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只隐隐能照出床榻上似有两个身影,以枕头为界限,各自躺在一半床榻上,谁也不曾越界半步。
只有两道轻微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在房中响起。
昭昭合衣睡在里侧,睁着眼看向头顶的床帐。
灯光昏黄,那床帐上本是绣着青竹叶的花纹,而今看上去只有一团又一团的黑纠缠在一处,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昭昭努力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上面,想要仔细分辨出这一团团黑,到底是何种模样。
可她的脑子却丝毫没有办法集中注意。
她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事情,会让她这么心思乱成一团浆糊,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的时候。她努力的让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头顶床帐。
时间好像愈发流逝的缓慢,她眼睛都快要酸涩的沁出眼泪了,她也没办法将注意力转向头顶。
她身体紧绷着,呼吸紧绷着,身上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时时刻刻关注着身旁。
她和顾淮为了谁睡椅子而僵持不下。
最后这同榻而眠的决定,也是她做的。
刚刚,顾淮盯着她看了许久,顾淮有一双好看到旁人不敢与之对望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带着叫她看不懂的神色。
过了很久,顾淮才露出点儿无奈,轻启了薄唇,问她,“郡主当真不怕?我是个男人。”这世上的男女,会同榻而眠,意味着什么,眼前的聪明姑娘,难道不明白吗?
就算他们此刻假扮成了一对夫妻。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分明什么都懂,却也在此刻坦荡至诚。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像是凉州天空上的太阳。
听说凉州万里无垠,所以凉州人,对天空与生俱来就带着无限的向往与尊崇。
他们奉日月为信仰,奉天空上翱翔的雄鹰为信仰,奉天空中每一颗星、每一只鹰为信仰。
他们努力的想要与天空联系起来,不就是因为他们向往着自由苍穹?
昭昭这个名字,他许久之前,便知道其中含义。
他想,这是个好名字,与那骑在马背上,穿着一身红衣,耀眼夺目的姑娘何其相配。她生来好像便是带着旁人无法夺去的光芒。
昭昭捂嘴轻咳了一声,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世子难道是怕我对你做什么不曾?”
顾淮又哪里听不出来,眼前的姑娘家只是想要随口开个玩笑,缓和眼下的气氛。
但是她分明就很紧张,连发梢都在微微颤抖着。
可她却看着他,说着:“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
顾淮看着她,很想问问她到底相信他什么呢?
这一刻,屋中好像六月天里点了火龙,热的快要叫人喘不上气来。
二人僵持着,终于最后,有人败下阵来。
可真的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后,丝毫不自在的也还是她。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半点儿响动。
说来也好笑,她有一天竟然会和一个没有关系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榻上。
要是从前,昭昭想都不敢想,会有这么一日。
她苦中作乐的想,若他们二人这一行径,日后传回了长安,传回了凉州,后果简直是不可设想。
到时候,可能还会有人议论,到底他们二人,是谁轻薄了谁。
她脑子里胡乱的想了许多。
黑夜之中,好像所有的一切动作、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床榻传出轻响,身旁人像是在转身。
昭昭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原来,她自己说丝毫不紧张,是在自己骗自己。
好吧,她还是有些紧张。
“睡着了吗?”
黑夜之中,这句话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昭昭不自觉抓紧了被子,轻声应道:“还没有。”她怎么能睡得着,脑子还越来越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有人轻笑了一声,笑声似是知道了些什么,呢喃道:“睡吧。”
房间重归于静谧之中。
*
第二日,玉琳是带着行李着急忙慌的入了胡府。
见昭昭和顾淮二人坦荡对坐着用早膳,玉琳莫名松了一口气。
好容易等到顾淮洗漱完出了房门,留下空间给他们二人。
玉琳一边给昭昭绾发,一边小声问道:“你们昨夜睡在一张床上,可有?”
“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昭昭冲她无奈一笑,“反正这几日过了,冀州事了,咱们就能离开此处了。”
“好了,你别再问了,胡家本就对我们身份起了疑心。”昭昭又道。
玉琳这才没继续多问,转而替昭昭梳妆完毕,又同昭昭一起去见胡三娘。
胡三娘对她住在胡家倒是十分开心。
见着她,便道:“我这两日,想要打一套手镯,你与我一起选选料子吧。”
昭昭笑道:“也好。”
胡家别的不多,这玉石料子却是多不胜数,胡三娘不知怎么想的,领着昭昭便去了存放玉石料子的库房。
“这石头笨重的很,不好让人搬到住处选。”胡三娘叫人开了库房,带着昭昭走进了堆放着满满当当玉石料的库房中。
昭昭惊叹道:“这些玉料可真是不错。”一眼望去,满目皆是璀璨夺目的玉石原料。
这一间库房都已经价值万两黄金了,可见胡家富贵。
胡三娘让人点了灯,边挑边道:“这些料子还不算上品,最好的玉料,我爹都是留给了贵人。”
昭昭感慨道:“我听人说,宫中娘娘同冀州胡家还是亲戚呢,想来娘娘也佩戴胡家出的首饰呢。”
能同宫中有关系,这是多么大的殊荣,胡三娘自豪道:“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倒不敢高攀娘娘。”琇書蛧
胡三娘站定了脚步,指着眼前的两块并排放着的石料问道:“妹妹瞧瞧,这两块石头,你觉着哪块更好?”
昭昭仔细地盯着看了半晌,方道:“我虽不大会选料子,却觉着左边这块肉质更细腻,光泽也不错。”
胡三娘点了点头,“我也觉着如此,就挑这块。”
有人上前来,抱了选好的料子去做出库的登记。
胡三娘像是有意无意的指着两旁玉石料子来问,似是在考验昭昭到底懂不懂玉石,今日随着胡三娘伺候的婢女,也是脸生,昭昭从不曾见过。
婢女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时不时轻扯胡三娘的袖子,似在提醒。
昭昭思忖着回答胡三娘的问题,能回答上来的,也说的粗浅,回答不上来的,便直接说她也不明白,而后苦恼道:“姐姐果真是博学多识,我就不行了,脑子笨,平日里夫君教了我许多,我却没记着多少。”
胡三娘被夸赞的心情十分不错。
昭昭惯来对揣摩人心,十分得心应手,这一路上一直不着痕迹的哄着胡三娘笑开了怀。
等着那婢女似是退下,昭昭才不经意问起,“今个儿怎么不见腊梅?”腊梅便是胡三娘的贴身婢女。
胡三娘颇为不自在道:“腊梅的娘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我今日让她回去照顾她娘了。”
昭昭又道:“难怪我见今日跟着伺候姐姐的,是个脸生的丫头。”
她不等胡三娘的反应,便将话题给岔开,“对了,姐姐我昨个儿来时,街上有卖菱角的,我想着今日可买些回来,尝尝鲜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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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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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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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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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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