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枉好聪明,函数的内容讲一遍就会。以至于即使1班教学进程快很多,为了赶上他学的速度,阮眠不得不在假期里就开始看下学期要学习的内容。
理科的科目很少有周枉不能理解的,查缺补漏和融会贯通的速度也极快。文科落下的则稍稍多一些,所以他花了大把时间在记忆和背诵语文英语上。
他习惯在早上背诵大段的文言文课文,晚上记忆英语语法和单词。点一盏夜灯,拿阮眠整理的英语笔记一本本细细的扒,列大长串逻辑严谨的语法框架图,拿英语单词和例句套进去一起记忆,偶尔问阮眠一些笔记上没写详细的部分。
书桌是奶奶腾出来足够坐下两人的厚重木桌,两人往往学习到很晚,所以奶奶又特地去买了一盏夜灯摆在桌上。
知道要补习,林学富让林一白送过来了一堆习题和试卷。于是两人像是互相带动似的,一起看书啃笔记一起做题,假期结束他们把做过的卷子订在一起,厚的快要赶上后来高三最后一个假期做的试卷那样多。
翻了一遍又一遍的课本、从旧到新又从新到旧的笔记、单词和方程式,熬夜到凌晨的周枉,构成了阮眠在迄今为止的求学生涯里一个和以往相同却又不同的寒假。
有时候阮眠等周枉写英语卷子,批改完一张又有一张,实在困了她枕着书就会睡着;但周枉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最不怕辛苦,做起卷子来一张又一张像是丝毫不觉得累似的。
只是她不知道,有时候写试卷拉框架写到凌晨,周枉看她批改好的试卷做错题集,把错了的典型题剪下来粘到错题本里的时候,会舍不得剪断她在旁边写的批注。
阮眠拿红色细头签字笔给他批改试卷,字迹和英语单词都好看,连打个叉都是赏心悦目的样子。
有次他做对了十道完形填空,阮眠写的批注是“全对了!!!”,整整打了三个感叹号。周枉隔着纸张就感觉到她的高兴,她高兴了他就心情好,于是把这道对的题也一起粘了错题本里。
那天晚上阮眠等他的时候在看一本叫《远大前程》的书,枕着书就睡着了,书页都没合上。周枉的视角能看到她的侧脸,被暖光灯照的粉扑扑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应该是睡熟了。
周枉看着她的侧脸发呆,自然而然想到一些以后的画面。
是不是还会有很多个晚上,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写试卷,不用过多久他也可以给阮眠改卷了;他会从倒数第一个考场考到第一考场,和阮眠的名字在光荣榜上并列第一排,他会和她一起考上好大学,去哪个大学不重要,阮眠想去哪他就去往哪考。
如果今年考不上呢?
……
那就复读,明年陪她一起考。
周枉靠着椅背,注视着阮眠的方向,觉得自己今晚能熬一整晚,再写他十套数学卷子。Χiυmъ.cοΜ
这么想着,周枉伸出手,想摸摸她,怕吵醒她又停在半空。
夜灯的暖黄色灯光照在他手上,像太阳光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抓了抓,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被打进医院那盏被熄灭的灯,大概因为害怕再陷入黑暗,周枉晃了晃手指。
灯还是那么亮。
周枉在这盏灯下发呆了很久,然后心下隐隐约约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好像又抓住了,
光。
-
春寒料峭的时候,学校开学了。
第一天晚自习就开始摸底考,楼道里到处都是人,边搬着一大箱子书边抱怨:“怎么又这样搞突击?还要不要人活了啊艹。”
周枉不知道昨晚干嘛去了,这会儿找了个空教室补觉。
教室扩音器里播放着今日歌单,和教室外的校园广播交相呼应,像是在演奏交响乐。周枉坐教室靠窗最后一排,枕着头的那只手垂着,如果从走廊窗外看只能看到他微蜷着的手指,随意又懒散、细长,又骨节分明。
阮眠被某人硬拉着来,正坐他旁边翻看笔记,教室里除了广播的音乐声,就只有她轻轻翻动笔记的声音。
可能因为空教室的安静,阮眠心也静的不得了,看笔记一目十行,效率极高。只是窗户开着,偶尔一点风能闻到周枉身上的皂香,心思就会随之稍微漂浮一些,这时她就抬眸看看,得出他还在补觉的结论,又接着看笔记。
广播里的歌声停了,教室外响起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大约是准备前往考场了。阮眠看了眼时间,还有20分钟开考。
的确要准备进考场了。
这么想着她就要起身,同时合上笔记本。
椅子擦着地板发出轻微声响,在她准备叫醒周枉的同时,后者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阮眠一怔,轻声开口:“要进考场了…”
然而周枉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说了句:“再陪我一会儿。”
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以及一些温柔的缱绻。
大概是这会儿的温柔和暧昧太让人贪恋,原本已经虚站起来的阮眠,又因为这句话坐了回去。
周枉没有移开手,从抓的姿势改成搭在阮眠的手腕上。
“你考场就在这层楼,过去很快。”
他又解释了一句,还没完全睡醒,眼皮压着。
窗外阳光很好,像是提前进入了夏令时。阳光穿透云层,一道道光束铺洒开来,以至于呈现出浮沉飘在光里的丁达尔效应。
才发现空教室里这么安静,把两人搭在一起的手隔绝在楼道的脚步喧嚣之外。
广播里的歌声已经停了,可阮眠心里却像是有一双手在弹钢琴似的,灵活敏捷又雀跃不已,一个人就完成了整个乐团的交响乐。
阮眠走的时候还有十分钟开考,见周枉没动,她问:“你还不走吗?”
周枉靠着墙,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摇了摇头:“等清醒了再走。”
许久没说话,他嗓子哑的厉害,清了清嗓子后,他说:“好好发挥。”
阮眠回:“你也是。”
于是某人笑了,懒懒散散的:“必须啊。”
一副爷考不好还有谁能考得好的拽样。
因为不是期中期末那种特重大的考试,第一考场这会儿也还热闹非凡,洋溢着新学期的喜悦。
一个学期下来,常年在第一考场的也都是老熟人了。
前排的冯子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窦佳丽的微博了,拉着张瑶瑶坐在座位上,凑近耳边分享她的见闻。
几秒后张瑶瑶爆发出一声惊呼:“真的假的?窦佳丽家里有私人泳池?”
“不知道,但我看她照片里是那么发的。”冯子琪耸耸肩,“一会儿考完你可以去翻翻她的微博,定位在海南,还配了张穿泳装的照片。”
“海南?她家房子在海南?”张瑶瑶阴阳怪气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家里还在海南有房子,该不会她被包了吧。。。”
“谁知道,我看她整天都穿的花枝招展的,露很多诶。”
……
阮眠抬起手,刚准备拍两人的肩膀——
“阮眠。”
身侧的声音就让她突然一惊,心跳都断了一拍。
“假期去哪儿玩了,怎么没看到你?”
她回头,发现是蒋焕阳。
……
阴魂不散的蒋焕阳。
阮眠内心有些烦躁,冷淡的答:“我没怎么出门。”
“这样啊……”
“蒋焕阳?”前排的冯子琪早已经听见动静,这会儿迫不及待地转回来,先暗自白了阮眠一眼,又看向蒋焕阳,“你怎么现在才来考场呀?你假期去新加坡玩了?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后者没看见冯子琪听见回答后失落的眼神,仍旧把注意力集中在阮眠身上,“你和周枉待在一起对吗?我看他某次发了条朋友圈,桌上笔记本的字迹很像你的。”
“……”
阮眠突然有种自己的隐私被冒犯和窥探的感觉,皱眉道:“我和谁在哪与你无关吧?”
“是与我无关,但我只是出于关心问问你。”蒋焕阳顿了顿,“周枉已经和我们这些普通在校学生不一样了,他平常都是社会上的人混在一块。而且我听说他爸爸欠了很多钱,他自己平时也不知道和哪个女的打过交道,挺脏的……你和他在一起只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阮眠打断他,冷冷的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周枉还教过你打球和做题,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不懂吗。”
“是教过,但那都是以前了啊,谁知道他现在……”
叮铃铃——
考试铃响起,考场里马上安静下来。
蒋焕阳没说完的话也戛然而止,他咬了咬后槽牙,有些不甘心的往座位上走。
而阮眠,从他转身到在座位坐下的最后一秒,都始终紧紧地捏着拳头。
她想起之前补习时聊起周枉那个眉飞色舞又有些崇拜的蒋焕阳来,如今竟然用“脏”这个字来评价周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受过他人恩惠,却仍旧随众人诋毁。
是那样好的周枉,会在约架时让开被挡住的路,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小蛋糕,会因为怕她被人议论而每次绕路送她回家,会在她难过的时候给她戴上放着音乐的耳机,还会因为她划伤自己的手臂而红了眼眶。
尽管深陷泥潭举步维艰,仍旧会给别人递糖。
……
她的周枉,
是这些人里最干净的周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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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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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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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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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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