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因为醉酒打了个踉跄,连带着少年仆从也险些跌倒。
另一位醉酒男子,摆了手道:“谢弟,说这话多见外,今夜你,你就住在我这里,明日咱们哥两儿再好好说话。”
清秀后生想要作揖,意识却渐渐模糊,只能由少年仆从扶着,跟在这家家仆身后,走去客房。
*
飞廉扶着顾淮躺在床上,正拿着帕子给顾淮擦脸,湿帕子刚碰上顾淮的脸,那原本应该醉酒睡着之人忽而就睁开了双眼,神色清明,何来的醉酒之意。
他抬手制止了飞廉的动作,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飞廉站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房外的动静。这胡府在湖州可谓是一等一的大富之家,府邸不知占地广阔,修建的美轮美奂不说,丫鬟婆子也是一大堆,夜里巡逻的护院也随之可见,他们今夜暂住在胡家一处外院里,护院不知已经在院前巡逻了多少次。
等着房外脚步声远去,确定了无人在外后,飞廉松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那苏玉年也真是的,为了打听主子的玉佩是如何来的,竟一直劝酒。”
顾淮喝了一口茶,这茶已经凉透,喝下去之后着实让人醒神,因酒带来的困倦之意,逐渐在他眉间散去。
飞廉向来对顾淮的健康上心,见他喝冷茶,忙道:“属下去厨房寻热水来,主子您可不能喝冷茶啊。”
顾淮打断了他的话,淡然道:“不用,我们来此又不是为了喝茶,别多生事端。”
飞廉嘟嘟囔囔,“明明属下可以直接夜探胡府,贺岚身手也极好,根本用不着主子亲自出马,主子何必亲自来……”
顾淮看了他一眼,“我既答应了阿楚,要帮他一个忙,当然不能假于旁人之手。”
飞廉张了张口,他觉得顾淮这话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顾淮解下了腰间那枚玉佩,握在手中,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
玉佩跟了他许多年,原是一对,是他外祖父在他出生那年,送给他和他兄长的生辰礼,一人一块,兄长早逝,那块玉佩便随着兄长葬入了墓中。
而他,这块玉佩也常年佩戴。
这块玉佩还有些来历。
这苏玉年不亏有玉痴的名号,一块多年前同苏家有几分渊源的玉佩,竟真的立刻引得苏玉年上前与他攀谈。
甚至进展的比他所预想的还要顺利,顺利的接着醉酒的理由,留在了苏玉年的岳丈家,便是胡府。
这趟湖州之行原本只是一趟随了昭昭心思,同她走一趟,他对此之外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如今为了帮助赵成义调查湖州玉矿一事,继续扮作这谢昀。扮演这个似乎完全和他不同的人,他却仿佛信手拈来,扮演的严丝合缝,丝毫没让苏玉年引起怀疑,着实让他自己都觉着意外。
戴上了这张薄薄的□□,他便是谢昀,是打冀州而来,为了振兴家中生意,这湖州的夺玉大赛挣出名声,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他有妻,有弟,有一家尚未打出名气的玉行。
谢昀,是一张白纸上突然勾勒出的画像,用他的血肉拼凑,忽然就成了活生生的一个真人。
他心情忽而就不错,勾了浅薄的,唇露出些许恣意的笑。
绕是玉琳为他做了变装,在他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他的面容同原本样貌相差甚远。
飞廉却在此刻发觉,他主子好像一瞬间变得和从前不同。
不,不是和从前不同。
仿佛是唤醒了压在心底许久的性情,突然就在此刻爆发,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和从前不一样的光芒。
飞廉跟在顾淮身边多年,对顾淮的细微改变,自是能极快的察觉。
他能感受到此刻顾淮心情十分不错,他不免有些困惑,主子向来悲欢喜乐看的极淡,怎么此刻会这般高兴?
就因为他们这才第一回与苏玉年打交道,就成功的进入了胡府?
可也不对啊。
主子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心情起伏这般大呢?
他冥思苦想了片刻,忽而眼睛一亮,“对了主子,属下已经让贺岚回去告诉郡主和四殿下,今夜我们会宿在胡府,明日再说。”
顾淮继续摩挲着手中玉佩,只漫不经心道:“你又错了,如今你该称我什么,该称他们二人什么。若是被人听见你如此称呼,该如何是好?”
飞廉砸吧砸吧了嘴,想说这儿不就是他们二人吗?外头也没有别人的动静,哪里会有人听见他说什么呢。
不过他向来对顾淮说的话言听计从,忙道:“爷,我这不是忘了吗?”
他又重新说了一回,“贺岚已经回去,将咱们今夜宿在胡府的事情,告诉了夫人和二少爷,让他们别担心,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顾淮轻轻应了一声,他神色微微变换,一瞬间就好像又变成了冀州来的谢昀。
外头忽而响起了脚步声,是胡家巡逻的护院,又再一次走到此处客院。
不多时,屋中又恢复了平静。
夜已深,明月高悬时,胡家除了巡逻的护院,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睡梦之中,万籁俱寂时,有道窗户发出了轻响,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闯进了黑夜,又没入了黑夜。
*
第二日,天色已亮,胡家从来都很热闹,每日人来人往,如今这夺玉大赛开始,上门拜山头的人,更是快要踏破了胡家的门槛。
胡家在湖州已传承了五百多年,亲戚遍布大余各地。
这代胡家家主一妻三妾,给他生了十多个儿女,女儿远嫁的也不少,胡三娘就嫁去了江南的苏家,做了少夫人。
胡三娘在胡家排行第三,上有长姐长兄,下有弟妹无数,她自小就是个性子软弱的女子,在家时听从父亲的话,出嫁后更是听从夫君的话,夫君说什么,她便照实做。
昨夜夫君认识了一位年轻小友,留下人在她娘家暂住,说与这年轻人投缘的很。
今日这年轻人的媳妇儿上门来拜访,她便也不疑,热情的接待了来客。
“昨夜外子蒙贵府照顾,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同苏掌柜。”
年轻媳妇儿说的诚惶诚恐,还带了她亲手做的两碟子糕点,糕点做的极合胡三娘的口味,胡三娘尝了一小块,对眼前这位新媳妇儿便愈发热情,间她惶恐,还安慰她,“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家老爷同谢老板一见如故,谢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来见胡三娘的新媳妇儿,自然就是昭昭。
昨夜顾淮让贺岚给她传话,说他醉了酒要在胡家夜宿,她第二日便带着谢礼,登门前来拜访胡三娘。
胡三娘许是在江南住久了,身上气质也偏向江南的温婉似水。
昭昭同她说着家常,话题便不由得朝江南一带的见闻引,胡三娘不由得同她说了许多,二人关系都亲近了不少。
胡三娘甚至还让昭昭同她直接以姐妹相称。
过了不多时,外头有人来报,说谢老板此刻已经醒了。
昭昭急切地起身,又像是觉着自己此刻的举动太过失礼,又慌忙停下来,羞红了脸看向胡三娘,苏夫人嫁人多年,哪儿能瞧不出这位新妇心思早就飞去了她夫君身上,不免捂嘴轻笑,“既然谢兄弟醒了,我带你过去见他,走吧。”
说完这话,她便迫不及待的同胡三娘前往顾淮如今暂住的地方。
顾淮已经醒了,正在喝醒酒汤,见着她来,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在她口中喊着夫君迎面走上来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双手交握的一瞬间,昭昭微微愣神,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苏夫人就在他们二人跟前,顾淮这是在做戏给苏夫人看呢。
她自己刚刚独自在苏夫人面前做了一场戏。
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能表现出异常,给顾淮拖了后腿。
她忙收敛了心神,轻轻回握住了顾淮的手。
顾淮低头看向她,歉意道:“昨日我贪杯多喝了几杯,胡大哥留我宿在此处,害你担心了。”
昭昭略松了一口气,放轻了语气道:“只要夫君没事就好。”
二人说着体己话,在苏夫人眼中,这二人看上去就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m.xiumb.com
苏夫人一边抿嘴轻笑,一边又想着谢家在这湖州无亲无故,还告诉昭昭,若她无事可常来她这里坐坐,男人们忙着夺玉大赛的事情,她们这些妇道人家也无事可做,便在一起说说笑笑也好。
昭昭抿了抿唇,露出个羞怯的笑来,“好,我记着了,我定常上门来叨扰姐姐,只要姐姐莫嫌妹妹呱噪才是。”
不多时,二人就携手同苏夫人辞行,准备回去。
苏玉年一早就有事要忙,这会儿却还是让亲随赶了马车送他们二人回去,送到了他们如今赁下的一处小院前才停下。
顾淮同那亲随道别,“昨夜叨扰,等苏少掌柜有空时,我必定携内子登门道谢。”
等那亲随赶着马车走远,他们方才入了小院。
昭昭松了一口气,同顾淮说起了这处小院,“你都不知,当下,湖州的房子可不好赁了,我们这处院子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处。”
“夫人辛苦了。”顾淮轻笑道,像又带着点儿新奇将院子打量了一番。
昭昭下意识地就接过话茬,“不辛苦不辛苦,只是这住处难找,院子小,能住人的房间就勉强收拾了几间。”
“对了,你住在东厢房可以吗?那间房采光不错,窗户正对着太阳呢。”
“都听你的。”
等他们走到了敞开大门的正房外,昭昭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这会儿可不在胡家了,眼前也没有胡三娘和胡家下人。
有的只是看着他们二人,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赵成义,贺岚等人。
昭昭看了看旁人,又看了顾淮好几眼,然后看向了她同顾淮一直交握的手,他们二人为了在胡三娘还有那些下人面前扮作恩爱夫妻,二人动作就难免亲近了些。
顾淮自打下马车时牵住了她的手,就未曾放开过。
而她自打一开始不自在,后面一路牵着,从胡府客院一直到回了他们如今暂住的小院,他们只要在有胡家人的地方,便一直牵着手。
也许还是因为顾淮太过自然,自然到连她都觉着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她也就忘记了。
她忍不住用余光去瞄顾淮,见顾淮还是坦然面对众人,她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地挣开了顾淮的手,坦然道:“好了,如今外人不在,我们两不用做戏了。”
这话一出,就让他们此刻的亲密举动,定性成了二人还在做戏。
赵成义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俩人,要笑不笑。
顾淮垂眸看着昭昭,眼中还藏着温柔情意。
从他们在胡府相见时,顾淮便是这般眼神。
昭昭心一颤,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头快速滑过,可她却没能抓住,让它飞快溜走。
只是转息,他敛了目光,轻轻应了一声,“嗯。”
赵成义冷眼看了他们半晌,见他们各自坐在一边端了茶喝,他方才开口,“大哥昨日住在胡家,可查出了些什么。”到底时没有开口就刺上两句,直接就说起了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两天,剧情总算扳回了正常状态。
明天我要努力加更,争取月底正文完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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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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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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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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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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