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这项活动的人,从腊八开始,于内务府的三旗官兵,以及驻扎京城的八旗子弟里,挑选数千名“善走冰”的人提前入宫训练,冬至至“三九”时,以供皇帝和后妃、王公、大臣观赏。①
太液池,紫禁城以西三海之处。
风景秀丽、珠帘卷雨。
炎炎夏日时,曲径通幽,稍停片刻,周身清凉爽快。
若冬日来,茫茫雪里,银装素裹,冰层厚重,踩上如履平地。
苏漾冬至后一日出发时,天色晴朗,云层浮动,她和刚刚丧子的荣嫔马佳氏同坐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向太液池走去,若行得快,中午便能到。
荣嫔在长生去世后,生了一场病,现在病恹恹的颇有美人柔弱之感。
若是轮颜值,苏漾自觉到了荣嫔这个程度,必定是极受大众欢迎的,向来坚强的一个人,生了病后,两种形成的反差感,会更惹人疼惜。
凝夏在马车外,掀开帘子:“主子,用膳。”
苏漾接了过去,见她一张小脸被风吹得煞白,从桌上的茶盏里倒了杯热水,给她暖一暖。
凝夏喝了一口,还了杯子后放下车帘。
苏漾拿起牛肉干,递过去:“姐姐,好歹吃点东西,出宫一次不易,长生乖巧懂事,定是不希望额娘清瘦萧索。”
生了病的荣嫔,下巴尖尖,眼睛极大,瞳孔深黑,有时候不仔细看,就觉得有两分渗人。
荣嫔朝她笑了笑:“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长生在我跟前背书,说老师夸他功课做得好,继续努力。”
“他给我托梦了。”
荣嫔紧抓住那只送来牛肉干的手,努力握着,像是从中汲取力量:“苏漾,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有魂魄吗?是不是他舍不得额娘,给额娘托梦。”
苏漾摇摇头:“妾身也不知。”
人死如灯灭,她入梦过许多人的梦境,却从没说入已死之人的梦,自然不得而知。
如果这世界上,有她这样拥有奇异能力的人存在,说不准也会有不想离开的死去之人。
不过这都是五五数,若是她今日告知自己的能力,估计过两天就能被逮住烧死。
要像小璇儿那样,能尽快接受且接受良好的人,不多。
为了自保,她也不会贸然的坦白身份。
不过灵魂入梦一事,民间也有许多传说。
是真是假,个中有自知。
“或许是舍不得娘娘。”苏漾道,“娘娘还是多吃一点,对身子好。”
“没了长生,你还有十阿哥,将长生的那一份心血,倾注到十阿哥上面,或许。”她音色一顿,“或许娘娘能更开心些。”
荣嫔抹了把发红的眼睛,朝她一笑,鼻音出声:“还是你会安慰人。”
苏漾道:“这是妾身发自内心的由衷。”
荣嫔老是这样丧丧的过下去,或许不出一年,就得远离康熙的视野,要想再次得宠,怕是难为登天,不那么容易了。
苏漾虽然也不是傻白甜吧,但看见荣嫔这样消沉下去,还算有两分交情的她该提醒则提醒,再多的就是没了。
更何况这深宫里,她拥有着自己最大的秘密,再怎么跟嫔妃掏心掏肺,也得有分寸之感。
警惕之心也不能落下。
荣嫔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吹了冷风,才终于平复下来。
轿窗外,枝丫结了冰一束束地垂挂,远处天空渺远,鸟雀也不出来了,天地茫茫,四处只有马蹄吆喝的寂静。
苏漾顺着她掀开的帘子望去,看见了那边一身黄的八旗子弟,在八旗子弟前的很久,才是皇帝的轿撵。
太皇太后这次并未出行。
一是路途还算遥远,二是下雪时容易伤寒。
现在皇宫内,还剩下一些留守的,守着紫禁城的安危。
皇后在佟贵妃轿撵的前面,与康熙的轿子并行。
估计皇后皇帝,此时应该是在一辆马车前。
苏漾收回目光,假寐片刻,等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西苑。
前来洒扫的宫人,已经将别院给收拾清理干净,不是第一回来,别院的那些东西,在春夏秋季里晒得干净温暖,苏漾身心放松的躺在不足一米五的床上,猛地抱住被子,深吸了一口。
上面残留的春日暖阳气息,紧紧的围绕着她。
凝夏从屋子外出来,看见她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不由一笑:“主子,快起来,皇上来了!”
“这个时辰,皇上怎么会来?”
苏漾不情不愿的起身,整理好发髻、衣裳,端端正正的站立边上,听梁九功的那一声尖细:
“——皇上驾到!”
康熙进来时,一身风雪,长长睫毛上的雪花凝化成水珠,映衬深黑的瞳仁,也变得似乎有了几分少年气。
苏漾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大跨步往她这来:“不必多礼,今日出行时,皇玛嬷特意叮嘱朕,说苏贵人一路辛苦,在西苑来了,也不能放下抄写佛经的功课。”
“那日你拿着佛经过去,朕看你似乎有些词,只知形貌,不通其意。”他随意找了椅子坐下,大马金刀地,拍了拍桌子,“苏贵人也坐。”
苏漾:“是。”
仔细听去,能听见她磨着后牙槽的细微动静。
康熙见怪不怪的收回目光:“可用膳了?”
一想她就没有用。
这还要问?
苏漾学着话本里,温柔如水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未曾,皇上可要一起?”
“不要阴阳怪气。”康熙淡淡往她脸上一瞥,又低头见她光秃秃的手腕,“前阵子朕给你的手镯呢?”
“大冬天的,太冷了,妾身已经拿了首饰匣子装着。”
纯金手镯,大冬天的戴着,不冷才怪。
康熙忽地一怔:“也是。”
他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聊,而是说:“既然佛经上,有不太懂的字、意思,从明日起,朕恰好在酉时处理宫中内务,你到时便拿着佛经、纸笔过来。”
苏漾:“这……皇上,这怕不太好吧。”
“皇玛嬷的吩咐,你不听?”
“……”
苏漾表情空白,一瞬间有些没想到他竟然拿太皇太后施压。
“就这么定了。”康熙语气不容拒绝,“抄写佛经,要的是心灵虔诚,你连字都不会认,怎么叫虔诚?”
“好。”苏漾壮士断腕,“妾身谨遵太皇太后吩咐。”
康熙又在这里待了一会儿,蹭了个午膳后才离开。
收拾好碗筷的凝夏进来,端了盆水给她净手,“主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苏漾哪知道这皇帝白日里发什么疯,竟打着教书育人的方法,把她揪过去,沉思片刻,摇头说:“看来是鸿门宴。”
以前高中班主任,也没有这么努力搞的。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康熙打什么主意,她只能接招。
下午点,她去了荣嫔所在的院子。
荣嫔穿了身利落的衣裳,脚下是滑冰用的工具鞋,素面朝天,精神却比上午好了太多。
“我打算去试试。”荣嫔一见到她,就拉着她过来,“你看这样可合身?”
合身是合身,这转变未免也太快了。
苏漾心中震惊的同时,点头:“合身,娘娘打算参加这次的活动?”
“冬至前报了名,此时放皇后娘娘的鸽子不好。”
来前,荣嫔让宫人准备了这次的着装。
她以前是玩过冰嬉的活动的,这项竞技,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总有喜欢好奇玩耍的,荣嫔未及笄前,每年都会在老家的冰上滑行。
只是前几年进宫,她没这个心思。
今年因为各种事情,导致皇上对她的态度异常暧昧,说是冷淡吧,偶尔也会去钟粹宫,说是不冷淡吧,往年一个月至少留宿三四次,在一众嫔妃里,她可算是独占鳌头。
她穿着冰刃,平地上转了转,适应一下感觉后,看苏漾有些发呆的望着她。
笑了笑:“怎么了?”
苏漾喟叹:“娘娘多才多艺,妾身自愧佛如。”
她是不会溜冰的,学也不想学,摔了屁股蹲后,自然就学了乖。
“这个不难。”
荣嫔带着苏漾来到太液池的一处冰上,太液池的边缘上,彩棚、旗子、绕了整个冰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树梢上也悬挂器了颜色各异的彩灯,。
荣嫔在冰上深吸了两口气,放开苏漾的手后,畅快的滑行了起来,此时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犹如新生。
她尽情的在冰上飞舞着,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蹁跹身影,一抹绯红在雪地里,充满了盎然秩序的生机。
比在宫廷里好得太多了。
如鱼得水。
苏漾在桥上认真欣赏着她的倩影,准备及时鼓掌夸一夸,就听见旁边一声震怒:“走路不长眼睛啊!”
带着浓浓怒气的尖利女音,在寂静的雪地里陡然炸开。
苏漾回头一看,微微凸起肚子的安嫔,站在雪地的岸边上,身后跟着两个宫女,而她身前几步处,是一个身穿素净袍子的女孩,哆哆嗦嗦的发着抖:“娘娘,奴才不是故意的。”
小宫女端着托盘,裸露在外的手,泛着青紫,说话间她立马跪地,将托盘放在一边,身体惶然发颤。
托盘里的水热气腾腾后,差点就泼在了安嫔娘娘身上。
这大冬天的,不管是沸水还是冷水,一经泼出,不一会就能结成冰块。
安嫔差点气炸了:“你走路不长眼啊,没看见本宫在这边赏景?你那是热水,是热水吧?!惊了本宫肚子里的皇子,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身边宫女立马拿着帕子,擦拭她身上不存在的水迹:“主子,咱们先回屋子,换了衣裳修理这个不长眼的贱蹄子。”
皇后身边的宫女正好回皇后那复职,中间这空挡,安嫔带着贴身宫女出门赏雪,结果心情正好时,突然碰见了这小宫女,一时好好的心情尽数被毁。
她脸色很难看,狠狠的剜了跪地的小宫女一眼,“本宫罚你在这跪两个时辰!要是敢跑……”
那意犹未尽的话语,威胁异常明显。
抬脚转身欲走,却突然看见玉桥上的苏漾,脸色猝然大变。
她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
“贵人怎么在这?”
越走过去,越是能仔细瞧见,除了苏漾,这太液池的边缘冰场,还有一个人。
——正在练习滑行,热身的荣嫔。
苏漾行了礼:“娘娘。”
“妾身是陪着荣嫔娘娘过来的。”
她目光掠过地上发着抖的小宫女,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安嫔身边的一个宫女,冷哼道:“还不是这贱蹄子,走路不长眼睛,那滚烫的热水,差点就泼在了娘娘身上,真是晦气!”
安嫔刚刚所有的色变,都已藏好。
她这时露出点笑意,意有所指:“皇上看中妾身这一胎,可不能有所闪失。”
苏漾道:“自是如此。”
安嫔也随着她站立的方向望过去,荣嫔收了势,从冰场上滑行过来,她头上冒着热汗,脸颊红扑扑的。
“姐姐怎么在这?莫不是看妹妹英姿飒爽,特来观赏?”
“妹妹说笑了,”安嫔掩唇一笑,道,“想不到之前在宫中,妹妹一声不吭,以为这次滑冰,妹妹不会参加了,结果姐姐今日才发现……”
她意味深长道:“刚来西苑,妹妹就开始练习了,好生辛苦的,姐姐呀,真是自愧佛如呢。”
明褒暗贬,说她儿子刚死没多久,就开始一门心思的想讨好皇帝。
女人的嘴,在有些时候是把利刃,表面和和气气的好言好语,可这一句一声,藏着止不住的嗤笑,荣嫔面上不显声色,心中却不太舒服。
苏漾比她俩位分低一层,自然插不上嘴。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
苏漾看向冰场上荣嫔冰刃留下的淡淡痕迹,猜想要不了晚上,这点痕迹也消失无了。
她又回头,注视着那个跪在冰冷地砖上的小宫女。
应该不是宫里的。
西苑里皇上不在时,也是有人每天值守。
这个小宫女的衣袍布料,并非宫中之物,这得劳她曾经做过的一年多女官经验。
布料粗糙,勉强能遮风,行走动作间自然会产生热度,一旦停下来,那布料再强,也挡不住四面八方顺着缝隙钻进去的冷。
跪两个时辰。
这腿应该是要废了。
只是她既然是西苑的宫女,应该很熟悉这些地方,在皇上一行人从宫中过来时,应该是更谨慎的才对,怎么匆匆就让安嫔抓了辫子?
苏漾沉思中,被荣嫔拉了一下。
她回神,听马佳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既然如此,妹妹这也练习得差不多了,就不耽误姐姐赏雪的时间,且先回宫了,姐姐若是有兴趣,没事也可来妹妹这转一转,妹妹住在。”
安嫔抬眼,轻轻笑着斜着苏漾:“不知苏贵人,住在哪?”
苏漾回道:“云榭楼。”
“姐姐若是有空,定来贵人那里转转。”安嫔抚唇一笑,道,“那就不留妹妹了,请便。”
荣嫔马佳氏拉着苏漾,将安嫔甩在身后,走了一会儿,走出了安嫔视线范围内。
她往边上一站,停下来。
苏漾疑惑问道:“娘娘,怎么了?”
凝夏和她的宫女,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不靠近靠上来。
荣嫔呸呸两下,叮嘱道:“你今后别去招惹安嫔。”
“?”
苏漾不明所以:“娘娘此为何意?”
马佳氏转身,慢慢往前走,道:“她这人,面上和和气气,指不定在想什么坏主意。”
“你看见跪地的那小宫女没有?”
“看见了。”
“那小宫女好端端的走着,怎么平白无故的差点撞她身上去?”
荣嫔冷冷道,“刚刚在滑冰时,分明瞧见,她故意往宫女身上撞的,若是沸水洒她身上了,指不定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小宫女,也是太慌了,根本没想到自己竟是被安嫔娘娘撞了。”
“不知道安嫔打的什么鬼主意。”
苏漾道:“安嫔娘娘,不是怀着皇上的孩子么,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莽撞?”
“谁知道呢?”
荣嫔踢了踢脚,“本主怀孕时,孕吐可厉害着了,天天得吃酸梅,才能压下去。日日神情憔悴。”
“两个月前,咱们去慈宁宫请安时,她还满脸憔悴的模样,结果现在两个月过去了,她不仅没身子没有多大变化,除了肚子明显一些,脸色是愈发红润了。”
“虽人有不同,但在怀孕一事上,大同小异。”
“可能也是本宫多想了。”
荣嫔回首看她:“若是安嫔去你那了,定要谨慎些。”
苏漾点头称是。
第二日安嫔中午果然来了,她带着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守在门外,一个跟着她一块,款款进来。xǐυmь.℃òm
凝夏提前在她即将坐下的椅子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毯子。
随后又准备了一道没有泡茶的白开水,端过去:“娘娘请用。”
苏漾坐在另一侧,面上颇有些拘谨:“安嫔娘娘。”
安嫔撩她一眼,手心捧着温温热热的茶杯,笑起来十分清爽:“贵人可是不欢迎本主?”
“哪里哪里,”苏漾轻声道,“娘娘光彩照人,能来妾身的院子,妾身深感荣幸,蓬荜生辉。”
“贵人小嘴真是甜。”安嫔也不喝,就那样端着,左手提溜着盖子,一声一声清脆的靠在杯沿上,“怪不得皇上喜欢,是本主的话,也会喜欢。”
苏漾腼腆一笑。
安嫔没一会儿也许觉得手酸了,放下杯子,在苏漾这云榭楼里,细细打量一番:“可有住得不惯的?”
“贵人可能是第一次来,还不熟悉西苑。”
“后妃这屋子吧,”她轻描淡写,“越是高位的嫔妃,这布局设置,都是极好极好的,比如这椅子,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皇上呢,自然是紫檀木,一寸地一寸金。”
“像这杯子。啧啧。”
安嫔莞尔一笑:“拿到手里,你都能感觉到那质地不同。”
“贵人应该没有见过吧,”安嫔笑了起来,和蔼可亲,“若闲暇了,也可来本主那里逛逛。”
苏漾面上不露声色,安静的听她细说这西苑的种种,等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她浅浅的笑了起来,鸦青般的睫羽下,两眼弯弯,明亮纯澈。
极是煦色韶光,美人如玉。
安嫔笑容微顿。
“娘娘说的是。”
这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安嫔顿觉得无趣极了。
她索然无味道:“妹妹午膳可吃了?”
“吃了呢。”苏漾勾起嘴角,“娘娘可用了?”
“没用的话,凝夏。”她喊了一声,“去找厨子做两个菜……”
她还没说完,安嫔立刻制止:“本主已经用过了,饭后突然想起妹妹,特意来瞧瞧。”
苏漾假装着傻白甜:“那姐姐下次过来,妹妹一定盛情款待。”
这话听着分毫不错。
可怎么越琢磨,越有赶人的感觉?
安嫔还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前面铺垫了这么久,她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昨日见妹妹,玉桥上风姿怡人,煞是美丽。”
“不知妹妹可听过这么一句:你在桥上见风景,桥下有人在瞧你,也成了一道风景。”
苏漾微红着脸颊:“娘娘,您再夸妾身,妾身可要捂脸了。”
安嫔淡淡一笑,道:“不知今日可要再去?是什么时辰,可带上本主一块么。”
“昨日风景那般好,荣嫔也在,闲暇无事还能凑一桌叶子牌。”
苏漾道:“昨日本是突然起意,大概吧。”
她细细回想片刻,道:“酉时一刻,荣嫔娘娘英姿飒爽,看得妾身入了迷。”
凝夏刚把冷却的白开水换了,现在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她抿了一口,垂下眼帘,睫毛铺下,遮住那一闪而过的寒芒。
再抬起眼来,又换了一副姐妹情深的笑颜,拉过苏漾的手,见手上什么首饰也无,嘴角微嘲霎时消失:
“原是如此。”
凝夏又拿了些糕点过来,退下后,苏漾拈起一块先吃了,笑着说:“娘娘,这是厨子新出的,您尝尝味,好不好,不错的话改日让凝夏给您送去。”
安嫔道:“妹妹说笑了,姐姐不太爱吃甜食,妹妹既然喜欢,就不必割爱。”
苏漾点头称是,见安嫔还留着不想走,不知道想干什么,她掐了掐手心,脑子快速转动,几秒后起身。
“凝夏,看看几时了?”
“回主子,快酉时了。”
苏漾朝安嫔露出歉意的笑容:“娘娘,妾身酉时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这个时辰了,还有什么事比得本主在?”
安嫔自信一笑。
苏漾:这送上来的脸,不打也不合适。
她回道:“皇上特意吩咐在酉时过去,督促妾身好好抄写佛经。”
安嫔:“……”
“这事比本主重要,”安嫔笑意微收,淡淡道,“那就不多耽误贵人时间,先行一步走了。”
“凝夏,送送安嫔娘娘。”
“是。”
西苑三海,皇后以及其他后妃住北海。
而皇帝所在位置为中海,住紫光阁。中海亭台云榭为湖心亭,而紫光阁与万善殿为中海主殿,北边琼华岛,南面是菱荷成群;夏日万顷碧波,冬日里冰封三尺,像一条绵延万里的玉带,冰嬉活动便是在此地举行。
苏漾带着凝夏过去,从湖心亭走过,洁净的冰层如镜面,照的人清晰可见,朦朦胧胧,比镜子还要美丽雅致。
她踩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紫光阁。
梁九功守在门口,弓着腰身笑道:“小主来了?”
苏漾上了台阶,朝他笑着点头道:“梁公公,皇上可在?”
梁九功笑眯眯的,“皇上在不在,小主进去看不就知道了?”
“公公真会开玩笑。”
苏漾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凝夏端着佛经与宣纸狼毫,一同进入,很快退出来。
门外冰天雪地,娘娘塞给她的手炉,足以度过这漫长而短暂的几个时辰了。
康熙刚好将宫中的事物处理完,一抬头没注意时辰,竟有些意外的看见苏漾在边上坐着吃糕点,盘子里只剩下风卷残云的痕迹。
“真是贪吃。”康熙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你在院内没吃东西过来?”
苏漾轻哼一声:“妾身倒是想吃,可是有贵客过来,只能先招呼着,恰好对方也吃了东西,不可能让贵客等着看着起身吃吧!”
“哦?贵客?”康熙来了好奇,“朕去都没听你称过一声贵客。”
“您是妾身夫君嘛。”苏漾笑嘻嘻的擦干净了手指,道,“说贵客多见外是不是?”
“下午安嫔娘娘过去,与妾身闲话家常。”
她低头摸了摸这座椅,奇道:“娘娘说,皇上这殿里,寸土寸金,连椅子都是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妾身要多坐坐,感受一下。”
“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苏漾小小的打了个嗝,“让妾身有空,也去她那坐坐,说是请荣嫔娘娘一起过去,反正冰嬉活动也还没开始,先打打叶子牌,活跃下气氛。”
康熙皱起眉梢,清俊的一张脸泛着若有所思。
“你昨日才来,怎么碰见她的?”
“妾身看着雪,美丽好看,虽不会滑冰吧,听说荣嫔娘娘以前,在家中玩过几回,特意去熟悉熟悉找找感觉,便跟着去了,做个气氛组,鼓鼓掌。恰巧碰上了安嫔娘娘。”
说到此处,苏漾两三语带了过去,康熙却从中听出了两分不对。
“你是说……有宫女不小心差点冲撞了安嫔?”
苏漾犹豫的点了下头:“还好没泼到身上。”
“不过……”她面露不忍,“好像那小宫女,腿废了。”
康熙声音淡淡:“既然差点冲撞了主子,被罚也是应该的。”
苏漾不作声。
“朕知你心软,”康熙话锋一转,“自古尊卑有别,做错了事,受罚本是应当,既然安嫔安然无恙,罚了也便罚了,过后让管事的,多补贴点银子。”
苏漾这才重新笑起来:“就知皇上了解妾身。”
康熙从袖间拿出一个红色盒子,递过去:“赏你的。”
苏漾眨了眨眼:“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
红盒子外雕刻着不知名的花,华美精致。
苏漾一打开,就瞧见里面红色软布,包裹着一块玉镯子。
那玉镯子通体透明,有细微的纹路而显得更加美丽,像是工匠们巧夺天工打造而成的,令人一见就心生喜欢。
“这是海南进贡的一只玉镯子,说是戴上后,冬暖夏凉,还有一定的安神功效。”
康熙瞥开眼,盯着书房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折子:
“赏赐上的手镯,你说戴着冷冰冰的,朕听梁九功说库存里还有这么个手镯,刚好合适,就让他找了出来。”
“你若是不喜欢……”
苏漾煞风景的来了一句:“西苑还有库存吗?”
康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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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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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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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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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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