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阮眠和周枉去医院拆线的那天,原本穿着件羊羔绒白色小袄,也被正午的日头热的换成了浅色开衫。
周日的医院门诊也人满为患,周枉带着阮眠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经过几个科室,最终停在普外科操作室门口。前面只排了两个个患者,拆线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操作室出来。
阮眠只看了眼就一惊,下意识轻轻拽了拽周枉的衣角。
后者偏头看过来,声音很轻:“怎么了?”
阮眠问他:“一会儿你也在这拆线吗?”
“对。”周枉笑,“是不是很简陋?”
“……嗯。”
只看见一个简单的操作台和旁边坐着的穿白大褂的医生。
阮眠看向周枉:“我还以为要进手术室的。”
还没来得及答话,操作室已经让他们赶紧进去了。医生刚收拾好上一个患者的医疗废物在消毒,见两个人进来,问:“你拆线?”
他看着周枉。
后者点头。
医生让他到操作台上提前准备好,又多看了一眼,发现男生手里拎着见羊羔毛外套,笑了下:“他是你男朋友啊?”
阮眠呼吸一顿,还没来得及答,医生又道:“一会儿拆线你要是害怕,就转过去别看,他伤口不小。”
她还没答,周枉就接了话:“别看,一小会儿就好。”
阮眠咬了咬下唇,点头,听他的话背过身去。
身后响起布料摩擦窸窣的声音,还有金属材质的医疗器材擦碰的声响,阮眠听见医生小声和周枉说了句什么,大概一分钟后就听见了周枉轻微的闷哼。
因为站的极近,所以即使背过身去也能将丁点儿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阮眠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然而下一秒,就有一只熟悉的手握了过来,在她手心里轻轻刮了刮,反倒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阮眠一怔。
转头看过去,对上周枉的眼睛,这会儿还带着笑意,全然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样子。
他低声细语的:“别怕。”
然后递过来一颗糖,红色包装的,旺仔牛奶糖。
阮眠忍不住笑,问他:“你哪儿来这么多糖?”
周枉也笑。
半晌才答了个莫名其妙的:“试了一次,发现百试百灵。”
医生动作很快,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拆完了线。两人从医院离开后又去吃了饭,回到学校也才六点,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快一个小时。
今天天气极好,走廊里到处是玩闹的同学,红澄澄的夕阳融化在金黄色的光束里,即使簌簌刮着风也一点儿不冷。
一班就在楼梯口,阮眠没急着进去,和周枉站在走廊边上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广播里放着《爱人错过》,这会儿正好到那句耳熟能详的“我肯定在几百年就说过爱你”。
她没说话,看着夕阳,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歌,晚风把她耳边的发丝吹得扬起,她微微抬着眸子看远方,而周枉在看她。
林一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勾着高二17班的几个男生,嬉皮笑脸走过来。黄毛原本在和他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笑着,看见阮眠在这,还没和周枉打招呼,倒喊了声“嫂子好!”
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喊起来,阮眠脸红的不行,周枉在旁边笑。
这事儿是怎么传开的呢?
上次那个贼眉鼠眼的高二同学,那天早上和阮眠“问完好”之后就把自己的光荣事迹传遍了整个年级,高二和高一高三互通有无消息共享,一时间阮眠就成了整个高中部的红人。
前两天她和段小敏下课去上厕所,一路上还有一堆人和她问好,她羞地想钻进地里,段小敏还能笑嘻嘻回他们:“都别挡路哈,挡着嫂子去卫生间了!”
回到现在,夕阳金灿灿照在她脸上,直发烫。
周枉偏着头,笑意藏不住。
被阮眠拉了拉衣角,他看那堆人:“别逗她了。”
林一白嬉皮笑脸的回:“小绵羊,其实周枉这人才最坏,亏你这么信他。”
阮眠一怔,看他。
周枉挑眉,言下之意“你说啊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林一白“啧”了声:“每次小绵羊在你都装好人,她不在的时候黄毛他们嫂子来嫂子去的倒没见你阻止过。”
然后添油加醋和周枉说:“我看你才是栽在小绵羊手里了,手机密码还是她名字缩写。”
黄毛一愣:“六位数怎么缩写名字?”
林一白嘲他:“笨!名字加生日啊。”
一群人哄笑开来。
周枉倒是八风不动的,站在阮眠身侧,面不改色回:“栽了爷也乐意。”
周日晚自习,林学富难得开金口给大家放电影,1班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跑出去拿外卖的拿外卖、买零食的买零食,整个班级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段小敏前前后后的张罗,为了组建零食小组忙得不亦乐乎。
阮眠则坐在位置上,给周枉发了条消息——
【我们班突然通知看电影了。】
【你们班呢?】
【自习,你们班有老师在吗?】
周枉几乎是秒回。
阮眠回他:【没有。】
然而这条之后就没再等来回复,阮眠想他大概在忙着复习,于是也把手机息屏放进了抽屉。
林学富放的是一部她以前看过的英国电影,放了十分钟左右段小敏问她要不要一块玩游戏,阮眠都兴致缺缺。
实在无聊,她打开手机的背单词软件,开始背单词。这款app是按照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制定的,带有单词读音、例句辅助记忆,阮眠从初中开始就在用,假期里还推荐给了周枉,让他也顺便开了个vip。
过了大概十几个左右,后头林一白敲她肩膀。
阮眠回头,眼睛几乎一下子亮起来:“周枉!”
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激动,她又赶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阮眠自己当然没发现,但从她看到周枉的那一秒开始,她就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而周枉坐在原本林一白的位子上,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看着阮眠笑:“来找你。”
说完这句,他偏头叫旁边正在玩游戏的罗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前坐。原本热火朝天在玩游戏的几个同学这会儿纷纷静下来,像是怕这尊大佛似的屏气凝神,却又忍不住吃瓜的好奇眼光。
罗平椅子往前挪,阮眠椅子往后拉。
周枉就和她成了同桌。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阮眠甚至能闻到周枉身上那股干净的皂香,她看着周枉的眼睛,发现他眸子也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于是她小声问:“你笑什么。”
周枉笑得更欢,偏头看阮眠:“你也在笑。”
阮眠没忍住轻轻笑出声,低着头移开视线。然而她能感觉到周枉的灼灼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未曾离开片刻。
阮眠觉得自己的心雀跃的像是在钢琴键上弹奏a小调圆舞曲,她明明已经没再看周枉,可他的模样却一直在眼前,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闪烁的闪光灯是在这时候亮起来,并不干脆利落,反倒藕断丝连的闪了好几下。
阮眠下意识眯起眼睛,而周枉的手比她自己的动作更快,轻轻遮在了她面前。旁边玩游戏的段小敏几人开始议论:“谁啊这会儿开闪光灯?”
“可能是冯子琪她们吧,最喜欢在看电影的时候自拍了。”
“无语很影响别人观感的好不好……”
……
而也是在这时,阮眠抬起的手轻轻蹭到了周枉的。
她手指冰凉,周枉则反之,几乎是触电般缩了回去。
她刚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周枉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阮眠。”
“嗯?”
她发出气音,抬头,因为凑得太近所以能看见周枉滚动的喉结。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眸光再次交缠到一起。
周枉眸子暗了暗,牵扯出几分缱绻来。
“要不要牵手?”
他说。
阮眠一怔。
然后周枉继续道:“同意的话你眨下眼睛。”xiumb.com
阮眠睫毛颤了颤。
周枉笑了一下,然后在课桌下伸手握住阮眠的,他先是帮她搓了会儿手,等阮眠冰冷的手掌热起来之后,又换成十指交叉的姿势,紧紧地扣住她的十指。
阮眠轻轻挣脱,她有些羞赫:“教室里好多人……”
反倒被周枉扣得更紧,他像哄骗似的:“乖,他们看不到。”
周枉的手是极好看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用力时能看得到最下面那块指骨连接到手腕处的骨骼形状,覆盖在冷白的皮肤和青色的血管下。
阮眠发现他好像尤其喜欢十指相扣,像是想把两个人永远绑在一起一样。
然而周枉不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不止是这么想的。
他每次这样和阮眠十指相扣,脑子里就全是她在自己身边的各种画面。
他不仅想和她谈恋爱,还想用尽一切办法,把两人曾经交织过或者未曾交织过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拉到一条完整重合的轨迹上。
在他死过一次又重新燃起的生活斗志里,处处都是阮眠的痕迹。
也只有阮眠,谁都无可取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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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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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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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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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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