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小皇子玄烨,拿着一本极为艰难晦涩的书籍看。
苏漾指着上面的繁体字,呢喃道:“将来的字,就不学这个了。”
小玄烨好奇抬起头:“姐姐,那学什么?”
少女摸了摸他圆润的脑袋,毫不客气:“姐姐也可以说是学富五车,唐诗三百首、四书五经中庸大学,道德经、小人书都是阅览过的。”
“可比现在百无聊赖的坐在这,有趣得多。”
她坐在小皇子的身边,撑着下巴,目光看向窗外的那一束洁白玉兰。
“想去哪去哪,从京城到四川,到重庆到云南,快的话一天就到了,八百里加急都不够看的,什么跑死八匹马为杨贵妃带来新鲜荔枝,什么鸿雁传书飞鸽传书,能几秒就到达。”
小皇子呆呆的望着她,不存在他的认知里。
坐马车要几天十几天,一个月才能达到的地方,怎么可能一天就到呢?
他想什么,别人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马上就知道?
苏漾许久没听他吱声,看过来,戳了戳他的胳膊。
“看着我干嘛,快,好好看你的书,要是将来成文盲,可没有女子喜欢你。”
“姐姐喜欢我就好啦,”小玄烨笑得纯粹,蹭过去抱着她胳膊摇,“才不要那些人呢!”
时光匆匆而逝。
今时不同往日。
康熙只是将她拥在怀里,听她平缓镇定的心跳。
“不管你信不信,开始的目的,就是如此。”
云霞漫卷天边,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而细,就像融为了一体。
苏漾靠在他胸口前,轻轻一笑:“但愿吧。”
“农家夫妻和乐自然是好的。”康熙附在她耳边道,“要是昨夜那些黑衣人没走完,今日陈庄上山砍柴务必会碰到一块去,送镖身强体壮,就像你说的,双拳难敌四手,总是会吃亏的,一不下心丧命,妻子苦等去寻,若是又撞上了,双双共赴黄泉。”
他话头一转,“明早他们应该就来了。”
康熙未尽之言,她听得分明。
农家夫妇和乐,极好。
但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或者是突遭凶险,两人都是没有任何的底气来与之抗衡的。
她当年想着裹财出宫,包俩小白脸念头,也是很有风险。
皇帝说是明早,结果没到明早天亮。
下半夜,一队官兵包围了这土墙房子,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马儿疾呼着喘气不止,仰头长长鸣叫一声,直接惊醒了房内沉睡的陈庄夫妇。
陈庄疑心骤起,拉着惊醒的妻子乔妹起身。
他悄悄道:“娘,娘子……是,是不是遭,遭贼了!”
乔妹迟疑片刻,道:“怕是妹子的家人来寻了。”
她拉着陈庄点灯后开了门,满院子的士兵围着,她骇得倒退两步,紧紧拉着陈庄的手,声音微颤:“你们找谁”
为首的一男子跨刀下马,道:“在下姓曹,夫人叫曹兄弟就行,我们是来寻主家的。”
这一行人浩浩汤汤,各个背负利器,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陈庄咬了咬牙:“这,这里……”
“大人,您跟他们多说些什么!”一人上前来,“直接让小的们搜,就知道人在不在这!”
銮仪卫曹寅沉吟道:“不可,先礼后兵。”
乔妹张了张口,身后动静传来,她拉着陈庄回头一看。
那粗布衣裳的俊美男子,拉着自己的夫人上前来,目光沉沉的瞥了曹寅一眼,对心生害怕的乔妹道:“夫人莫怕,这些乃家中侍卫,寻来没到,口舌或有些焦躁。”
他震声道:“曹寅,给这位娘子道歉。”
曹寅立马掀了掀袍,拱手:“夫人受惊了。”
他瞪了一眼刚刚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还不快道歉?!”
那小兵满脸通红,眼神闪烁不敢看人,他偏过头上前拱手道:“在下刚有失礼,实在是主家心系主家安危,一时嘴上没把门……抱歉!”
康熙拉着苏漾的手,从门后走出。
紧接着苏漾现身人前,许多侍卫都下意识的偏过了头。
从前瑜妃娘娘久居后宫,甚少见到除了皇帝以外的男人。
木兰秋狝出宫,见的外臣人数稍微多了起来,但肯定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异性,这些侍卫都执有操守,老老实实的垂着眼不敢直视。
她出来得快,又没出声。
曹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瑜妃,意识发怔的盯了她片刻。
幽幽微光下,哪怕粗布衣裳也掩不了的绝色。
宫妃似乎发觉了什么,漂亮至极的眼珠子随意的看了过来。
曹寅急急忙忙收回了目光。
康熙对着陈庄夫妇道:“今日多有叨扰,在下携着夫人会在汉城留住两日,你若有事,可随时来找曹寅,他会带你来见我。”
乔妹连连点头。
她不知面前这男人是何种身份,但看这一大家都是身怀利器的侍卫,想来身份定是不容猜测质疑的,她初心本想在他俩落拓时扶着一把,也没想太过招惹什么。
“那,那你们慢走……”
乔妹似乎也学着夫君的磕巴了,“再会。”
康熙点头,拉着苏漾往台阶下走了两步,随后又忽地想起什么,道:“陈庄口齿隐疾,应有缓解治疗去根之法,在下那有一郎中,对这块倒有两分拿手,你与你家夫君商量好,想好后可来汉城找曹寅。”
随后,半扶半抱得将苏漾带上了马。
曹寅留下给了地址,随后上马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这衣裳乔妹顺手帮忙洗了,还晾晒在院子里,晚上怕露水打湿,就带回了屋子放下叠好。
苏漾出来时,将衣裳都打包了。
她抱着小包袱,坐在马上。
不同于上次的遛马,这次的马儿在康熙的驾驭下,疾风奔跑如鹰。
满面的风吹来,刺得脸疼。
康熙拉着马缰绳:“驾!驾!”
偶尔低声与她交谈:“你睡一会儿,很快便能到了。”
苏漾抱着衣裳,困倦道:“万一我睡过去,你待会也困了,摔下马怎么办?”
黑夜里,她回头看了那方小屋。
燃烧着火烛的土墙房里,是她与皇帝在里面,生活过片刻短暂时光。
等一回汉城,一回皇宫,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幽幽一叹,康熙笑了起来,道:“怎么,舍不得?”
“宫中生活那么久,也不见你舍不得,只是过了半日,你就有些流连忘返。”
苏漾笑得前俯后仰,后仰直接倒在了他怀里。
“你看不惯,你就把宫中也修成老百姓的家啊。”
“这样,我说不准就不流连忘返了。”
把好好的一个宫殿拆了,找人修成土墙瓦房。
康熙又不是钱多了没处烧的。
苏漾口嗨两句,打了个哈欠,道:“算了。”
还好是下半夜,马儿跑了大半个时辰后,才总算到了大道上。
马蹄震响,林中鸟雀惊起。
大道上马路宽敞,天也逐渐微微亮了。
苏漾揉了揉眼,只见远处泛着的鱼肚白在微微亮着。
没过一会儿天光大亮,一轮初晨的太阳正在前方悠悠升起。
赶过去,越来越高。
越来越高。
炊烟袅袅升起,鸟雀叽叽喳喳在枝头吟唱。
小草破土而出,水珠滴落于地,泥土的清香在微微散发。
大道上的不远处与地平线上的旭日,交叠在一块,显得生机而富有活力。
苏漾遮了遮被闪到的眼,轻声道:
“天亮了啊。”
前夜晚上的刺客追杀,到今晨,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恍若隔世。
又似乎只是一个梦。
忽略马儿颠簸,她靠在康熙怀中睡着了。
天亮之后,一队二三十人的精兵,由汉城大门入内。
皇帝带着字的女人,骑马来到了汉城的住处。
门前早早起来等候的多鱼,远远的一瞧,眼眸都亮了:“皇上,皇上平安回来了!!!”
她跺着脚,迫不及待的想迎上前去。
又碍于那来势汹汹的马儿,震在原地。
多鱼惊喜的发现,皇上与她的主子,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喜极而泣正要说话时,被康熙伸手一阻:“嘘——”
他抱着苏漾下了马,“你家主子睡着了,不要吵她。”
多鱼满眼含泪,重重点头后,随着皇帝一道进了门。
皇帝下榻的地方是汉城城主安排好一处六进的院子。
堪比苏州园林。
木兰秋狝随着来的其他嫔妃,也住在这。
皇子皇女,则住在另外一处地方。
皇上消失了两晚上,嫔妃中多有揣测,但也不敢直接问皇帝怎么样了。
这次的刺杀,闹得满城风雨,估计要不了几天,太皇太后就要来信了。
梁九功那晚上狼狈回来,一身脏污泥土,还带着血。
后来嫔妃回来,加派了人手护送,城中这两日直接戒严,只进不出。
城主正在满城搜索那些黑衣刺客。
在他汉城出了事,这乌纱帽难保。
*
一觉醒来,苏漾摁了摁蓬软的床。
终于回来了。
山洞里睡石床上半宿,冷冰冰硬邦邦的,和这床的感觉大相径庭。
她睁开眼,发呆了好一会儿。
多鱼端了水进来,见她已经醒了,才匆匆走过去,喜极而泣道:“主子,主子,还好你没事。没事就好了。”
她呜呜哭了两声:“这几日担心死了,要是……要是出意外可怎么办啊!”
苏漾被她哭声震回了神,她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凝夏呢?”
那日凝夏随她一起上的马车,她在马车上睡着了,后来遭遇黑衣人刺客追杀,正是六神无主,就没想起来凝夏如何。
多鱼擦干净眼泪,扶着她起身:“主子,主子,凝夏没事!”
“那晚凝夏摔下了马车,后背蹭破了一层皮,还好她机智滚到了附近小水塘里,才总算是避开了那些黑衣人的眼睛。她全身湿透了,冷汗涔涔的白着一张脸,天亮才敢回来。”
“凝夏呢?”
苏漾追问道:“那她怎么不来见我?”
“凝夏病了一场,昨日发高烧,闻辞给她扎了针灸退烧,今天下午应该能醒了。”
“没事就好。”
徐太医的徒弟,在医术方面肯定是过关的。
他既然针灸了,说下午醒来,那大概率就是下午醒的。ωωω.χΙυΜЬ.Cǒm
还好这次,凝夏没有出事。
要是出事……
皇帝要是盘查到那些人,她不会放过那些黑衣人的!
苏漾磨了磨牙,睡了一中午,现在腹中有些饥饿。
多鱼端来水盆给她擦脸净手,之后才端着煮好的白粥过来,又拿了两枚煮好的鸡蛋。
“主子,您吃点。把身子好好养起来。”
苏漾吸了口气,起身坐着。
没一会儿闻辞过来,给她把了把脉,道:“娘娘气血有些虚,微臣待会开一副方子让多鱼姑娘给您熬制。”
苏漾:“……”
“我气血不虚。”她听见又是中药,拒绝道,“多吃点补血的就行了,哪需要喝药啊!”
闻辞哭笑不得。
多鱼拿着一罐东西过来:“主子别怕,奴才早就准备好了甜蜜饯!太医说开方子,肯定有他的道理,主子不要讳疾忌医!不然待会皇上看见您如此憔悴,会骂奴才照顾不好的。”
她垂泪,嘤嘤两声。
苏漾:“……”
闻辞:“……”
闻辞瞥开头,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苏漾气笑了:“行了行了,开吧开吧。不就是一副方子么,两幅熬好喝下也不在话下!”
闻辞趁机说:“娘娘这话说得对!微臣想着娘娘素来不喜欢喝中药,今日才按着开了一副,实际两幅是刚刚好的,娘娘如此慷慨大方,微臣也不能落了人后。这就去开方子去!”
他起身就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苏漾:“等等!!”
多鱼轻咳一声忍住笑。
苏漾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多鱼抱着自己自制的甜蜜饯,嘿嘿一笑。
靠近晚上的时候,凝夏才醒。
她一醒来,听外面吵嚷着说皇上回来了,还没彻底回神就想下床出去。
苏漾坐在她身侧,道:“别动。身子不好就好好养一养。”
凝夏一愣,瞬间眼底水光闪烁。
“主子……”她嗓子冒烟,流着泪,干涩道,“您没事就好!”
她浑身使不出气力起来,脸偏过去,不想让苏漾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苏漾深深的吸了口气,去握住她的手:“没事了,没事了,本宫没事,你也要好好的好起来。”
她低声道:“本宫听多鱼说了,她说你特别坚强,特别厉害,在那样的场合下,也能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凝夏红着眼眶:“奴,奴才没保护好主子。”
苏漾摸了摸她脑袋,温声说:“皇上会保护好我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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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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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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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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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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