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祭酒抚了抚须,道:“苏夫子的思量并非不无道理,”又沉吟了会儿,再道:“看来老夫需得去左侍郎家中拜访一趟了。”
虞晚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天气炎热,人心也易浮动,尤其是蔺祭酒已经连续两次称呼这个陌生的女子为“苏夫子”,可国子监创办如此之久,莫说从未有女流之辈在国子监出现过,便是请了个女子来当国子监的夫子这事,就已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时间底下议论声音四起,更有甚者直接站起来问道:“祭酒,不知这位是?”
蔺祭酒笑呵呵的,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和蔼:“哦,忘了和大家介绍了。”
他朝众人压了压手道:“诸位,肃静!老夫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国子监新请的苏夫子,是专门来教大家乐艺的。”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虞晚耳力不错,可依稀听见有人埋怨不解道:“祭酒他老人家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请了个女流之辈当咱们夫子?”
蔺祭酒恍若未闻底下的吵闹声音,只笑道:“哈哈哈……苏夫子乐理之造诣,颇为精妙,尔等能在苏夫子门下学习乐理,算是有福了。”
“好了,苏夫子,”蔺祭酒看向虞晚,“那老夫就不打扰你授课了?”
虞晚颔首,目送祭酒背着手慢悠悠离开。
唯有孟星河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的盯着虞晚走到主讲台上,拂袖席地而坐,纤纤玉指轻抚上面前的琴弦,发出零零散散的音调,却很悦耳。
底下有人拍桌而起:“要让区区一介女流之辈来教我们乐理,我第一个不答应!”
虞晚已经试完古琴的音色,开始净手、燃香,一举一动皆让人赏心悦目,完全没有理会底下那拍桌而起的某人。
只听那人再道:“男子汉大丈夫,让她教授我等,别说我们的脸,就是先人的脸都被丢尽了!”
“祭酒糊涂,我不糊涂,总之我宁死不跟她学,你们呢?”那人扫了一眼四周的学子。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举臂高呼:“没错,我们不学!女流之辈滚出国子监!”
孟星河急了,这帮人哪来的这么大成见?他们不想学,他还不想让晚晚教他们呢!
“不学就滚,哪来那么多废话,惯得你们,还瞧不起女流之辈,怎么,一个个都不是自己娘生得?”
“孟星河你!”
“荒唐!”
“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礼乐之道又怎可让女子来教育我等?”
“古往今来,女子多见识浅薄,鼠目寸光,只会穿衣打扮依附男子而活,既然如此,她们又怎配当教书育人的夫子。”
“就是,没错……”一堆人附和。
孟星河听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行,我孟星河记下了,”孟星河指着其中一个叫得正欢的学子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中母亲可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通情达理吧?”
“她可知道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是这样瞧她的?”
那人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跳起来用手指着虞晚,面朝孟星河道:“荒谬!她怎配与我母亲比较!”
孟星河脸上喜气洋洋的:“没关系,总之今日你们说得这些话,小爷我都会派人转告给各位伯母的,大家多说点,多说点,我可都找人用笔记着呢,保管一字不漏送到。”
那人仍自嘴硬:“我呸,孟星河你自己没点男子骨气愿拜女子为师,但我们是决计不会让女子教学的!”
孟星河连转头对一旁握着毛笔看戏的赵让道:“这句话也记下来!啧啧啧,伯母要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还没成材就翻脸不认自己的母亲,这该多伤心哟。”
“你!我哪有这么说!”那人语塞。
孟星河无辜的看着他:“你自己说的啊,瞧不起女子,决计不会接受女子教学,怎么,你娘从来没教过你?”
不待那人反应,又道:“哦……那就好理解你今天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了,毕竟你不接受你娘教导吗,不会做人的道理也是应当的。”
虞晚依然在悠然自得的弹着调子,若有人细听便知晓蔺祭酒所言非虚,可惜啊,纵使弹得再精妙绝伦,台下能静下心来听取的欣赏者却寥寥无几。
蔺祭酒看来确实是老了,国子监已不是当年的国子监,再想教出忠君爱国以天下民生为己任的学子,难矣。
虞晚突然双手拍在琴弦上,发出刺耳的铮然声,将众人的目光一致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台下静了静。
虞晚饮了口香茶,这才开口:“诸位的意思,我已经听得明白。”
“各位不愿认我这个夫子,倒也无妨,现在即刻转身,往外走便是。”
她一字一句咬得轻慢:“只不过,礼乐这两门课业,诸位大约要扣一些分了。”
虞晚抬首,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和孟星河叫得最凶的那人身上:“诸位皆非垂髫小儿,若要任性,不遵国子监的礼法,便该能承受相应的代价,你们说呢?”www.xiumb.com
有人站起来欲要开口,被虞晚一个眼风扫过来,幽深沉寂却分外冰冷无情,竟让人莫名的心惊胆寒,叫人不敢张口,生怕一开口自己便会横死当场。
有其他不明所以,不被扣分胁迫的几个当场走了出去。
孟星河看着虞晚,没忍住挠了挠头,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阿晚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难道只凭区区几句吓唬的话就能让他们平息下来听授么?
不过内心的茫然很快又被乐观的精神取代,他家晚晚最是聪明,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再不济,他总会拉着赵让一起支持晚晚的!
直到没人再起身离开,虞晚看着底下还剩大半的人微微一笑道:“江湖有比武大会,不若我今日在此开个比乐大会,各位尽管上来赐教斗乐,无论用何种乐器,何种方式,只要能赢我,那这夫子之位,向晚当场拱手让贤,并尊称各位一声夫子。”
“当然,倘若你们输了……”
虞晚缓缓扫过余下的众人:“那诸位日后便需尊称我一声苏夫子了。”
“圣贤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谁又焉知谁会是谁的夫子?”
虞晚拂袖而坐,抬手抚上琴弦,“诸位,还请赐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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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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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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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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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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