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猎猎,炙热无比,烤得人额头汗水直淌。
数十个宫人顶着个大太阳,战战兢兢。
台阶上的苏漾坐在美人椅上,淡淡道:“今日谁看管白白?”
她身边立着多鱼和凝夏两人。
凝夏说:“看白白,是轮流看的。”
她站出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宫女,有小太监。
小太监有一个是从德妃乌雅氏那来的。
名清文。
清文两股战战的上前:“今日,今日是奴才……”
苏漾玩耍着自己指甲,由凝夏开口来审问。
清文给出的理由是,如厕去了,托另外一个同室的小太监照看。
但是这个小太监,力气小,跑不快,抓到了尾巴都给松了,害怕被反咬。
白白就溜达出去了,没拦住。
凝夏审得倒是顺利,想来应该立威深重,才导致这些宫女太监,对她是尊敬着又畏惧着。
大概这宫里,平级的只有多鱼和她能说上两句话,开上两句玩笑了。
“事情便是如此。”凝夏恭敬一低头,“娘娘您看,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苏漾扣了扣指甲上的簪珠,淡淡道:“清文原是去年禛儿带过来的,今日便收拾东西,打哪来回哪去。”
“另一个是内务府送来的,今日也一道送回内务府去。”
“改明儿,凝夏去内务府挑几个过来,让本宫和四阿哥一起看看。”
“是。”
清文打哪来从哪去,之前从德妃那来,现在犯了错是灰溜溜的回去。
类似于直接往德妃脸上一巴掌扇过去,还不能反抗,因为人是从你那出来的,你自己□□不好,来长春宫出了差错,就得送回去。
回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至于另外一个送内务府,想来内务府的人会安排好他下处。
她今日在长春宫兴师动众的一审问。
相当于给凝夏、多鱼两个人撑场子立威。
以前凝冬出了事后,她管过一阵子,后来全权交给了她俩在管。
因着当初年纪小,又来了几个内务府的老人,吃了好几回哑巴亏,都是苏漾给打发走的。
现在这一批新人,刚来没一年。
按理说长春宫的规矩都能背的滚瓜烂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着长春宫的这位贵妃娘娘性子好,好说话好相处,因此就事务懈怠。
凝夏整治了两回,才总算把这股妖风给治没了。
第二日,内务府送来的六个新人。
都是小太监。
苏漾牵着胤禛的手坐下,听他们一边报自己的名字,一边介绍自己的长处短处。
走了两个养狗的。
苏漾要的是有动物缘分的人。
前面两个人介绍得平平无奇,苏漾听了一耳朵,就换了下一位。
“奴才洪二,今年十三岁,擅长口技。”
说着当场他表演了一番各种动物叫声,鸟雀立在枝头、蟋蟀烦人虫鸣、狸奴娇黏高冷,狐狸嗷嗷嗷,还伴随着各种花样。
苏漾:“……”
来给本宫当小太监,真是屈才了。
她让凝夏把名字记住。
又换了下一位。
“奴才苏培盛,今年九岁……”
那个小太监,有些磕巴的介绍自己,“听说娘娘想找有畜生缘的,奴才进宫前养给贵人养过小狗,略懂一点。”
他用力的低着头,没注意上方的苏漾,眼神微微眯起。
她神情不定的看向这个自称苏培盛的小太监。
比胤禛还要大三四岁。
“抬起头来。”
苏漾吩咐道。
苏培盛依言抬起头,眼眸垂着不敢直视她。
他生得一张普通脸,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模样,但人格外的活泼,看着就像是机灵懂事的。
但他出现带给苏漾的不仅仅是这个感觉。
她知道,历史上的雍正,身边也跟着一个太监叫苏培盛。
类似于康熙身边的梁九功。
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啊。
苏漾一愣神间,胤禛怀里的秃头小白狗有些躁动。
它挣脱胤禛的手,从膝盖上跳下去。
在这几个宫人脚边,来回嗅了嗅。
狗的鼻子灵,也通人性,它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忽然在这个小太监苏培盛小腿下,蹭了蹭,还用鼻子去拱他,然后再冲他汪汪叫两声。
“汪,汪汪汪!”
胤禛看向苏漾,目光里流出两分期待。
苏漾没有如往常那般,很快的答应他。
她表情平静,低垂着眼,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个苏培盛一出现。
也就意味着,未来的许多轨迹端倪,已经开始初现。
九龙夺嫡下,太子两立两废。随后是良妃之子,八阿哥胤禩与四阿哥胤禛,明里暗里争皇位,其余几个阿哥各自站边。
现在这么单纯纯粹的,兄友弟恭,在将来几乎很少见了。
苏漾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干预。
但一回想,没了苏培盛还有王培盛李培盛,就像是没了梁九功,还会有别的人顶上,魏珠等人也未必就是不可或缺的,只是一直跟在身边,稍得两分皇帝的信任罢了。
九龙夺嫡不可避免,若他干预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与其已知的想去做改动,还不如坐观其变,有所准备。
苏漾最终还是没有让苏培盛回去。
“就你,留下吧。”
苏漾让凝夏把人名字记下,还剩两个小太监,都无需再听他们做自我介绍了。
现在留的是苏培盛与洪二。
凝夏看了眼苏培盛,随后提笔将他的名字记下勾起。
其余人送回内务府。
胤禛抱着撒欢乱跑的白白,对苏漾认真的感谢。
苏漾摸了摸他脑袋:“真乖,带着妹妹去玩吧。”
胤禛责任心很强,也算是看着娇仪长大的,他对她的责任心,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苏漾打算不动声色的让他俩,关系再好些。
将来若是他登了皇位,必定也会对自己这个妹妹好。
总算是解决了一番大事。
苏漾甩了甩胳膊,让多鱼帮忙揉一揉,之后再看着桌上托盘里的女戒,犯起了难。
她不太想抄。
这康熙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为啥要抄。
不过想了想,她让多鱼拿了笔过来,在送来的宣纸上,画了两个猪头。
随后掩耳盗铃的把这张宣纸,给藏在最后一页下。
又过了一月。
康熙来检查抄写《女戒》的情况,看到了那两个猪头,安静少顷,把苏漾折腾得更狠了。
间隙里,苏漾哆嗦着骂他。
她沉浸在角色扮演里,觉得康熙脸黑的情况十分有趣。
没注意,不小心漏了陷。
当时就是尴尬,十分的尴尬。
苏漾睁开湿漉漉的眼,就在刚刚,她喊了那个小侍卫的名字。
还连着皇帝一起骂了,骂他没事干玩刺激,明明是他故意的,还让她抄《女戒》。
结果就……可想而知。
掐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用了狠力。
康熙脸色有些沉:“你早就知道?”
濡湿的汗浸润在苏漾乌黑的鬓发里,她略带挑衅的抬起眉梢,咽了艳丽的眼尾像是无声的嘲笑。
“谁叫皇上懂易容,不懂缩骨呢?”
“那么大个汉子,身强体壮的,臣妾多少夜晚枕着皇上您的胳膊睡,难不成还分不出来,是不是您?”
康熙忽然发了狠的咬她,咬得她脸颊飞速一片红晕,额角细密的汗珠犹如下雨。
“你知道还欺弄朕!”
床幔一荡一荡的漾着水波,犹是点着烛火,昏黄的光晕在错落的树梢里,颤颤巍巍的受着夜里骤雨袭来的击打。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流水顺着屋檐瓦楞潺潺而下。
今夜下了好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闷热燥烦,一一洗刷了个清透,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下半夜,康熙拥着还没睡的她,徒生出莫名的感觉。
他沙哑的、带着餍足后嗓音像是夜晚最美妙的音符。
“从前你总是问朕,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还一连问了好些次。”
这个话题不是第一次聊了。
前几次苏漾很敷衍的扯过去。
这次康熙换了个角度问:“那我问你,朕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天下任我差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他想听她说,你去别人的宫中,我心情不好,能不能别去。
这样仿佛才能真正的证明她,她真的爱她。
是如他那般,对他怀着占有欲和强烈的期许的。
有时候康熙感觉不到她的爱。
或许有喜欢,也可能很明显。
但更深层次的爱念,像是被藏在深处,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是茂密生长,还是一颗幼芽,无人得知。
明明都已经有了孩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是个卑劣的人。
从小到大,他总是想要得到的太多。
“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
这句话像是张诱惑的、迷人的软妹币。琇書蛧
苏漾有些混沌的神志,被扯了回来,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明白康熙说的什么。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
刚刚与她抵死缠绵的这个男人,在诱哄着让她一脚扎根泥潭。
可她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
康熙是皇帝,她不也是贵妃不是?
要什么现在拿不到?
不过她还是说:“现在最大的愿望呢,就是好好陪你,然后安安心心的看着娇仪、小胤禛长大。”
人的一生这么长。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仅剩的那个愿望。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晚间不再做梦了。
曾经的那些超乎寻常人认知的东西,似乎如镜花水月一般,悄无声息的落幕。
除了她仅剩的一个,没有许下的愿望。
大概是老了,要死了之前,才会认知到,那一瞬间最想要的是什么。
回家也好,男人也罢。
现在她不太想考虑那么多。
若是从前她还在承乾宫里,当她那个一心往上爬,爬至佟贵妃大宫女的地位的低级宫女。
她大概是能毫不犹豫的,说我想要回家去。
离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
但现在面临的最大的生存,早在近七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
留下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脱。
朋友、亲人。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苏漾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又心思跳跃的想,她刚刚想的,说的话,容易立flag,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眺望未来的话。
不然总是感觉有点像什么,话本小说里,将军对未婚妻说,我打完仗就回来娶你。
结果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角色扮演的小风波过去,时间不紧不慢的走。
五月时,年仅六岁的皇六子胤祚在永和宫病死。
德妃乌雅氏哭天抢地,呕得吐了血。
消息传到苏漾耳朵里时,她神色微怔。、
去年德妃因一碗水端不平,忽视胤禛生活起居,而导致禁足半年草草带过;如若不是她还生了胤祚,劳苦功高,估计当时就被发落,以虐带皇族子嗣降位了,若是处罚在严厉些,后果最终如何,也不得而知。
结果谁也没想到,六岁的胤祚居然病死了,死得颇令人意外。
胤祚和其他夭折的阿哥们葬在一起后,又等德妃稍微养好了身子。
慈宁宫那边才发来一道懿旨。
褫德妃封号,降为乌雅氏贬为嫔,末了还住永和宫。
这算是时隔一年,终于慢吞吞、延迟来到的惩治。
苏漾却不觉得有多高兴,胤禛看到生母如此,估计也不会高兴。
人性使然。
一个生命的流逝,在历史上大概就是只有那么薄薄的几个字。
要是等她将来死了以后……历史会怎么写她?
估计也就是康熙贵妃打底几个字罢了。
一声幽幽的轻叹在她唇边溢出。
苏漾抛开三千烦恼丝,立志过好当下自己的生活。
管别人后世怎么说呢。
反正现在活高兴了就成,后世又影响不了她现在的日子,。
死后的事,自有别人来操心,她管不着。
康熙二十四年,其他宫里传来了喜讯。
康熙二十五年,几个孩子呱呱坠地,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康熙二十六年。
康熙二十六年年冬。
太皇太后病危,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皇帝每日在慈宁宫侍奉汤药,又率领王公大臣去天坛祷告上苍。
今年年初,太皇太后中风,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连脸都做不了细微的表情,只能用眼神示意。
年轻时强势狠辣的女强人,辅佐培养顺治、康熙的太皇太后,到老了,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
她更瘦了,瘦得眼眶深陷,形销骨立,身体轻得连苏漾都能轻易的把她抱起来。
眼看着就不行了。
苏漾给她擦了擦手,又试着喂了两勺子药:“皇玛嬷,你坚持一下,皇上马上就过来。”
太皇太后眨着眼,似乎在辨听她说的什么,许久才艰难的点了下头。
药石无医,她喝不进去,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苏漾给她擦了擦唇角的药。
皇帝才休息没一会儿,她已经喊凝夏过去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她似乎有了点精神和力气,硬是撑到了康熙的到来。
“皇玛嬷,皇玛嬷,您再坚持一下。”
康熙眼底青黑,嘴边有了冒出来的浅浅胡茬,哽咽的说,“孙儿还没好好孝顺您。”
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最后透过皇帝的人,看向远方时在想什么。
或许是走马灯,幼时呼朋唤友的一起骑马打猎玩。
又或者是那年,年轻的多尔衮,神采飞扬的喊住她,让她待在家里,等他打仗回来娶她。
又或者是除掉专权的鳌拜时,无比的畅快。
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定格在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幕。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昭圣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崩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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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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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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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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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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