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网络字典,午夜零点那几声“咕咕”的真面目浮出水面。
那是猫头鹰的叫声,亦是“魔幻时刻”开启的催命符。
黑夜将逝,东方泛白,生活总要回归正轨。
孙江是一个驾校的教练,今天还有学员上课,第一个起身告辞;况金鑫今年大四,专业是茶学,目前在一家茶楼实习,按照他的说法,茶楼老板对他很照顾,再请一天假没问题,但实际上他们现在除了等待夜晚,也没什么可做了,于是在吴笙和徐望的劝说下,况同学也乖乖回了实习岗位。
送走这俩人之后,徐望很自然把目光放到吴笙身上,委婉传递“逐客令。”从本心上讲,他当然希望和吴笙多一些相处时间,但从理智上,他清楚明白这种相处百害无一利,那就别坑人坑己了。
吴笙接收到了目光,但没打算执行,反而站起来一派跃跃欲试要“加深重逢之情”的架势:“不领我参观一下?”
没了外人,徐望也不客气了,直接一巴掌拍死:“又不是博物馆,参观个屁。”而且拢共一室一厅,客厅一览无余,剩下的可不就只剩卧室了吗。一切不以啪为目的的参观卧室都是耍流氓!
“你那么大反应干嘛?还是说……”吴笙不怀好意地挑眉,越不让看,眼神偏越往卧室方向飘,“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徐望一时无言,牙痒痒地盯了他半天,挤出一句:“怎么十年了,你还这么招人烦。”
吴笙瞥他一眼,还是当年的配方,还是当年的嫌弃:“说得跟你有多大进步似的。”
俩人是王先生遇见玉先生,差别只有一点,又精通对方的黑历史,所以在互相怼这里,谁也别想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一个弄不好还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约而同意识到这点之后,二人偃旗息鼓,进入了短暂的春天。
然而近况聊了没两句,吴笙就对于老同学的职业表述产生质疑:“置业顾问?”
徐望倔强地梗起脖子:“有问题?”
吴笙靠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端着水杯笑得文质彬彬:“卖房的呗。”
徐望眯起眼睛:“那您这位回国创业的老人家又投身在什么行业啊?”
吴笙不紧不慢地喝口水:“软件开发。”
徐望点点头:“码农呗。”
吴笙一口水卡在嗓子里。
徐望也翘起二郎腿,小脚丫抖得开心。
说也奇怪,明明十年未见,一张嘴交锋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徐望想,或许是在该生疏的时候净顾着东逃西窜和熊搏斗了,于是一切寒暄、客套的时机就此错过,直接进入“我俩还是好同学”的新篇章。
日上三竿,徐望看看手机,再不去赶地铁就真成旷工了,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一拍大腿,起身送客:“行了,你该回哪儿回哪儿,我也得上班了。”
吴笙错愕看他,仿佛这种行为十分不可理解:“孙江上班那是有老婆孩子要养,小况上班那是实习单位关乎鉴定评语,你一不用养家,二不用毕业,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说坐下来好好谋划一下应对之策,还要上班?”
徐望一听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调就想拿鞋底抽人:“我是不用养家,但单身狗也不能靠西北风活吧。从鸮里弹出来不会死,但我今天要是不去上班,那才真的会死人。”
昨天请假时,上司已一百个不愿意了,今天再请,除非他打算卷铺盖走人。
“算了,和你们有钱人说不通。”徐望摆摆手,迅速结束话题。再说下去他都觉得自己像在卖惨了。
吴笙蹙眉,透着无辜,带着委屈:“我怎么就成有钱人了……”
徐望翻个白眼,起身去卧室换衣服,不愿意再和他扯淡。
前两年同学会上,他早听一个外派美国回来的同学说了,吴笙在硅谷混得风生水起,大学毕业没多久就赚了人生第一桶金,按照这个发展势头,分分钟就要比肩扎克伯格的架势。
同学的描述固然有极近夸张的地方,但眼里的羡慕是骗不了人的,既羡慕,说明他真心认为吴笙混得比自己好得多。而这位常年驻外的同学,已经算是他们高中同学里奋斗得很不错的了,不到三十,已拿年薪。
西装革履从卧室出来的徐望,发现吴笙仍坐在沙发上,没半点动一下的意思,连二郎腿都是之前的弧度,彻底服了:“你到底想怎么的,真打算赖这儿不走了?”
吴笙看见他焕然一新的行头愣住了,呆呆看了半天,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徐望被看得不自在,故意粗着嗓子喊:“喂——”
吴笙眨巴下眼睛,总算回过神,飞快低头去拿水杯:“啊,那个,我和合伙人打过招呼了,今天不去公司了。”
徐望起初的皱眉,是不懂他伸手拿个已经空了的杯子干嘛,但后来眉头越皱越深,则完全是因为他的话了:“你的意思是你要在我这里待一天?!”
吴笙仰头喝了半天水,才发现杯里早没水了,又故作自然放下,才缓缓抬头,脸上早已是大义凛然:“你们的生活重要,那就只能我牺牲了,总要有人去想想该怎么对付鸮吧。”
“你可以换个地方想啊。”
“我在北京没住处。”
“屁!”
“屁也没有。”
“……”
高中三年,徐望PK吴笙的胜率一直稳定在50%,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经过了十年不同的境遇,徐望悲催地发现,自己的胜率好像降了。
“不许翻我东西,”徐望站在门外,对着玄关内给他送行的吴笙下了死令,“如果被我发现了……”他危险地眯起眼,“绝交。”
吴笙点头,前所未有的真诚、郑重。
很好,卧室里绝对有秘密。
防盗门“啪”地关严。
徐望恨自己不成钢地叹口气,耷拉着脑袋等电梯。
吴笙摸着下巴看严丝合缝的卧室门,脑补了无数种不可告人的东西。
一门内外,万千心思。
徐望挤进地铁的时候,已在卧室门前挣扎徘徊了快半个小时的吴笙接到合伙人电话,正在开发的程序遇到一个技术性问题,几个工程师都解决不了,只能找他这个研发总监兼半个BOSS出马。
吴笙对着电话叹口气,刚积起来的那点喜悦都被搅和了:“你也是老板,这种小问题就不能自行解决吗?”
电话那头声调骤高:“小问题?如果我能解决这种小问题,我就不会和你投一样的钱却只占股三,给你七。”
吴笙语塞。
那句至理名言怎么说来着,占股越大,责任越大。
“让小穆把我的笔记本送过来吧,等下我把地址发你。”
“你就不能回一趟公司?什么事重要到离开一下都不行?”
“没钥匙。”
“啊?”
“没钥匙,所以不能走,走了就再进不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
良久,吴笙听见合伙人问:“你不是在干什么犯法的事儿吧……”
笔记本被很快送来,但所谓的“小问题”解决起来并不简单,待到彻底弄妥,已是下午两点。吴笙将数据传回公司,早忘了卧室那茬,看一眼时间,又马不停蹄地打开外网……
徐望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怕卧室里的东西露馅,只得一遍遍安慰自己,没事的,都说了翻东西就绝交,吴笙不敢。
不知是不是翻来覆去想得太多,午休补眠睡得那么深,竟还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梦。梦里吴笙站在他的卧室中央,举着一个盒子状的战利品,像漫威反派举着宇宙魔方。
或许是这两天倒霉到极点,触底反弹,前期培养的一个客户竟然就在下午过来签约了。原本今天接待他的还不是徐望,结果客户指明就要前些天给他耐心介绍了各种楼层、户型顺带还实事求是展望了一下周边未来发展的徐望,且一签就是楼盘里最大的户型。
这一套卖出去,单是提成就两万多,金额还记入总业绩,和年底算绩效、发年终奖直接挂钩。
乘着这一单的春风,徐望一扫先前的疲惫忧虑,精神抖擞地下班了,挤地铁的时候都格外斗志昂扬。
到了家门口,徐望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从拿钥匙到开门都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别人家,他来做贼。m.xiumb.com
开门进了玄关,一片静悄悄,若不是窗外霓虹灯的光隐约照进来一些,他差点没看见沙发里的吴笙。
那人坐在沙发里,头歪着睡得正香,茶几上放着徐望没见过的笔记本,屏幕闪着微冷的光,不知是因为吴笙才刚睡着没多久,还是电脑本身就取消了休眠,所以即便没有操作了,屏幕仍一片明亮。
蹑手蹑脚来到沙发前,徐望微微弯下身子,自重逢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家伙。
眼睛,鼻子,嘴巴,真的几乎没有变化,笑起来还和从前一样挺招人的。风流相,这是高中的徐望擅自给吴笙样貌下的定义,虽然后者整个高中三年根本没谈过恋爱。
呼吸,随着徐望的偷窥,洒到吴笙的睫毛上。不知是真的还是错觉,那睫毛忽地颤了一下。徐望一心虚,赶忙直起腰假装看别处。
这一装相,就扫到了笔记本的屏幕。
满屏的英文,徐望从上到下啃了半天,总算啃出两个出现频率最高的词——MULTIVERSE,PARALLELUNIVERSES。
徐望就认得一个单词“宇宙”,索性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找在线翻译,结果第一个单词是“多元宇宙”,第二个词组是“平行宇宙”。
徐望对这些高深的问题没有任何研究,但看多了科幻电影,再联系这两天的遭遇,也大概明白吴笙在查什么了。
他是真的在研究,不是随便说说的。
遇见难题必须硬杠,字典里绝对没有“绕着走”三个字——十年前的吴笙就这脾气。
轻手轻脚回到卧室,徐望关好门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开灯换衣服,而是开灯看衣柜。直到确认放在衣柜最深处角落的某个盒子没有被挪动过的迹象,才安心地拍拍胸口,徐徐吐气。
“翻箱倒柜找什么呢?”门口传来询问,语调微妙上扬。
徐望头皮一麻,立刻“砰”地关闭衣柜门,抬头迎上吴笙探寻的目光,努力让自己从头到脚都散发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正气:“我找衣服换呢,你管的着吗!还有,这里是我家,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吴笙环抱双手靠着门框,优哉游哉地看他:“我敲了,但你可能鬼鬼祟祟得太投入,没听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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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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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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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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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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