘱咐道:“羌芜,替我备点笔墨,便放置在南炕桌上吧。”
羌芜还未来得及应声,便听廊下脚步踏踏,男子清朗又冷凝的声音传了来:“府中尚缺笔墨纸砚,如今已无可用,等明日再去置办。”
江陈暗绣流云纹的肩袖上沾染了路上的雾气,进了屋,拿帕子擦拭一番,自去外间书案后坐了,将于劲送进来的案牍翻看一遍,拿了朱红笔批注。
羌芜听了这话,明知西厢房里还备着笔墨,也不敢再去取,讪讪的看了眼音音,退至多宝阁后。
首辅府的后院正房是个大开间,用细纱帷幔与多宝阁隔开来,内室乃床帷禁地,外间却置了书案桌椅,也可会见亲近之人。
此刻江陈握了卷文书,坐的笔挺端正,手上握着红朱笔,一副专注神情。眼神却透过多宝阁的空隙,瞥向那抹纤细身影。
三天零四个时辰了,她未同自己说过一句话!
音音闻言一窒,胸口涌上一股闷气,也不多话,又拿了卷书册来解闷。
刚翻开书页,听帷幔后那人声音又起,还是平平的冷肃:“羌芜,将屋子里的书卷都收了,竟是些不干不净的话本,拿去烧了。”
羌芜背后发凉,只觉在这屋子里甚是煎熬,只好讷讷上前,硬着头皮抽了音音手中的书卷,又将床头案上几本一并收了,送去了外间。
不让练字,连书卷都不让碰,他今日打定了注意让自己不痛快。音音喝了口茶水,干脆什么也不做了,盯着支摘窗外的夜色发呆。
江陈久不见那身影晃动,他说了这许多的话,她连个反应都没有,亦是气闷的紧,抓着文书的指骨微微泛白,转头给于劲递了个眼刀子。
于劲被这眼刀子刮的汗毛倒竖,挠了半天头,忽而拍手,咳嗽一声,高声道:“爷,今日沈慎流放归来,据说剥了一层皮,你看是否要去了罪籍,起复于锦衣卫?还是.....”
他这话还未说完,果然听珠帘叮咚,小姑娘自帷幔后奔来,一脸的不敢置信:“我二哥哥回京了?”
于劲不敢接话,只拿眼觑上首的主子爷
江陈依旧端着架子,恍似未闻,朱红笔在文书上勾画一行,细细批注。
“大人,我二哥哥无恙?”音音耐不住,终究对着案后男子问了句。
江陈微挑眉,还是不作声,将文书一合,又换了一本。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拿什么来央他。只刚摊开文书,却听珠帘哗啦一声,小姑娘已甩着袖子,进了内室,只留给他一个天水碧的背影。
音音属实不耐,她再不想同这人打机锋,她知道二哥哥回来了便好,她的二哥哥是个散漫随性的,想来起复与否对他并不重要。
江陈脸色变了变,手上力道一大,哗啦裂开了手上文书。他僵着脊背,挑灯不寐,看了一夜的文书。
里面的人倒是心宽的很,早早熄了灯,一夜无声。
清晨的微光透进来时,书案上的烛火噼啪一声,已是燃尽了。
江陈立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透过多宝阁的空隙,瞧床榻上那小小一团。
鲛绡纱帐透出女子侧身而卧的背影,柔顺而乖巧,一丝声儿也无。可江陈知道,她没睡,她好几个日夜没睡好了。好几回,他看见她夜里空茫的神色,游魂一样,在屋子里转。
他食指曲起,在多宝阁上轻轻敲击,忽而道:“沈音音,昨日你表姐递了帖子来,想要邀你顺和斋一聚,你.....去吧。”
他说完,不待她回应,已大步出了寝室。
音音愣了一瞬,忽而掀被而起,扬声唤羌芜:“羌芜,羌芜,快给我更衣。”
待洗漱梳妆,用了早食,天还尚早,只得又耐着性子候了一会,才起身往顺和斋而去。
一路上都是匆忙神色,到了二楼雅间,音音推门的手陡然顿住,踌躇不前,回身问羌芜:“羌芜,我今日气色可还好?”
羌芜替她顺了顺发,安抚道:“姑娘的容颜,任何时候都是好看的。”
顺和斋的天字号雅间里,织毯软榻,檀木小几,茶香袅袅飘散,是她曾经最喜的西山白露。
曾经的国公府世子爷沈慎生了一双桃花眼,没骨头一般,懒散的倚在交椅上,还是那股子风流恣仪。只如今瘦了一圈,玉般肌肤也成了小麦色,少年时的张扬都退了去,成了如今的不动声色。
他对面坐了朗月般的季淮,两人自斟了茶水,无声对坐。苏幻肚子已大了起来,坐下不便,站在窗前,往街口张望。
听见吱呀的开门声,三人齐齐看向那门前细骨纤纤的小姑娘,一时竟都失了言语。
反倒是音音先开了口,她笑语盈盈,看不出丝毫的愁苦,还像闺中时一样温婉澄澈,唤:“大哥哥,二哥哥,幻表姐,你们来的这样早,倒显得我惫懒了。”
又仰起头,俏皮道:“这样久未见,诸位哥哥姐姐可有给我带见面礼?”
她这几句话,倒让本有些沉闷的室内轻松了些许。
苏幻执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喉咙里梗着千言万语,想问她在首辅府吃住可舒心?那人待她好不好?前几日那江首辅大张旗鼓寻人与她有没有干系?可看到她娇憨的笑,又都吐不出来,只点了点她的额,纵容又宠溺:“就你是个不知羞的,开口就要东西。”www.xiumb.com
音音伸出白皙的指摸摸额头,又偏头打量沈慎,从头到脚,啧啧:“二哥哥,你怎得又黑又瘦。曾经的玉面郎君可是不见了,这风月楼里的姑娘们见了,怕是要认不出了。”
沈慎便跳脚,扬了折扇道:“你二哥哥风流倜傥,何时又黑又瘦了,便是瘦了些许,也是更有风骨了!”
一时间,他们仿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光,肆无忌惮的玩笑打趣。
店家换了新茶,在檀木小几上摆了莲花瓣盏,几人围炉而坐,小心翼翼避开如今,只捡过往趣事调笑。
沈慎摆了一桌子小玩意,有岭南牙雕木雕,木版年画、肇庆端砚.......林林总总,新奇有趣,仿似只是出了趟远门,归家时给家中兄妹带了新奇好物。
音音同苏幻也不客气,趴在桌案上挑挑拣拣,不时还要嫌弃几句。
音音拿起那牙雕落水狗,笑的眉眼弯弯,道:“这狗儿耷眉拉眼的,竟有些肖似二哥哥。”
一句话,说的苏幻呛了口茶水,瞧着沈慎黑着的一张脸,也跟着笑起来。
这满屋子笑语中,唯独季淮不置一词,缄默而温润。他目光在小姑娘娇憨的笑脸上划过,垂下眼喝茶,掩去的眸光里多少疼惜不忍也只有自己知道。
他少而聪慧,从一个奴仆之子走到如今,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能,直到今日才有些恨自己起步太晚,成长的太慢,竟不能在沈家落难时庇护于她。明明安排好了一切,以为能助她离了这糟污,却万没想到,那江陈缜密至此,手伸出来,便能将京都的天地都翻个遍。只,他从来不信,他永远敌不过他。
好在季淮向来是个沉默的,今日如此,也并未让大家觉出异样。
音音笑够了,啜了口西山白露,忽而问:“二哥哥,你想回锦衣卫吗?”
他为了沈家丢的官职,他若想回去,她不能置之不理。
沈慎放下杯盏,扬眉而笑,颇有少年时的倜傥散漫:“音音,你不必多想,我不会再回官场,做个逍遥富商,不好吗?”
音音晓得他说的并不违心,见识了官场倾扎,况他又是个随心的,自然不愿再回。且她也相信她的二哥哥,从商也必能富贵锦绣。
她微微舒了口气,别开了话头。
相聚时光总是短暂,日影偏斜时,音音看见羌芜已是探头探脑,满脸的焦急,知是再待不下去了。
她起了身,走前打趣下次要再找大姐姐讨要茶水喝,出了隔扇屏风,便要出门,忽听隔着山水织锦,苏幻的声音若有若无,她问:“音音,他待你好不好?”
静默了一瞬,沈慎的声音响起,那些慵懒随性收了去,是少有的郑重,他说:“音音,你若不愿作这外室,哥哥总有办法......”
“我愿意!”
音音打断他的话,很是果断,她怕他们又为她费神,她再不能拖累他们:“大姐姐,他待我很好,况首辅府富贵又锦绣,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地方,我如今什么都不缺,你们.....且放心。”
她说完,径直出了顺和斋,走在长长的广福巷,一次也未回头,她怕她一回头,便藏不住眼角的泪。
雅间里,三人都有些无言,默默瞧着那身影一点点淹没在黄昏的光晕里,才出了门。
季淮将苏幻与沈慎送上马车,自往官署而去。
马车上,沈慎瞧了眼苏幻挺起的腹部,桃花眼晦暗一瞬,语带讥讽:“苏幻,听闻你那位千挑万选的夫婿,最近迎了个妾氏进门,啧啧啧,想来你当初真是眼光独到。”
苏幻因着这场相聚,脸上本还带着点子脉脉温情,闻言嘴角拉下,转头瞪他:“是又如何,我的家事,你少管。”
还是如当年一样,自小丧母的姑娘,倔强要强。
“谁要管你,到时受了委屈,别来哥哥这里哭。”
沈慎挑眉,忽而一掀车帘,兀自跳了下去,转头看那马车嘚嘚走远,带了点不甘的语音缥缈荡荡,轻轻散在了风中,他说:“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嫁给老子!”
苏幻进了家门,已是暮色时分,坐了这一日,便有些劳累。
她扶着大丫鬟萍儿的手,想要先进内室躺会,刚拐进垂花门,却见进门没多久的妾氏幼娘正跪在正房门前,单薄的肩背轻颤,一副孤苦无依的楚楚。
见了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哀哀道:“夫人,幼娘.....幼娘当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幼娘计较。”
苏幻脸色微变,并不理会,只偏头,问萍儿:“怎得一回事?”
萍儿也不耐,努嘴道:“今日姨娘来请安,不慎打碎了个玉盏,是夫人您最常用的那个,她便非要跪在这里请罪,奴婢劝也劝不动。”
“你起吧,往后少来我院中,晨昏定省也免了。”苏幻眼皮也不掀,丢下这一句,自往正房而去。
可刚迈开步子,却见那幼娘以头抢地,惶恐道:“夫人,怎可如此,幼娘自知身份卑贱,自该侍奉主母。您若不让我来,便是折煞我也。”
“你既愿跪,便跪着吧。”苏幻忽而疲倦,再不愿理她,只冷冷丢下一句,径直入了内室。
陈林归来时,廊下的风灯影影绰绰,照出一个孤寂伶仃的身影,跪在冷风里,有些微微发颤。
他打眼一瞧,才发现竟是进门没多久的幼娘,还未开口,便见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静静看了过来,一双眼湿润又凄楚,好不惹人怜惜。
他默了一瞬,才问:“你如何在这里跪着?”
幼娘身子晃了晃,已是有些跪不住,摇头道:“大人,无妨的,今日不慎摔了夫人个杯盏,本就该怨我笨手笨脚,别说妇人罚我跪一天,便是打幼娘几板子,也是应当的。”
说完了,柔顺的垂下头,一副恭敬神态,只将双手紧紧护在了小腹上。
陈林身子一僵,瞧了眼内室里明亮的烛火,眼神暗淡一瞬。
他是懊恼的,四月初因着官中应酬,去了趟香玉坊,不想喝多了,迷迷糊糊同那清倌儿睡在了一起,本以为这事过了便过了,他瞒好了,也断不会被阿幻知晓了去。只万没料到,不过月余,那唤作幼娘的清倌儿竟寻了来,说是怀了他的孩子。
那幼娘也是个可怜人,自小被卖进这风月场所,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怀了身子,连风月场所都待不下去了,揣着他的孩子,惶惶无归处。他自然起了怜惜,将人迎了进来,只从此,却与阿幻生了芥蒂。
他踌躇一瞬,还是打帘入内,瞧着那床榻上闭目养神的妻子道:“阿幻,幼娘不懂事,碎了你的杯盏,她年纪尚幼,又自小失怙,也是个可怜的,你又何必何必同她一般见识,让她回去吧。”
苏幻听见他的声音,并不睁眼,转了个身,朝向里侧,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闷闷道:“不必同我说,你的小妾,自随你处置。”
陈林知她气不顺,忙上前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阿幻,我同你的情谊你最是晓得的,我断不会辜负你的,幼娘只是个意外,等她孩子生下来,我便打发了她,我们还同以前一样,可好。”
他说着又去替苏幻除鞋袜,一避道:“这出门一日,可是累着了?脚都是凉的。”说着便将那双玉足握在掌心里,轻轻替她揉捏。
这温柔的力道让苏幻一阵恍惚,仿佛又看见多年前那个羞涩清俊少年郎,涨红了一张面皮,对她道:“阿幻,你既愿嫁我这个清贫无功名的,我陈林定不负你,这一世,唯珍爱你一人尔。”
她想,若是幼娘走了,他们是不是真的还能回到过去?
只还未想到答案,便听窗外幼娘的婢子玉蝉呜咽道:“大人,大人,您快瞧瞧姨娘吧,她.....她流血了,孩子.....孩子.....”
陈林一听,陡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到了门边才反应过来,微侧身对苏幻道:“阿幻,我去瞧瞧她,你先歇了吧。”
苏幻听着那脚步远去,又听见他在院中吆喝:“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去唤大夫。”
她隔着窗纱,看见陈林抱着幼娘远去,垂下眼,落下一滴泪,她知道,他们大概回不去了。她的少年郎,死了。
......
柳韵听闻这事时,笑的歪倒在秦嬷嬷怀中,直喊“哎呦”,待笑够了,才啐道:“好个陆幼娘,也是个有本事的,手段虽上不得台面,却是拿住了男人的七寸。想来这沈音音表姐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喽,定是没心思再照顾她那好妹妹了。”
她说完又笑,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一团孩子气。
秦嬷嬷点着她的鼻子,道:“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顽皮。”
顿了顿,一张老脸上浮起精明狠厉的笑,凑近了,又道:“姑娘,你也不能老这样孩子气。依老奴看,不妨也学学这幼娘,等年底过了门。也谎称有孕,将这流产之事栽给那沈音音。你想啊,这国公府嫡子陨在她手上,那江首辅能饶她?”
“嬷嬷!”柳韵止了笑,瞪着一双圆圆的眼,摇头:“你趁早熄了这心思,你以为怀珏哥哥同那陈林一样愚钝啊?他是什么人?这点子手段,可是瞒不过去。”
“我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对沈音音好。”
她低下头,一点点揪着裙面上的苏绣,叹了一声,心里明镜一般,她是为何入的江陈的眼,还不就是仗着聪慧,将他的底线瞧明白了。她确实不会去动沈音音,那是自寻死路,她只会旁敲侧击,让那沈音音不好受。
她默了一瞬,忽而问:“近日,怀珏哥哥同音音姐姐可还好?”
秦嬷嬷神神秘秘,凑至她耳侧:“自然不好,听红堇说,那沈音音自从寻回来后,江大人还从未踏进过内室。”
柳韵颔首,托着脸颊眨眼,对着秦嬷嬷勾了勾手指:“嬷嬷,你说,要是她那表姐难产而死,她会不会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太敢看评论了,顶锅盖跑。可以骂男主,可以骂女配,不可以骂作者哦,否则真的会秃头的。别怕,再有几天,女鹅就要反击了。另外,我今天更了八千字,八千字啊,叉腰,你们要不要表扬我一下。
感谢在2021-04-0408:04:49~2021-04-0609: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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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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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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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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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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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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