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面无惧色,平静道:“我自己走。”
随着狱卒穿过黑暗潮湿的甬道,两边都是窸窸窣窣的哭喊求救声,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终于走到一处开阔地带,引入眼帘的,便是满桌刑具。
对面有两个刑架,一个刑架上绑着一个血糊糊的人。Χiυmъ.cοΜ
意欢心中一沉,不等她走近,便听见那京兆尹冷冷的声音:“怎么样,想好了吗?”
那血人一身白衣,被鞭子抽得稀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艰难地动了动头,声音沙哑:“我说了,这件事我是主谋,和他人无关。”
意欢一惊:是裴隐!
那个自幼被称为神童,还未科考便得到各路势力招募、名动京师的才子!
只是没想到,他会参与这次的游.行,曾经出手招募他的人如今都偃旗息鼓了,生怕因为他的冲动之举而连累了自己。
京兆尹似是对这答案很不满。
“上百人的集会,都是你一人唆使的,传出去,谁信?”
言下之意是,只有一个人认罪牵头,他如何交代?
裴隐咬紧牙关,心中也有些忐忑。
他来牢房之时便已经交代了众人,打死不要承认自己主动参与游.行,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便好。
他早就想好了,以自己的认罪,换取所有学子的性命,这买卖不亏。
京兆尹自是不肯。
昨日,当他知晓柳何潇将这些闹事的人塞了过来,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柳何潇,这是刑部大理寺的事,偏偏推给我是什么意思?”
师爷思索了片刻,道:“柳大人应该是在给大人机会。”
京兆尹一愣:“什么机会?”
师爷道:“这些人犯若是落到了刑部,刑部少不得还要斥责京兆尹管辖松懈,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柳世子将人送到这里来,便是叫我们自家事自家处理,也不必受那刑部的风言风语了。”
京兆尹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便急着提审众人,想尽快拿出此次游.行事件的前因后果,递交皇上。
说不定皇上见他处事妥帖,还能给他些嘉奖。
于是京兆尹便连夜提人审问,可拷问了好几个学子,他们都不肯认罪。
只有裴隐一口将所有罪责担下,将自己献了出去。
但一个人怎么够?京兆尹虽人微言轻,但也知道皇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严刑拷打了一夜,还没能撬开他的嘴。
于是就打算再问问那些女人,总有愿意松口的……就算不是真的,只要看起来真,不就行了么?
想到这,京兆尹缓缓转头,瞥了一眼意欢。
意欢正看着裴隐,面上十分担忧。
京兆尹以为她害怕了,轻笑一声,道:“带上来。”
意欢不由分说,被推搡到京兆尹面前。
京兆尹挑眼看她,这小娘子雪肤貌美,当真明艳动人,他之前竟不知道,长明街里还能藏着这样的美人?
“本官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意欢从善如流:“是,大人。”
京兆尹道:“你可知昨日学子们聚众闹事,牵头的是哪些人?”
意欢佯装思索,答道:‘民女不知。’
京兆尹目光如炬,定定看着她:“你最好识相点,若是不说实话,就不要怪本官翻脸无情了。”
这样的美人,若是打伤了,还真是有些不忍心。
意欢正色道:“大人的意思……是想屈打成招?”
京兆尹见她毫不畏惧,倒是起了几分兴趣:“你想试试?”
意欢沉声道:“民女不敢冒犯大人,只不过……想问大人一句,如今您提审我们,是得了皇上的指令吗?”
京兆尹面色一僵:“关你何事?”
意欢就知道他是私下用刑,心中有数了几分,她正色道:“民女不过是担心大人,会无辜被牵连。”
京兆尹拧眉:“你什么意思?别想故弄玄虚!”
意欢不徐不疾,道:“大人英明,我一介弱质女流,哪敢哄骗大人?如今皇上还没下令,万一皇上未来要见这些人,大人又将他们打死了,如何向皇上交代?”
京兆尹半信半疑:“皇上怎么会见他们?”
意欢虽然心虚,但面上却镇定自若:“如果皇上不重视,又怎么会派柳大人来抓他们呢?”
京兆尹想了想,如今柳何潇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他来抓人,足以说明皇上很看重此事……既然看重,势必要过问。
他倒是不觉得皇上会放了这些人,只不过担心,万一皇上要用更加极端的手段折磨他们、杀鸡儆猴之时,他却早把人弄死了。到了那时,皇上说不定就要拿自己来解气了。
京兆尹不寒而栗。
师爷在一旁听着,也跟着担忧起来。
“大人,反正如今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先留着他们的性命吧。”
京兆尹无法,只得点点头。
他转而看向意欢,这个小娘子临危不惧,不但貌美,还有几分聪慧……他忍不住起了龌龊心思,招招手,让人将裴隐拖走。
自己却走到了意欢面前。
“真是个美人……”京兆尹喃喃,他凝视着意欢如凝脂一般洁白晶莹的肌肤,垂涎三尺。
意欢一阵头皮发麻,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京兆尹勾唇,阴冷一笑:“小娘子,方才的胆色怎么没了?”他靠近一些,道:“别害怕,本官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意欢面色微僵,浑身一紧。
甚至有几个狱卒,还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京兆尹伸手抬起意欢的下巴,她触电般推开他,迅速后撤几步,却被狱卒摁住。
“小美人,你若是听话些,也能少吃点苦头,嗯?”京兆尹一脸横肉,看起来十分油腻。
意欢定了定神,道:“你可知我是谁?你若是动了我,只怕乌纱不保!”
京兆尹一听,哈哈一笑:“你倒是说说?”
意欢冷静一瞬,道:“我是盛京甜品坊的老板,也是齐王世子的女人。”
京兆尹一愣,有些不信地看着她。
师爷也面露疑云,可一个狱卒却上前来:“大人……小的听闻,那盛京甜品坊确实是柳世子的产业,他之前与齐王闹翻,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京兆尹面色微顿,意欢第一次觉得……绯闻真的有些作用的。
意欢见他还未确信,便继续道:“我身上有柳世子的信物,大人可要看看?”
京兆尹使了个眼色,狱卒松开意欢,意欢拿出身上的玉哨,道:“这是世子赠给我的定情信物,大人若是不信,尽管拿去问世子。”
京兆尹嘴角微抽,虽然柳何潇目前官位不算很高,但毕竟是齐王世子,又得皇上器重,一个月连升了两级。
不像他,在京兆尹的位子上熬了十多年,还升迁无望。
万一得罪了这位当朝新贵,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京兆尹悻悻摆手,不甘心地将意欢送回了牢房。
可他想起意欢的美貌,连害怕中的倔强,都如此撩人。
他顿时有些不甘心。
招来师爷,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柳世子是不是真的纳了她……若是她敢撒谎……”
京兆尹眸中精光一闪,他不会放过她。
-
学子们游.行一事,与石大学士一案有关,桩桩件件牵扯到一起,到底如何处置,朝堂上争论不休。
下了朝,皇帝面色阴郁地坐在御书房,言公公抱着拂尘立在一旁,心中忐忑。
皇上之前总无缘无故发火,可自从他提拔了柳何潇,柳何潇便十分殷勤地敬献各地的美味佳肴,又对皇帝千依百顺,哄得皇帝很是开心。
言公公也不知道为什么柳何潇突然从一个闲散的纨绔世子,便成了阿谀奉承的宵小之徒……不管如何,他确实是担不起齐王家的百年风骨了。
能担得起的那个人,早就在滨州城破的那一日,为守护百姓而死。
言公公心中有些唏嘘。
“柳何潇怎么还没来?”皇帝李泽有些不耐烦。
言公公赔着笑:“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柳大人即刻便会进宫。”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叩门进来。
小太监瞧了一眼师父言公公,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回皇上……奴才去了柳大人的新府、齐王府都没有找到柳大人……”
李泽一听,顿时暴怒:“你去了一个时辰都无功而返,朕要你何用?”
小太监吓得一抖,跪伏在地:“求皇上赎罪!奴才确实不知道柳大人今日去哪了!奴才跑了小半个盛京都没找到……”
李泽因着学子们游.行的事情心情烦闷,正想找柳何潇商议一下,可这太监居然说找不到人!?
李泽眼神阴鸷,轻飘飘说了句:“既然找不到人,你这两条腿也没什么用了。”
小太监后背一凉!言公公急忙开口道:“皇上,不如再派人去找找……”
李泽不予理会:“拖出去,废了他的腿。”
言公公面色一僵。
小太监闻声,立即哭出了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言公公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院子里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言公公岿立不动,眼圈有些泛红。
而李泽听了这声音,面上似乎还有些亢奋,居然饶有兴趣地翻开了一本奏疏。
时至傍晚,忽而有人来求见:“皇上,城外急报!”
李泽一脸烦躁地从奏疏中抬起头来:“何事?”
言公公也看了看那侍卫,那报信的侍卫面色惶恐:“皇上……哨兵来报,忽而发现盛京城外驻扎起军帐,一打听,才发现人数有五万之多!”
李泽面色一变,厉声问道:“这五万人是哪里来的?”
侍卫:“似乎……是黔南的军队!”
黔南杨家?李泽最担心的便是黔南杨家在盛京找人里应外合,夺取江山,所以他一直打压杨家,先是拆了杨昭之和柳何凝的婚约,然后是将杨家都赶回了黔南属地,每年只能回京述职一次。
李泽勃然大怒:“无诏回京,他杨家反了不成!”他气得拍案而起:“这么多人开赴京城,怎么会现在才知道?”
侍卫面露惧色:“听闻奏报早就到了中书省的手中,参知政事柳大人说……此事非同小可,要众人别走漏风声,他要亲自回禀皇上……”
他每说完一个字,皇帝李泽的脸色便暗一分,待他说完,李泽随手抓起茶杯,就扔了出去!
“滚!”
侍卫哆嗦地退出门外。
“柳何潇!”皇帝咬牙切齿。
他暴怒之下,顿时血脉冲顶,忽而感觉眼前一黑!直直栽倒了下去……
言公公大惊失色:“皇上!?”
他伸手探了探李泽的鼻下,他气息微弱,脸色极其苍白,后脑勺方才被狠狠一磕,渗出了血迹。
言公公收回了手,面色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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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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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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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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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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