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问的不是黎明百姓,也不是长生之道。
而是问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声叹息在夜里转瞬即逝,几近虚无。
前任钦天监楚参接过那淡蓝色的小白瓶,就着月色凝望片刻后,恭恭敬敬的还至皇帝手中。
“寻常的一个瓶子,并无任何不同。”楚参席地跪坐,微微躬身,“皇上,这世间或许有神鬼一事,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普通人,任是皇权富贵,也无法触及到达。”
“万岁爷,有些事不能强求。”
“正如前年雪地封路、去年南方水灾,徐太医治病救人,事情一经发生,只能进行善后,无法在天灾来临前,去试图做任何改变,天亦如此,人也一样。”
“朕是天子,”康熙眼底泄出两分戾气,面无表情,“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难道朕想要一个人,想把她留住,只是如此,也不行?”
楚参道:“您现在不是把人留住了么?”
康熙一噎。
楚参衰弱的身子伏了下去,“皇上,更具体的事情经过,微臣不知道,您自然也不会亲口对微臣说。”
“不过微臣可以告知您的是:虽这小瓶子平平无奇,但其里面装载的东西,或许有几分端倪出现。微臣平生所学,未曾见过,足以说明此物非同寻常。”
“皇上若是执意如此,可从此物下手。”
“怎么下手。”
“微臣斗胆一问,可是那位给您的?”
“是,哄骗来的,过两天就得还回去。”
楚参:“……既然如此,那皇上您不妨自己收着,静待后续。”
这话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康熙想了想,没立刻拒绝他这个提议。
苏漾很看重这个东西,从前没见她展露出来过,怎么会在今天白天的时候,拿着它匆匆赶过来,就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如那封匿名信中所言,将酷似仁孝皇后的女人带回了宫里。
她当时神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他化繁为简,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说清,后果会如何?
谁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钦天监也不会知道。
年迈的钦天监,被御前侍卫保护着送进宫,又连夜送出了宫,没有人知道这次的事。
包括慈宁宫的太皇太后。
乾清宫亮着灯,康熙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下。
手里那冰冷的小白瓶,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了。
梁九功拿着一件薄披风过来:“皇上,夜深了。”
康熙没有看他。
今晚月色的确美丽。
也不知道苏苏睡了没有,她会因为这小瓶子在他手里,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还是一如既往的早睡。
这大概只有她身边的宫女知道了。
康熙看向这个陪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太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真的在问他。
“你说,朕当初如果没成功从天花疟疾下,活过来,如今这江山,应该是朕的哪位兄弟?”
他说的平静,梁九功却悚然一惊。
瞬间脊背紧绷住,梁九功低着头,没敢接话。
康熙似乎也并不想知道他的回答。
他收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回到殿内。
后殿的小佛堂里,飘来淡淡的檀木香。
康熙将淡蓝色的小瓶放至头侧,洗漱后枕着入睡。
他近来多思虑,晚间也长做梦。
这次意外的发现,这个梦过去的每一个都不太一样;无人发觉的夜晚,康熙头侧的淡蓝色小瓶,光芒更盛,犹如夜明珠一般,在黑暗中幽幽发着冷意。
他第一次梦见了皇玛嬷年轻的时候。
科尔沁草原上的雄鹰展翅飞着,时有狼嚎此起彼伏。蒙古族首领莽古思的孙女大玉儿骑着马逍遥地在草原上奔驰,苏沫儿拎着裙角,边走边叫她:
“格格,格格,您慢些。”
很快,马蹄声响起,从后方追上来一匹马,马背上的年轻男子,身着蒙古草原服饰。
他气喘吁吁夹着马腹,跑至大玉儿跟前,吁了声,止住马蹄。
“玉儿,过两日,我就要带兵出征打仗了,你能不能停下来,听我说。”
大玉儿牵着马绳,笑嘻嘻的看向他:“多尔衮,那你说呗,地方这么宽敞,何必追着上前,本格格又不是听不见!”
多尔衮挠挠头,掏出大汗赐的金盔,脸颊红了尚且不知。
他对她全方位的展示,大声宣告:“等我这次的打了胜仗,我就回来娶你!”
少年少女的心思,呼之欲出,犹如酒窖里发酵好的烧酒,香醇浓郁,带着炙烈又灼烧的味道。
向来不羁的大玉儿,轻咳一声:“那我等你。”
画面陡然变化。
已经成了皇太后的孝庄,摸着福临的脑袋,道:“别与你皇父一般见识,他是个大老粗。”
多尔衮身死多年后,福临有了皇后,已经抱了孙子,成了太皇太后的孝庄,第一次做梦,梦见了那个人。
她起身下了床,走至茶水桌边。
夜晚不知何时门开了,月色亮堂着,从正门、侧窗穿堂而过,他穿着的是那日出征时的行服,踏月而来,轮廓英俊,身姿修长,在地板上透出幽幽叠影。
“老冤家,你倒是也舍得。”
循着时间踪迹,来自后世的康熙,嘴巴不受控制的说:
“玉儿……”
这时的孝庄还没那么老,身子也没那么虚,不必动不动被人搀着来去。
绝不是康熙二十三年。
从面貌推测,应是顺治十年左右,玄烨还未出生。
孝庄没有过来,拉他,而是就坐在桌前,慢慢和他说说话。
她并不想听多尔衮说什么。
慈宁宫的门,晚上不会打开,冷风吹进来,她要是感冒了,苏沫儿会心疼。
而多尔衮出现的,只能是她梦里。
茶水桌旁,她倒了一杯水在被子里,轻轻涟漪荡着,荡出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
这是梦。
就算在梦里,她也谨守着不越雷池一步。
“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孝庄道:“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太差,就是辛苦些。”
“你死后我总是在想,是不是太怨我,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一个梦也舍不得托。”
“不过终归你还是来找我了。”
“这杯水,敬你。”
孝庄拿起倒满茶杯的水,走过去,在离康熙两步前,止住脚步,随后倒扣着玉杯,将杯中的水,尽数倒在地上。
“中原有种说法,人死后第七天,会去轮回去,你这么多年没去轮回,是在等我什么时候死,陪你一道去吗?”
“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我就少说了。这杯水,以水代酒。”她语气停顿了下,抬起眼,看多尔衮,笑容渐渐浮上嘴角,她又慢慢说,“今日见了,以后不必来找我。”
“走吧。”
多尔衮依旧年轻的容颜,在她眼中逐渐消弭。
康熙一步步倒退,退出慈宁宫,退下门槛,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道,神秘至极。
在下台阶的时候,他倒退着一个趔趄。
在台阶下的一处偏僻角落里,留下了不深的刻痕。
头顶就是顺治朝明亮的圆月,康熙沉默着,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慈宁宫正殿外,想了许久。
不知何时,一个淡蓝色的小白瓶,神奇般出现在他手掌心中。
他却福至心灵的想到。
这绝对不是苏漾给他的那一个。
或许在这个晚上,这个梦里,苏漾当初为何诡谲般的,在十几年后,出现在年幼的他面前,还连续追问他,你的愿望是什么?
当时他的第一个愿望是:我想活下来。
第二个愿望:我想见你。
第三个愿望:还是想见你。
第四个愿望: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皇玛嬷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那个曾让她爱恨纠葛的男人。
梦里,也是圆满的相见了。
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那这个收集来,又是作何作用,皇玛嬷为何会对着他,喊叔爷多尔衮的名字?
他忽地想起,苏苏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时,并不是以真实的身份出现的,难道与这次皇玛嬷将他错认是一个道理?
他把她错当成了额娘,那个只会以泪洗面的可怜女人。
但是她不会那么亲密的拥抱他,也不会晚上陪着害怕的他一起入睡,所以被他认了出来,而且还被苏苏痛痛快快的承认了。
三岁时的记忆其实很难完整的再回忆起来。
零零散散的记忆,有时候也会有所错漏的地方。
但在最开始与她相见的时候,他这辈子或许也忘不了。
*
窗外鸟雀吱呀轻叫,难得的一天好时光。
一朝梦醒,康熙神情微恍着,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理智。
梁九功伺候着他穿衣上朝。
“梁九功,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不可名状的经历吗?”
梁九功一愣:“万岁爷,您指的是?”
康熙看了他一眼:“罢了,你也不懂。”
梁九功昨晚忙了大半宿,才小眯不足两个时辰,眼底看着就青黑起来了。
康熙昨晚也睡得太晚,早上起来时,没有任何睡眠不足的情况,反倒精神极佳,昨晚做了半宿的梦,上朝也不觉得疲累。
下朝后他先去了慈宁宫。
皇玛嬷看着又苍老了些。
他在慈宁宫用了午膳后,吩咐梁九功将闻辞喊来,给太皇太后瞧一瞧身子如何,之后才从慈宁宫踏出门。xiumb.com
苏麻喇姑随着他一道下了台阶。
“皇上,这两日太皇太后又馋起了甜食,您去长春宫的时候,请贵妃娘娘再来一趟吧。”
康熙点头,抬脚欲走时,又想起什么似的,身子往回侧,头微微低下来,看向一角的台阶。
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这件事的。
他在苏麻喇姑惊讶的目光里,蹲下身来,亲自将长着小草的青苔动手撇开,那里有个小小的缺口。
“这里居然有一点破的地方。”
苏麻喇姑愕然,随后接着说,“皇上,待会奴才就让青苔铲,把这块缺漏台阶填补,推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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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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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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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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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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