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紧张的,阮眠第一次一个人到这样的城市。上海和官湖完全不同,小城哪里稍稍有点不同的动静就惹人围观,但一线城市的繁华甚至不需用力就融入到了每个人骨子里,包容又冷漠。阮眠谈不上不适应,只是拿完报道需要的材料,握着行李箱的手已经出了层薄汗。
她按新生手册上的指示往宿舍楼走,林荫道下,有风吹,阮眠拉着行李箱穿行在行人中。身侧有人路过,离得近,似有若无一股皂香。她因此多看了一眼,那人走得实在快,只瞥见半个黑色衣袖,袖下微弯曲的手冷白。
阮眠一怔,回头。
视线里那人戴着鸭舌帽,黑色外套,长裤也是黑的,只有脚上一双空军一号是刺眼的白。即便走得快,气质也玩世不恭,掩不住的懒散。
几乎没犹豫。
阮眠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行李箱都没拿,就那么扔着。她人追上去,要拉那人衣袖,失手擦过空气。
她便径直拉住他手指。
……
几乎是闪电般一秒,那人回头。阮眠“周枉”两个字堪堪卡在喉头,对上那人错愕的眼。这一秒突然觉得又酸涩又尴尬,她眼泪快要掉出来。
白的肤,长的睫。
一瞬间那么像,但不是。
他鼻梁和周枉一样高挺,一双桃花眼氤氲着未反应过来的错愕。他外套里穿了件大logo印花的潮牌t恤,然而周枉不会穿这样高调花哨的款式,也不会有这样轻佻的眼。
周枉的眸子永远又野又亮,不笑时带着冷意,笑起来也不像温室里的植物,他该是野蛮生长的,谁也压不下去的势头凶猛。
怔了两秒,阮眠猛地把手缩回去。
她压下眼底酸涩,这会儿微垂着眸子道歉:“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
但也因为她垂着眼,错过了对面人眼底的片刻恍惚。那人摘下蓝牙耳机,这会儿已经笑起来,桃花眼里带着光,问她:“你也是艺院的?”
阮眠抬眸,摇摇头:“我是经济学院的大一新生。”
她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眼角还有些湿润,微微泛着红,像刚哭过一场的小狐狸。
那人递过来一张纸,显然看出来她情绪,但却巧妙地没再提认错人的事,反而问她:“刚刚报道完?怎么没看见你行李?”
他显然看见阮眠手里还捏着的报道材料。
“啊。”
阮眠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被自己匆匆落下的行李箱。她忙回头看,行李箱还在,心又放下来。
但那人已经先她一步,走到她行李箱旁:“既然撞见那也算缘分,干脆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经院的宿舍楼不好找,我带你比你一个人更快。”
阮眠要拒绝,但他把话都说完了,手握在她行李箱的扶杆上,显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只好点头说谢谢。
想到什么,又问:“我叫阮眠,如果之后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找我。”
那人点点头,像是在心里想了想这名字该怎么写,继而才开口:“陈舍其。耳东陈,舍我其谁的舍其。”
他说这话时在笑,倒真有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陈舍其偶尔找个话题随便聊两句,阮眠也接茬。只是到宿舍楼下时,他说送到这,又开口,开玩笑似的口吻:“你是不是不爱欠人人情?”
阮眠顿了顿,点头。
“既然这样。”他也顿了顿,然后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他二维码,“找你帮忙也需要有个联系方式才行啊。”
他在笑,阮眠这时候突然觉得像个圈套了,但也只能加。
拿过行李后上楼,宿舍在三楼,这会儿也有人陆陆续续把行李搬进宿舍,大都是家长跟着。309就在楼梯口附近,阮眠推开宿舍门,被里头的香水味呛了下,微蹙起眉。
邻宿舍门这边有个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来,肤色偏黄,圆润的脸上带着笑:“新舍友?”
“嗯。”阮眠对上她眸子,“你好,我叫阮眠。”
“我叫戴琳,北方人!”她开口就夸,“你好漂亮呀!没想到我们宿舍一下子有两个大美女。”
听到这,意识到宿舍里应该还有第三人。阮眠下意识偏头看,视线对上一双细长微挑的眸子,打量审视着她。那人还穿着浅蓝色丝绸睡衣,头上一个棕色蝴蝶结头带,桌上摆着几瓶没盖上盖的护肤品。
下一秒那人淡淡移开视线,边看着镜子边拍乳液,蹙着眉开口:“哎呀回什么回,我刚来学校又回家很累的好伐!”
她气的把手机摔在桌上,开了免提,那头带着上海口音的女声传来:“好好好不回就不回,你什么时候想回了让你爸爸开车去学校接你好呀?”琇書網
“她叫马舒月,上海本地人。”
戴琳的声音这会儿幽幽从上头飘进耳朵里。
四人宿舍,现在显然还差一人。阮眠移回视线,问戴琳:“是还有一个舍友没来吗?”
后者摇摇头,摆了摆手让阮眠凑近点,低声和她说:“待了一天昨晚连夜联系管理员连夜搬宿舍了,马舒月晚上要开灯护肤还打电话,那个舍友睡不着觉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搬走了。”
阮眠一怔。
抬头看马舒月的床铺,她邻床已经被摆了几个箱子,显然是床位空出来后被她放过去的。于是她也就没往那边凑,推着行李箱往另一边走,只剩下挨着阳台的床位,阮眠不在意位置,倒也觉得没什么区别。
那边马舒月已经打完电话,这会儿转身和阮眠搭话:“你叫阮眠是吗?我是马舒月,本地人。”
“你好。”
“你也是南方口音,哪里的呀?”
“官湖。”
马舒月顿了顿,微挑了下眉,只说了句:“哦,没听过。”然后又回过头去接着护肤了。
等阮眠铺好床收拾的差不多,那边马舒月也已经化好妆准备出门了,她穿一条红色连衣裙,拿了包出门前又喷一道香水,然后才心满意足踩着小高跟离开宿舍。
门“砰”一声砸上,阮眠“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戴琳在床帘里笑出声来,和她搭话:“阮眠,你是不是也觉得她香水特呛?”
阮眠不否认:“有点。”
那边笑的更欢:“你知道她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
“去图书馆你敢信吗哈哈哈哈哈哈。”戴琳话匣子像是被打开,“我还问过她这样去图书馆真能学的下去吗,她说心静自然凉。我觉得……”
她说着从床帘里又探出头来,露出里面贴了半墙的海报。
阮眠于是岔开话题:“你追星吗?”
“对呀!”戴琳眼睛一亮,“你也追?”
阮眠摇摇头,想到之前很多同学都对这些很感兴趣,多问了一句:“你追韩星吗?”
“不。之前几年追过欧美,不过现在我都关注国内的,最近我新发现了几个宝藏墙头真的很可!”戴琳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和你说不要看不起小透明哦,很多顶流都是先从小透明起来的,之前我朋友……”
阮眠就这么听她讲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终于也坐不住,起身,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听到“学习”二字,戴琳马上从兴奋状态切换成了疲惫状态。她摆了摆手,缩回床帘里义愤填膺的:“不了不了,我大学一定要报复性躺平,才能解我高中三年埋头苦读之恨!”
阮眠于是自己出了门,图书馆在法学院正对面,颇有气势。原本已经知道d大学风之好,没想到刚开学图书馆里就坐了挺多人,都在埋头看书。阮眠心下顿时有了压力,不敢松懈。
她找了张空桌子,拿出几本入学推荐的书,之前假期里已经看过一遍,这会儿正好再复习看看重点。
看了大概半小时,手机响起来。
是窦佳丽的回复:【天呐名校就是不一样居然晚上不熄灯,我们一年四季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断电,我感觉我好像还在过高中/大哭/大哭/大哭】
下一秒又收到一条,字里行间几乎能看见窦佳丽丧着脸的表情:【你现在在干嘛呢?你们学校是不是活动超多?】
她笑起来,打字回她:【图书馆。】
【?】
【什么?!我没看错吧小绵羊,你这样真的很让人紧张!】
她回完刚准备看书,微信又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一个微信昵称是一个“.”的人:【不在宿舍吗?正好一起吃晚饭?】
阮眠顿了半秒,想起来这是陈舍其。
加了微信后就那么扔着,她都忘了存备注。
改完备注后她才回,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在宿舍,约了舍友一起。】
【这样啊。】
【你舍友在宿舍吗?】
意味深长的。
阮眠怕他又有什么套路,干脆回:【都在,我们一会儿就准备出去。】
【好巧,我正好在你后数第二排那张桌子上。】
阮眠一僵。
消息又弹出来:【你周围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干脆一起吃个晚饭?】
她回头,陈舍其就坐在后数第二排的桌边,朝她抬了抬手打招呼,挑花眼笑的弯起来,轻轻松松就揭穿她谎言。
阮眠脸火辣辣的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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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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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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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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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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