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那句“令我最难过的,是你的告别”震得她久久未开口。
少顷,苏漾短促一笑:“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久居后宫数年,这中间竟从未发现,或许有蛛丝马迹只要探查,也能得知两分原委,可她没有。
她总是想着,将来那个总红着眼要哄抱的小男孩,将来考取功名,得了探花榜眼,说不准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还可以看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不说同床共枕这么久。
她和这皇帝之间,也远远不是最初设想的:只是个床伴,一夜情的男人。
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就会付出。
她已经完全不能把康熙,当成走心不走肾的对象,逞论她还怀了孩子。
“云榭失火后,察觉到的。”
青年玄烨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无措,“在那之前,朕,我,我就有些心悦你。普天之下,西苑那也有功夫高强的侍卫,为何,为何我会冒死进去救你呢。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很重要。”xiumb.com
“与情爱有关,与你是姐姐,无关。”
“若当时我知道你就是她,我也会去救你。”
“这是两种不同的,不同的感觉,苏漾,你能不能明白。”
康熙袖袍底下的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毕露,他几乎强忍着哑意,在一门之隔的马车内,袒露自己为数不多的诚意。
“云榭大火的那天晚上,你发高热,太医说十分凶险,还好你分毫无损的活了下来。”
“回到宫中,我发现你后腰处的痣,几次三番问你,你说是意外。”
“我梦境里最后你同我告别时,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夜要了很多冰块,恰好是我额娘去世后停棺的日子。我无意间看见了你后腰处的那颗痣。”
他低垂着眼睑,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穿的什么衣裳。”
苏漾下意识低头看。
她愣了愣,今日这身衣裳,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还是第一次穿。
端庄秀丽雅致,更能衬出一主宫娘娘的气势。
然后她才穿的。
最后一次入梦的时候,天色已晚,她根本没注意过自己这身衣裳。
“你每次来见我的衣裳,后来我在你身上看见了。”
“这更加佐证我的猜想。”
“你还记不记得,那阵子,我看似忙于政事没来见你,没去长春宫。”
“因为我没那个勇气来见你。”
“我编纂了不存在的话话本,来试探你的想法,你深恶痛绝,我更加是不敢来坦白,我就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孩。”
康熙沙哑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苏漾撇开目光,将车帘掀起来。
她以为夜里是一片漆黑,但并没有,街道两边屋舍里泄出来的光亮,将这大街地板照得肉眼能瞧见一点,行人也许会蹭着这光亮,拥有在黑夜里独自前行的勇气。
这仿佛也给了她两分勇气,苏漾安安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放下帘子。
目光平视前方。
“那我腹中这孩子,究竟是情浓时忍不住的产物,还是你想用他来拴住我,好让我一辈子都留在皇宫里,哪也不去?”
其实她与少年时的玄烨,或多或少,完全牵扯下来,只有她付出的一个愿望。
一个能梦想成真的愿望。
贪财的人可以用它实现富可敌国。
单恋的人可以用他绑住心爱之人。
在合适的地方,能救下一城百姓。
而于她,是相处了这么久后,对喜欢的小孩一丝感念的不忍。
从前觉得江湖路远,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渺茫。
现在近在咫尺了,却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情之所向,身不由己。”
康熙道,“朕就是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想看他平平安安长大。你说我故意想拴住你,从前见了你,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可后来朕发现,来来回回还是遇上了,留在此间,朕总会找到的,不必做这些妄图用孩子强加于你的下作事。”
事已至此,他不介意将另外一个不存在的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哪怕他的目的,就是如此。
关于孩子的事,可以在心里想,行动上做。
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孩子于他,只是仅有的维护他与苏漾联系。
康熙说了这么多,也无异于是想事情曝光后,尽最大力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若是……若是苏漾因此想再次离开他的话。
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等着。
从一个手无寸铁小皇子,到平定三藩□□后的成年康熙,他心中谋略城府,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只知道干巴巴躲起来哭,对着亲密的人红眼的小皇子。
也不知苏漾有没有被这番话给打动。
她面上没有任何笑意,问了那一句孩子,听他辩驳一番,也不知何时合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孕中的人,总是嗜睡的。
从来城主府上用膳后去吴氏院落中,再到刚刚专注盘问时,精神耗费极大,本来只想微微眯一下,谁曾想直接睡了过去。
康熙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其他反应,才试着将她手中的披风妥帖的给盖在身上。
马车内没了声息。
马车外的梁九功手指一点这马儿,道:“现在快些走。”
从城主府到城主为他们安排的住宿处,离得稍远。
也不在闹市,反而十分僻静。
下午时过来,中途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森林前又有一篇密密的竹林,其他没什么,就怕万一有人埋伏在这,人一多久显得有些麻烦。
而来汉城的想法早是之前就决策好的。
梁九功等皇上和瑜妃娘娘说完话,就让人策马快速奔走,力图早些回到府邸。
可他想错了。
密林是明处,警惕是应该的。
在其他暗处的地方,反而是没有那么警惕着。
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在街道两旁的房子上快速奔走,各持着箭边跑边瞄准,落在瓦石上,声音几不可闻,可见功夫深厚。
“哒哒哒。”
寂静中露出一点声响,除了马车滚轮以外的第三种声音,在夜里悄无声息的变大。
梁九功双眸微眯,催促驾马的人赶紧的。
今日来城主府上赴宴,也稍带了些侍卫。
马车外前前后后的不下十来个。
因城外有八旗子弟以及首领的人驻扎着,来汉城之前,城中也早有禁严,汉城的百姓热爱种田,对打打杀杀一事反而并不热衷,又离喜峰口也近,所以在守卫上,这次出行并未多派些人马。
“咻、咻、咻——”
破空而来的箭风如铁刃,几个侍卫应声而倒。
马车内,康熙眸色一沉。
梁九功在马车外,突然道:“皇上,咱们遭了埋伏!”
“快,尽快赶车!”
箭飞云直下,几处破空的风声穿刺进马车。
康熙伸手将熟睡的苏漾身子往下一弯,躲开了这沾着毒药的箭刃。
一支箭射中了马屁股,当即惊得马儿哀嚎一声,长腿朝天仰起,随后甩开马车上的驾马车的侍卫,狂奔不止!
凝夏和梁九功死死的抓住缰绳。
驾马车的人在被射中后,开头就已经摔下了马。
从未驾马的凝夏攥着马儿的缰绳,脸上血色殆尽:“主子,主子!”
很快,她再也握不住,被马狠狠一甩,甩下了马车,黑夜里不知滚到了哪!
梁九功略有几分胆识,在马儿开始狂奔前,告知康熙此时不妙的情况。
从房梁一跃而下的黑衣人,手持着剑与还活着的侍卫打杀起来!
其中一黑衣人扒住了马车,从马车顶上狠狠将长剑往下一插。
被由下自上的康熙用剑一剑挑中胸膛后,被发癫的马甩下。
“皇上,皇上!”
梁九功尖利的声音急促道,“这马发癫狂,马车怕是要散架了,您和娘娘赶紧出来!!”
狂奔的马片刻时间不到,从密林路过狂奔。
伤痕累累,与侍卫刀剑相向仅存的两三个黑衣人拔剑狂跑了过去。
他们只知道,今晚,是这狗皇帝来木兰秋狝,刺杀的最好机会!
八旗精英都在城外,那些野蛮子也在城外,这是皇帝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黑衣人追着马过去。
他们听见马车上驾驭者疯马的太监,尖利的大喊: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就在这马车中!
风骤起,尘埃乱卷。
黑衣人随着马离开。
片刻后,尘埃定下。
竹林里的一个坎下,康熙捂着苏漾的脑袋,一同朝上看去。
苏漾在被康熙抱住脑袋弯腰时候,人就已经清醒了。
她刚醒来,就听见皇帝在耳边低声道:“别怕。别出声。”
很快,她就知道了目前境遇凶险,容不得片刻分神。
她老老实实的由皇帝摆弄,一同滚下了惊马,由梁九功一人分饰几角,总算是匆忙糊弄过这批人了。
人已离开。
皇帝不可能带着苏漾在出现在街道上,那无异于主动出来当靶子打。
他拉着苏漾的手腕,一深一浅的往密林深处走去。
离开竹林,竹林后是茂密的森林,一片冷寂。
前几日下了雨,林中略有潮湿。
皇帝将她的披风往她身上好好系住,才整个人拥着她往前快步走。
苏漾被带得人仿佛飘着走的。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懵然道:“有,有人要刺杀你?!”
“梁公公一个人……应付那些,会不会有事?”
“有事,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黑夜中,苏漾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她耳侧是这男人冷酷又平静的回答:“他是朕的奴才,为朕豁出命,都是应当的。”
随后她又听见这男人,小心的扶了她一下,用轻柔至极的语气同她说:“有石子,脚下注意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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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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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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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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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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